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校注漢章帝紀(2)

漢章帝紀(2)

　　秋七月辛亥，詔以上林〔池〕（兩）禦田賜鰥寡貧窮不能自存者^①。

　　①據《範書》改。又《漢書》宣帝紀注引蘇林曰：「析木以繩綿連禁籞，使人不得往來，律名為籞。」應劭曰：「池者，陂池也；籞者，禁苑也。」禦，借作籞。

　　冬十一月，阜陵王延與子男魴等謀反。延奢泰驕佚，待下嚴刻。永平中有上書告延謀反者，辭所連及坐死徙者甚眾。有司奏誅延，明帝以至親不忍，徙阜陵王^①。延因以見侵怨望，至是複有告延與子男魴等謀反者，有司〔奏請〕檻車征延詣廷尉^②，帝不聽。詔：「貶延為阜陵侯，赦魴等罪一切勿治。延在國，謁者一人當監護，不得與吏民通。」

　　①延原為淮陽王。
　　②據《範書》阜陵質王延傳補。

　　司空長史江革為五官郎將^①，每朝會，天子常目禮之。時有疾不會，輒令大官送餐醪，恩寵莫與為比。於是京師貴戚衛尉馬廖、侍中竇憲等慕其行，各奉書致禮，革畏慎，一無所受，上益善之。

　　①郎將上省一「中」字。

　　革字次伯，齊國臨淄人也。居家專心於孝養，不為修飾之行，務適親意而已。嘗自為母炊爨，不任妻子。每至歲時，當案比^①，革以母老，不欲勞動，自在轅中挽車，不用牛馬。由是鄰里稱之曰「江巨孝」。太守嘗以禮召之，〔以〕母老不應^②。及母卒，哭泣不絕聲，常寢塚廬，服竟，不忍除。太守遣掾釋服，固請以為吏。舉孝廉，為郎，補楚太僕。月餘，自劾去，楚王英馳遣官屬追之，遂不肯還，複使中傅贈送，辭不受。既為中郎將，複上書乞骸骨，轉諫議大夫。告歸，遣子奐詣闕謝病篤。天子思革篤行，詔齊相曰：「諫議大夫江革前以病歸，今起居如何？夫孝，百行之（本）冠^③，眾善之始也。國家每惟忠孝之士，未嘗不及革也。縣以見穀千斛賜『巨孝』，嘗以八月長吏存問，致羊一頭，酒二斛，〔以厥〕終身^④，以顯異行。如有不幸，祠以中牢^⑤。」由是「巨孝」之名，行於天下。

　　①周禮地官小司徒曰：「三年則大比，大比則受邦國之比要。」注曰：「大比，謂使天下更簡閱民數及是其財物也。受邦國之比要，則亦受鄉遂矣。鄭司農雲：『五家為比，故以比為名。今時八月案比是也。要，謂其簿。』」據此可知，漢時每歲八月檢查戶口地宅，因需貌閱，故江革自挽車，載其母以往。
　　②據《范書》江革傳補。
　　③「本」字據《範書》刪。《全後漢文》以「冠」字為衍文，刪去之。然「冠」與下文「始」相應，當以《範書》為是。
　　④據《全後漢文》嚴校而補。
　　⑤惠棟曰：「案章帝此詔，用昭帝賜韓福故事也。」按《漢書》王貢兩龔鮑傳曰：「自昭帝時，涿郡韓福以德行征至京師，賜策書束帛遣歸。詔曰：『朕閔勞以官職之事，其務修孝弟以教鄉里，行道舍傳舍，縣次具酒肉，食從者及馬。長吏以時存問，常以歲八月賜羊一頭，酒二斛。不幸死者，賜複衾一，祠以中牢。』」又傳言王莽依韓福故事，複詔遣楚龔勝、琅邪邴漢歸故里。漢標牓以孝道治天下，故優待孝悌清行之士，屢有發生。袁宏類書江革、毛義、薛苞諸孝子，實本華嶠書之孝義傳，而範曄亦因而不革，兩漢風俗於此可見一斑。

　　廬江毛義以孝行稱，南陽人張奉慕其名，故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適至，以義為守令，義喜甚，動於顏色。奉者，志尚士也，心賤之，自恨來，固辭去。義母死，棄官行服，進退必以禮，賢良公交車征，皆不至。張奉歎曰：「賢者之心，故不可測。往日之喜，乃為親也，所謂『家貧親老，不擇官而仕』也^①。」天子聞而嘉之，賜穀千斛，八月長吏問起居，加賜羊、酒。

