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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八 儒林傳(2)


  京房受《易》梁人焦延壽。延壽雲嘗從孟喜問《易》。會喜死,房以為延壽《易》即孟氏學,翟牧、白生不肯,皆曰非也。至成帝時,劉向校書,考《易》說,以為諸《易》家說皆祖田何、楊叔元、丁將軍,大誼略同,唯京氏為異,党焦延壽獨得隱士之說,托之孟氏,不相與同。房以明災異得幸,為石顯所譖誅,自有傳。房授東海殷嘉、河東姚平、河南乘弘,皆為郎、博士。由是《易》有京氏之學。

  費直字長翁,東萊人也。治《易》為郎,至單父令。長於卦筮,亡章句,徒以《彖》、《象》、《繫辭》十篇文言解說上下經。琅邪王璜平中能傳之。璜又傳古文《尚書》。

  高相,沛人也。治《易》與費公同時,其學亦亡章句,專說陰陽災異,自言出於丁將軍。傳至相,相授子康及蘭陵母將永。康以明《易》為郎,永至豫章都尉。及王莽居攝,東郡太守翟誼謀舉兵誅莽,事未發,康候知東郡有兵,私語門認,門人上書言之。後數月,翟誼兵起,莽召問,對「受師高康鸀。莽惡之,以為惑眾,斬康。由是《易》有高氏學。高、費皆未嘗立於學官。

  伏生,濟南人也,故為秦博士。孝文時,求能治《尚書》者,天下亡有,聞伏生治之,欲召。時伏生年九十餘,老不能行,於是詔太常,使掌故朝錯往受之。秦時禁《書》,伏生壁藏之,其後大兵起,流亡。漢定,伏生求其《書》,亡數十篇,獨得二十九篇,即以教于齊、魯之間。齊學者由此頗能言《尚書》,山東大師亡不涉《尚書》以教。伏生教濟南張生及毆陽生。張生為博士,而伏生孫以治《尚書》征,弗能明定。是後魯周霸、雒陽賈嘉頗能言《尚書》雲。

  歐陽生字和伯,千乘人也。事伏生,授倪寬。寬又受業孔安國,至御史大夫,自有傳。寬有俊材,初見武帝,語經學。上曰:「吾始以《尚書》為朴學,弗好,及聞寬說,可觀。」乃從寬問一篇。歐陽、大小夏侯氏學皆出於寬。寬授歐陽生子,世世相傳,至曾孫高子陽,為博士。高孫地餘長賓以太子中庶子授太子,後為博士,論石渠。元帝即位,地餘侍中,貴幸,至少府。戒其子曰:「我死,官屬即送汝財物,慎毋受。汝九卿儒者子孫,以廉潔著,可以自成。」及地餘死,少府官屬共送數百萬,其子不受。天子聞而嘉之,賜錢百萬。地餘少子政為王莽講學大夫。由是《尚書》世有歐陽氏學。

  林尊字長賓,濟南人也。事歐陽高,為博士,論石渠。後至少府、太子太傅,授平陵平當、梁陳翁生。當至丞相,自有傳。翁生信都太傅,家世傳業。由是歐陽有平、陳之學。翁生授琅邪殷崇、楚國龔勝。崇為博士,勝右扶風,自有傳。而平當授九江朱普公文、上党鮑宣。普為博士,宣司隸校尉,自有傳。徒眾尤盛,知名者也。

  夏侯勝,其先夏侯都尉,從濟南張生受《尚書》以傳族子始昌。始昌傳勝,勝又事同郡蕳卿者。倪卿者,倪寬門人。勝傳從兄子建,建又事歐陽高。勝至長信少府,建太子太傅,自有傳。由是《尚書》有大小夏侯之學。

