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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超傳(2)


  後三年,忠說康居王借兵,還據損中,密與龜茲謀,遣使詐降於超。超內知其奸而外偽許之。忠大喜,即從輕猗詣超。超密勒兵待之,為供張設樂,酒行,乃叱吏縛忠斬之。因擊破其眾,殺七百余人,南道於是遂通。

  明年,超發于窴諸國兵二萬五千人,複擊莎車。而龜茲王遣左將軍發溫宿、姑墨、尉頭合五萬人求之。超召將校及于窴王議曰:「今兵少不敵,其計莫若各散去。於窴從是而東,長史亦於此西歸,可須夜鼓聲而發。」陰緩所得生口。龜茲王聞之大喜,自以萬騎於西界遮超,溫宿王將八千騎於東界徼於窴。超知二虜已出,密召諸部勒兵,雞鳴馳赴莎車營,胡大驚亂奔走,追斬五千餘級,大獲其馬畜財物。莎車遂將,龜茲等因各退散,自是威震西域。

  初,月氏嘗助漢擊車師有功,是歲貢奉珍寶、符拔、師子,因求漢公主。超拒還其使,由是怨恨。永元二年,月氏遣其副王謝將兵七萬攻超。超眾少,皆大恐。超譬軍士曰:「月氏兵雖多,然數千里逾蔥領來,非有運輸,何足憂邪?但當收穀堅守,彼饑窮自降,不過數十日決矣。」謝遂前攻超,不下,又抄掠無所得。超度其糧將盡,必從龜茲求救,乃遣兵數百於東界要之。謝果遣騎齎金銀珠玉以賂龜茲。超伏兵庶擊,盡殺之,持其使首以示謝。謝大驚,即遣使請罪,願得生歸。超縱遣之。月氏由是大震,歲奉貢獻。

  明年,龜茲、姑墨、溫宿皆降,乃以超為都護,徐幹為長史。拜白霸為龜茲王,遣司馬姚光送之。超與光共脅龜茲廢其王尤利多而立白霸,使光將尤利多還詣京師。超居龜茲它乾城,徐幹屯疏勒。西域唯焉耆、危須、尉犁以前沒都護,懷二心,其餘悉定。

  六年秋,超遂發龜茲、鄯善等八國兵合七萬人,及吏士賈客千四百人討焉耆。兵到尉犁界,而遣曉說焉耆、尉犁、危須曰:「都護來者,欲鎮撫三國。即欲改過向善,宜遣大人來迎,當賞賜王侯已下,事畢即還。今賜王彩五百匹。」焉耆王廣遣其左將北鞬支奉牛、酒迎超。超詰鞬支曰:「汝雖匈奴侍子,而今秉國之權。都護自來,王不以時迎,皆汝罪也。」或謂超可便殺之。超曰:「非汝所及。此人權重于王,今未入其國而殺之,遂令自疑,設備守險,豈得到其城下哉!」於是賜而遣之。廣乃與大人迎超于尉犁,奉獻珍物。

  焉耆國有葦橋之險,廣乃絕橋,不欲令漢軍入國。超更從它道厲度。七月晦,到焉者,去城二十裡,營大澤中。廣出不意,大恐,乃欲悉驅其人共入山保。焉耆左侯元孟先嘗質京師,密遣使以事告超,超即斬之,示不信用。乃期大會諸國王,因揚聲當重加賞賜,於是焉耆王廣,尉犁王泛及北革建支等三十人相率詣超。其國相腹久等十七人懼誅,皆亡入海,而危須王亦不至。坐定,超怒詰廣曰:「危須王何故不到?腹久等所緣逃亡?」遂叱吏士收廣、泛等於陳睦故城斬之,傳首京師。因縱兵抄掠,斬首五千餘級,獲生口萬五千人,馬畜牛羊三十余萬頭,更立元孟為焉耆王。超留焉耆半歲,尉撫之。於是西域五十余國悉皆納質內屬焉。