　　①語出《韓詩外傳》第一章曾子語。

　　汝南薛苞^①，字孟嘗。喪母，以至孝聞。後母憎苞，出令別居。日夜號泣，不肯去，被歐打，不得已廬住門外，旦夕灑埽進養。父怒之，又廬於裡頭，晨昏不廢。積歲，父母慚而還之。後行六年服，喪過其哀，而弟子求出居，苞不能止。乃中分財，奴婢引其老者，曰：「與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廬取其荒者，曰：「吾少時所治，意所戀也。」器取朽者，曰：「我服之久，身所安也。」征拜侍中。苞性恬虛，以死自乞，有詔聽焉，禮如毛義。

　　①《範書》作「薛包」。《東觀記》與《袁紀》同。惠棟曰：「先賢傳雲西平人。」按西平屬汝南郡。

　　華嶠曰：孔子稱：「孝莫大于嚴父，嚴父莫大于配天，則周公其人也。」^①子路曰：「傷哉貧也！生無以養，死無以葬。」子曰：「啜菽飲水，孝也。」^②鐘鼓非樂雲之本，而器不可去；^③三牲非孝養之主^④，而養不可廢。夫務器而忘本^⑤，樂之過也^⑥；崇養以傷行，養之累也^⑦。故〔言〕（定）以道養，周公之禮^⑧，致四海之祭；〔言〕（定）以義養，則仲由之粥，無驕慢之性^⑨。夫患啜菽粥之麤^⑩，干祿以求養，是以〔恥〕祿親也^⑾。孜孜于致孝，孝成而祿厚者^⑿，此能以義養也。孔子稱：「孝哉閔子騫，人不間于其父母兄弟之言。」^⒀言其孝皆合于道，莫可複間也。先代石氏父子稱孝，子慶相齊，人慕其孝而治^⒁。此殆所謂『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為政』也^⒂。若二子者，推至誠以為行，行信於心而感於人，以成名受祿，可謂能孝養也。

　　①出《孝經》聖治章。
　　②《禮記》檀弓下曰：「子路曰：『傷哉貧也！生無以為養，死無以為禮也。』孔子曰：『啜菽飲水，盡其歡，斯之謂孝。斂手足形，還葬而無樽，稱其財，斯之謂禮。』」
　　③「樂雲」，典出《論語》陽貨，其文曰：「樂雲樂雲，鐘鼓雲乎哉？」馬融曰：「樂之所貴者，移風易俗，非謂鐘鼓而已。」
　　④《範書》孝義傳所錄華嶠序，「孝養」作「致孝」。按《孝經》紀孝行章曰：「事親者，居上不驕，為下不亂，在醜不爭。居上而驕則亡，為下而亂則刑，在醜而爭則兵。三者不除，雖日用三牲之養，猶為不孝也。」故華嶠言「三牲非孝養之主」。
　　⑤「務」，范引華嶠序作「存」。
　　⑥「過」，范引華嶠序作「遁」。
　　⑦范引華嶠序，「養」作「孝」。
　　⑧范引華嶠序，此句作「修己以致祿，養之大也。故言能道養」云云。《袁紀》恐有脫文。且「定」系「言」之誤。陳璞曰：「『言』，草書似『定』也。」故據以改，下句同。又「禮」，范引華嶠序作「祀」。
　　⑨范引華嶠序作「則仲由之菽，甘於東鄰之牲」。
　　⑩范引華嶠序作「患小菽之薄」。
　　⑾據范引華嶠序補。
　　⑿范引華嶠序作「存誠以盡行，孝積而祿厚者」。
　　⒀語出《論語》先進。陳群曰：「言閔子騫上事父母，下順兄弟，動靜盡善，故人不得有非間之言。」疏曰：「間，謂非毀間廁。」
　　⒁《漢書》石奮傳曰：石奮「無文學，恭謹，舉無與比」。「奮長子建，次甲，次乙，次慶，皆以馴行孝謹，官至二千石」，於是「號奮為萬石君」。又曰：「慶于兄弟最為簡易。出為齊相，齊國慕其家行，不治而齊國大治，為立石相祠。」又汪文台輯華嶠書，末句作「人慕其言而治」，黃本亦作「言」，然按《漢書》作「慕其家行」，仍當以蔣本為是。
　　⒂語出《論語》為政孔子之言。按尚書君陳曰：「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孔子之言，蓋本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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