  周堪字少卿,齊人也。與孔霸俱事大夏侯勝。霸為博士。堪譯官令,論于石渠,經為最高,後為太子少傅,而孔霸以太中大夫授太子。及元帝即位,堪為光祿大夫,與蕭望之並領尚書事,為石顯等所譖,皆免官。望之自殺,上湣之,乃擢堪為光祿勳,語在《劉向傳》。堪授牟卿及長安許商長伯。牟卿為博士。霸以帝師賜爵號褒成君,傳子光,亦事牟卿,至丞相,自有傳。由是大夏侯有孔、許之學。商善為算,著《五行論曆》,四至九卿,號其門人沛唐林子高為德行,平陵吳章偉君為言語,重泉王吉少音為政事,齊炔欽幼卿為文學。王莽時,林、吉為九卿,自表上師塚,大夫、博士,郎吏為許氏學者,各從門人,會車數百輛,儒者榮之。欽、章皆為博士,徒眾尤盛。章為王莽所誅。

  張山拊字長賓,平陵人也。事小夏侯建,為博士,論石渠,至少府。授同縣李尋、鄭寬中少君、山陽張無故子儒,信都秦恭延君、陳留假倉子驕。無故善修章句,為廣陵太傅,守小夏侯說文。恭增師法至百萬言,為城陽內史。倉以謁者論石渠,至膠東相。尋善說災異,為騎都尉,自有傳。寬中有俊材,以博士授太子,成帝即位,賜爵關內侯,食邑八百戶,遷光祿大夫,領尚書事,甚尊重。會疾卒,穀永上疏曰:「臣聞聖王尊師傅,褒賢俊,顯有功,生則致其爵祿,死則異其禮諡。昔周公薨,成王葬以變禮,而當天心。公叔文子卒,衛侯加以美諡,著為後法。近事,大司空朱邑、右扶風翁歸德茂夭年,孝宣皇帝湣冊厚賜,贊命之臣靡不激揚。關內侯鄭寬中有顏子之美質,包商、偃之文學,嚴然總《五經》之眇論,立師傅之顯位,入則鄉唐、虞之閎道,王法納乎聖聽,出則參塚宰之重職,功列施乎政事,退食自公,私門不開,散賜九族,田畝不益,德配周、召,忠合《羔羊》,未得登司徒,有家臣,卒然早終,尤可悼痛!臣愚以為宜加其葬禮,賜之令諡,以章尊師褒賢顯功之德。」上吊贈寬中甚厚。由是小夏侯有鄭、張、秦、假、李氏之學。寬中授東郡趙玄,無故授沛唐尊,恭授魯馮賓。賓為博士,尊王莽太傅,玄哀帝御史大夫,至大官,知名者也。

  孔氏有古文《尚書》,孔安國以今文字讀之,因以起其家逸《書》,得十余篇,蓋《尚書》茲多於是矣。遭巫蠱,未立於學官。安國為諫大夫,授都尉朝,而司馬遷亦從安國問故。遷書載《堯典》、《禹貢》、《洪範》、《微子》、《金滕》諸篇,多古文說。都尉朝授膠東庸生。庸生授清河胡常少子,以明《穀梁春秋》為博士、部刺史,又傳《左氏》。常授虢徐敖。敖為右扶風掾,又傳《毛詩》,授王璜、平陵塗惲子真。子真授河南桑欽君長。王莽時,諸學皆立。劉歆為國師,璜、惲等皆貴顯。世所傳《百兩篇》者,出東萊張霸,分析合二十九篇以為數十,又采《左氏傳》、《書敘》為作首尾,凡百二篇。篇或數簡,文意淺陋。成帝時求其古文者,霸以能為《百兩》征,以中書校之,非是。霸辭受父,父有弟子尉氏樊並。時,太中大夫平當、侍御史周敞勸上存之。後樊並謀反,乃黜其書。

