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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九 王莽傳(2)


  於是莽為惶恐,不得已而起受策。策曰:「漢危無嗣,而公定之;四輔之職,三公之任,而公幹之;群僚眾位,而公宰之;功德茂著,宗廟以安,蓋白雉之瑞,周成象焉。故賜嘉號曰安漢公,輔翼於帝,期於致平,毋違朕意。」莽受太傅安漢公號,讓還益封疇爵邑事,雲願須百姓家給,然後加賞。群公複爭,太后詔曰:「公自期百姓家給,是以聽之。其令公奉、舍人賞賜皆倍故。百姓家給人足,大司徒、大司空以聞。」莽複讓不受,而建言宜立諸侯王后及高祖以來功臣子孫,大者封侯,或賜爵關內侯食邑,然後及諸在位,各有第序。上尊宗廟,增加禮樂;下惠士民鰥寡,恩澤之政無所不施。語在《平紀》。

  莽既說眾庶,又欲專斷,知太后厭政,乃風公卿奏言:「往者,吏以功次遷至二千石,及州部所舉茂材異等吏,率多不稱,宜皆見安漢公。又太后不宜親省小事。」令太后下詔曰:「皇帝幼年,朕且統政,比加元服。今眾事煩碎,朕春秋高,精氣不堪,殆非所以安躬體而育養皇帝者也。故選忠賢,立四輔,群下勸職,永以康寧。孔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焉!』自今以來,惟封爵乃以聞。他事,安漢公、四輔平決。州牧、二千石及茂材吏初除奏事者,輒引入至近署對安漢公,考故官,問新職,以知其稱否。」於是莽人人延問,緻密恩意,厚加贈送,其不合指,顯奏免之,權與人主侔矣。

  莽欲以虛名說太后,白言:「新承前孝哀丁、傅奢侈之後,百姓未贍者多,太后宜且衣繒練,頗損膳,以視天下。」莽因上書,願出錢百萬,獻田三十頃,付大司農助給貧民。於是公卿皆慕效焉。莽師群臣奏言:「陛下春秋尊,久衣重練,減禦膳,誠非所以輔精氣,育皇帝,安宗廟也。臣莽數叩頭省戶下,白爭未見許。今幸賴陛下德澤,間者風雨時,甘露降,神芝生,蓂莢、朱草、嘉禾、休征同時並至。臣莽等不勝大願,願陛下愛精休神,闊略思慮,遵帝王之常服,複太官之法膳,使臣子各得盡歡心,備共養。惟哀省察!」莽又令太后下詔曰:「蓋聞母后之義,思不出乎門閾。國不蒙佑,皇帝年在繈褓,未任親政,戰戰兢兢,懼於宗廟之不安。國家之大綱,微朕孰當統之?是以孔子見南子,周公居攝,蓋權時也。勤身極思,憂勞未綏,故國奢則視之以儉,矯枉者過其正,而朕不身帥,將謂天下何!夙夜夢想,五穀豐熟,百姓家給,比皇帝加元服,委政而授焉。今誠未皇於輕靡而備味,庶幾與百僚有成,其勖之哉!」每有水旱,莽輒素食,左右以白。太后遣使者詔莽曰:「聞公菜食,憂民深矣。今秋幸熟,公勤於職,以時食肉,愛身為國。」

  莽念中國已平,唯四夷未有異,乃遣使者齎黃金、幣、帛,重賂匈奴單于,使上書言:「聞中國譏二名,故名囊知牙斯今更名知,慕從聖制。」又遣王昭君女須卜居次入待。所以誑耀媚事太后,下至旁側長禦,方故萬端。