  明年,下詔曰:「往者匈奴獨擅西域,寇盜河西,永平之末,城門晝閉。先帝深湣邊萌嬰羅寇害,乃命將帥擊右地,破白山,臨蒲類,取車師,城郭諸國震懾響應,遂開西域,置都護。而焉耆王舜、舜子忠獨謀悖逆,恃其險隘,覆沒都護,並及吏士。先帝重元元之命,憚兵役之興,故使軍司馬班超安集於窴以西。超遂逾蔥領,迄縣度,出入二十二年,莫不賓從。改立其王,而綏其人。不動中國,不煩戎士,得遠夷之和,同異俗之心,而致天誅,蠲宿恥,以報將士之仇。《司馬法》曰:『賞不逾月,欲人速睹為善之利也。』其封超為定遠侯,邑千戶。」

  超自以久在絕域,年老思土。十二年,上疏曰:「臣聞太公封齊,五世葬周,狐死首丘,代馬依風。夫周齊同在中土千里之間,況於遠處絕域,小臣能無依風首丘之思哉?蠻夷之俗,畏壯侮老。臣超犬馬齒殲,常恐年衰,奄忽僵僕,孤魂棄捐。昔蘇武留匈奴中尚十九年,今臣幸得奉節帶金銀護西域,如自以壽終屯部,誠無所恨,然恐後世或名臣為沒西域。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臣老病衰困,冒死瞽言,謹遣子勇隨獻物入塞。及臣生在,令勇目見中土。」而超妹同郡曹壽妻昭亦上書請超曰:

  妾同產兄西域都護定遠侯超,幸得以微功特蒙重賞,爵列通侯,位二千石。天恩殊絕,誠非小臣所當被蒙。超之始出,志捐軀命,冀立微功,以自陳效。會陳睦之變,道路隔絕,超以一身轉側絕域,曉譬諸國,因其兵眾,每有攻戰,輒為先登,身被金夷,不避死亡。賴蒙陛下神靈,且得延命沙漠,至今積三十年。骨肉生離,不復相識。所與相隨時人士眾,皆已物故。超年最長,今且七十。衰老被病,頭髮無黑,兩手不仁,耳目不聰明,扶杖乃能行。雖欲竭盡其力,以報塞天恩,迫於歲暮,犬馬齒索。蠻夷之性,悖逆侮老,而超旦暮入地,久不見代,恐開奸宄之源,生逆亂之心。而卿大夫咸懷一切,莫肯遠慮。如有卒暴,超之氣力不能從心,便為上損國家累世之功,下棄忠臣竭力之用,誠可痛也。故超萬里歸誠,自陳苦急,延頸逾望,三年於今,未蒙省錄。

  妾竊聞古者十五受兵,六十還之,亦有休息不任職也。緣陛下以至孝理天下,得萬國之歡心,不遣小國之臣,況超得備侯伯之位,故敢觸死為超求衰,丐超餘年。一得生還,複見闕庭,使國永無勞遠之慮,西域無倉卒之憂,超得長蒙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詩》雲:「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超有書與妾生訣,恐不復相見。妾誠傷超以壯年竭忠孝於沙漠,疲老則便捐死於曠野,誠可哀憐。如不蒙救護,超後有一旦之變,冀幸超家得蒙趙母、衛姬先請之貸。妾愚戇不知大義,觸犯忌諱。

  書奏,帝感其言,乃征超還。

  超在西域三十一歲。十四年八月至洛陽,拜為射聲校尉。超素有胸脅疾,既至,病遂加。帝遣中黃門問疾,賜醫藥。其年九月卒,年七十一。朝廷湣惜焉,使者弔祭,贈賵甚厚。子雄嗣。

  初,超被征,以戊己校尉任尚為都護。與超交代。尚謂超曰:「君侯在外國三十餘年,而小人猥承君後,任重慮淺,宜有以誨之。」超曰:「年老失智,任君數當大位,豈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願進愚言。寒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皆以罪過徙補邊屯。而蠻夷懷鳥獸之心,難養易敗。今君性嚴急,水清無大魚,察政不得下和。宜蕩佚簡易,寬小過,總大綱而已。」超去後,尚私謂所親曰:「我以班君當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尚至數年,而西域反亂,以罪被征,如超所戒。

  有三子。長子雄,累遷屯騎校尉。會叛羌寇三輔,詔雄將五營兵屯長安,就拜京兆尹。雄卒,子始嗣,尚清河孝王女陰城公主。主順帝之姑,貴驕淫亂,與嬖人居帷中,而召始入,使伏床下。始積怒,永建五年,遂拔刃殺主。帝大怒,腰斬始,同產皆棄市。超少子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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