  申公,魯人也。少與楚元王交俱事齊人浮丘伯受《詩》。漢興,高祖過魯,申公以弟子從師入見於魯南宮。呂太后時,浮丘伯在長安,楚元王遣子郢與申公俱卒學。元王薨,郢嗣立為楚王,令申公傅太子戊。戊不好學,病申公。及戊立為王,胥靡申公。申公愧之,歸魯退居家教,終身不出門。複謝賓客,獨王命召之乃往。弟子自遠方至受業者千余人,申公獨以《詩經》為訓故以教,亡傳,疑者則闕弗傳。蘭陵王臧既從受《詩》,已通,事景帝為太子少傅,免去。武帝初即位,臧乃上書宿衛,累遷,一歲至郎中令。及代趙綰亦嘗受《詩》申公,為御史大夫。綰、臧請立明堂以朝諸侯,不能就其事,乃言師申公。於是上使使束帛加璧,安車以蒲裹輪,駕駟迎申公,弟子二人乘軺傳從。至,見上,上問治亂之事。申公時已八十餘,老,對曰:「為治者不在多言,顧力行何如耳。」是時,上方好文辭,見申公對,默然。然已招致,即以為太中大夫,舍魯邸,議明堂事。竇太后喜《老子》言,不說儒術,得綰、臧之過,以讓上曰:「此欲複為新垣平也!」上因廢明堂事,下綰、臧吏,皆自殺。申公亦病免歸,數年卒。弟子為博士十余人,孔安國至臨淮太守,周霸膠西內史,夏寬城陽內史,碭魯賜東海太守,蘭陵繆生長沙內史,徐偃膠西中尉,鄒人闕門慶忌膠東內史,其治官民皆有廉節稱。其學官弟子行雖不備,而至於大夫、郎、掌故以百數。申公卒以《詩》、《春秋》授,而瑕丘江公盡能傳之,徒眾最盛。及魯許生、免中徐公,皆守學教授。韋賢治《詩》,事大江公及許生,又治《禮》,至丞相。傳子玄成,以淮陽中尉論石渠,後亦至丞相。玄成及兄子賞以《詩》授哀帝,至大司馬車騎將軍,自有傳。由是《魯詩》有韋氏學。

  王式字翁思,東平新桃人也。事免中徐公及許生。式為昌邑王師。昭帝崩,昌邑王嗣立,以行淫亂廢,昌邑群臣皆下獄誅,唯中尉王吉、郎中令龔遂以數諫減死論。式系獄當死,治事使者責問曰:「師何以無諫書?」式對曰:「臣以《詩》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於忠臣孝子之篇,未嘗不為王反復誦之也;至於危亡失道之君,未嘗不流涕為王深陳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諫,是以亡諫書。」使者以聞,亦得減死論,歸家不教授。山陽張長安幼君先事式,後東平唐長賓、沛褚少孫亦來事式,問經數篇,式謝曰:「聞之于師具是矣,自潤色之。」不肯複授。唐生、褚生應博士弟子選,詣博士,摳衣登堂,頌禮甚嚴,試誦說,有法,疑者丘蓋不言。諸博士驚問:「何師?」對曰:「事式。」皆素聞其賢,共薦式。詔除下為博士。式征來,衣博士衣而不冠,曰:「刑余之人,何宜複充禮官?」既至,止舍中,會諸大夫、博士,共持酒肉勞式,皆注意高仰之,博士江公世為《魯詩》宗,至江公著《孝經說》,心嫉式,謂歌吹諸生曰:「歌《驪駒》。」式曰:「聞之于師:客歌《驪駒》,主人歌《客毋庸歸》。今日諸君為主人,日尚早,未可也。」江翁曰:「經何以言之?」式曰:「在《曲禮》。」江翁曰:「何狗曲也!」式恥之,陽醉逿地。式客罷,讓諸生曰:「我本不欲來,諸生強勸我,竟為豎子所辱!」遂謝病免歸,終於家。張生、唐生、褚生皆為博士。張生論石渠,至淮陽中尉。唐生楚太傅。由是《魯詩》有張、唐、褚氏之學。張生兄子游卿為諫大夫,以《詩》授元帝。其門人琅邪王扶為泗水中尉,授陳留許晏為博士。由是張家有許氏學。初,薛廣德亦事王式,以博士論石渠,授龔舍。廣德至御史大夫,舍泰山太守,皆有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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