  莽既尊重,欲以女配帝為皇后,以固其權,奏言:「皇帝即位三年,長秋宮未建,液廷媵未充。乃者,國家之難,本從亡嗣,配取不正。請考論《五經》,定取禮,正十二女之義,以廣繼嗣。博采二王后及周公、孔子世列侯在長安者適子女。」事下有司,上眾女名,王氏女多在選中者。莽恐其與已女爭,即上言:「身亡德,子材下,不宜與眾女並采。」太后以為至誠,乃下詔曰:「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采。」庶民、諸生、郎吏以上守闕上書者日千餘人,公卿大夫或詣廷中,或伏省戶下,鹹言:「明詔聖德巍巍如彼,安漢公盛勳堂堂若此,今當立後,獨奈何廢公女?天下安所歸命!願得公女為天下母。」莽遣長安以下分部曉止公卿及諸生,而上書者愈甚。太后不得已,聽公卿采莽女。莽複自白:「宜博選眾女。」公卿爭曰:「不宜采諸女以貳正統。」莽白:「願見女。」太后遣長樂少府、宗正、尚書令納采見女,還奏言:「公女漸漬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天序,奉祭祀。」有詔遣大司徒、大司空策告宗廟,雜加蔔筮,皆曰:「兆遇金水王相,封遇父母得位,所謂『康強』之占,『逢吉』之符也。」信鄉侯佟上言:「《春秋》,天子將娶于紀,則褒紀子稱侯,安漢公國未稱古制。事下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封後父百里,尊而不臣,以重宗廟,孝之至也。佟言應禮,可許。請以新野田二萬五千六百頃益封莽,滿百里。」莽謝曰:「臣莽子女誠不足以配至尊,複聽眾議,益封臣莽。伏自惟念,得托肺腑,獲爵士,如使子女誠能奉稱聖德,臣莽國邑足以共朝貢,不須複加益地之寵。願歸所益。」太后許之。有司奏:「故事,聘皇后黃金二萬斤,為錢二萬萬。」莽深辭讓,受四千萬,而以其三千三百萬予十一媵家。群臣複言:「今皇后受騁,逾群妾亡幾。」有詔,複益二千三百萬,合為三千萬。莽複以其千萬分予九族貧者。

  陳崇時為大司徒司直,與張敞孫竦相善。竦者博通士,為崇草奏,稱莽功德,崇奏之,曰:

  竊見安漢公自初束脩,值世俗隆奢麗之時,蒙兩宮厚骨肉之寵,被諸父赫赫之光,財饒勢足,亡所牾意,然而折節行仁,克心履禮,拂世矯俗,確然特立;惡衣惡食,陋車駑馬,妃匹無二,閨門之內,孝友之德,眾莫不聞;清靜樂道,溫良下士,惠于故舊,篤于師友。孔子曰:「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公之謂矣。

  及為侍中,故定陵侯淳於長有大逆罪,公不敢私,建白誅討。周公誅管、蔡,季子鴆叔牙,公之謂矣。

  是以孝成皇帝命公大司馬,委以國統。孝哀即位,高昌侯董宏希指求美,造作二統,公手劾之,以定大綱。建白定陶太后不宜在乘輿幄坐,以明國體。《詩》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鰥寡,不畏強圉」,公之謂矣。

  深執謙退,推誠讓位。定陶太后欲立僭號,憚彼面剌幄坐之義,佞惑之雄,朱博之疇,懲此長、宏手劾之事,上下一心,讒賊交亂,詭辟制度,遂成篡號,斥逐仁賢,誅殘戚屬,而公被胥、原之訴,遠去就國,朝政崩壞,綱紀廢馳,危亡之禍,不隧如發。《詩》雲「人之雲亡,邦國殄顇,」公之謂矣。

  當此之時,官亡儲主,董賢據重,加以傅氏有女之援,皆自知得罪天下,結仇中山,則必同憂,斷金相翼,借假遺詔,頻用賞誅,先除所憚,急引所附,遂誣往冤,更懲遠屬,事勢張見,其不難矣!賴公方入,即時退賢,及其黨親。當此之時,公遠獨見之明,奮亡前之威,盱衡厲色,振揚武怒,乘其未堅,厭其未發,震起機動,敵人摧折,雖有賁、育不及持剌,雖有樗裡不及回知,雖有鬼穀不及造次,是故董賢喪其魂魄,遂自絞殺。人不還踵,日不移晷,霍然四除,更為寧朝。非陛下莫引立公,非公莫克此禍。《詩》雲「惟師尚父,時惟鷹揚,亮彼武王,」孔子曰「敏則有功,」公之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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