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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六 楚元王傳(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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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為人簡易無威儀,廉靖樂道,不交接世俗,專積思於經術,晝誦書傳,夜觀星宿,或不寐達旦。元延中,星孛東井,蜀郡岷山崩雍江。向惡此異,語在《五行志》。懷不能已,複上奏,其辭曰: 臣聞帝舜戒伯禹,毋若丹朱敖;周公戒成王,毋若殷王紂。《詩》曰:「殷監不遠,在夏後之世」,亦言湯以桀為戒也。聖帝明王常以敗亂自戒,不諱廢興,故臣敢極陳其愚,唯陛下留神察焉。 謹案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蝕三十六,襄公尤數,率三歲五月有奇而壹食。漢興訖竟甯,孝景帝尤數,率三歲一月而一食。臣向前數言日當食,今連三年比食。自建始以來,二十歲間而八食,率二歲六月而一發,古今罕有。異有小大希稠,佔有舒疾緩急,而聖人所以斷疑也。《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昔孔子對魯哀公,並言夏桀、殷紂暴虐天下,故曆失則攝提失方,孟陬無紀,此皆易姓之變也。秦始皇之末至二世時,日月薄食,山陵淪亡,辰星出於四孟,太白經天而行,無雲而雷,枉矢夜光,熒惑襲月,孽火燒宮,野禽戲廷,都門內崩,長人見臨洮,石隕於東郡,星孛大角,大角以亡。觀孔子之言,考暴秦之異,天命信可畏也。 及項籍之敗,亦孛大角。漢之入秦,五星聚于東井,得天下之象也。孝惠時,有雨血,日食於沖,滅光星見之異。孝昭時,有泰山臥石自立,上林僵柳複起,大星如月西行,眾星隨之,此為特異。孝宣興起之表,天狗夾漢而西,久陰不雨者二十餘日,昌邑不終之異也。皆著于《漢紀》。觀秦、漢之易世,覽惠、昭之無後,察昌邑之不終,視孝宣之紹起,天之去就,豈不昭昭然哉!高宗、成王亦有雊雉拔木之變,能思其故,故高宗有百年之福,成王有複風之報。神明之應,應若景響,世所同聞也。 臣幸得托末屬,誠見陛下寬明之德,冀銷大異,而興高宗、成王之聲,以崇劉氏,故豤々數奸死亡之誅。今日食尤屢,星孛東井,攝提炎及紫官,有識長老莫不震動,此變之大者也。其事難一二記,故《易》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是以設卦指爻,而複說義。《書》曰「伻來以圖」,天文難以相曉,臣雖圖上,猶須口說,然後可知,願賜清燕之閑,指圖陳狀。 上輒入之,然終不能用也。向每召見,數言:「公族者國之枝葉,枝葉落則本根無所庇廕;方今同姓疏遠,母黨專政,祿去公室,權在外家,非所以強漢宗、卑私門、保守社稷、安固後嗣也。」向自見得信於上,故常顯訟宗室,譏刺王氏及在位大臣,其言多痛切,發于至誠。上數欲用向為九卿,輒不為王氏居位者及丞相禦史所持,故終不遷。居列大夫官前後三十餘年,年七十二卒。卒後十三歲而王氏代漢。 向三子皆好學:長子伋,以《易》教授,官至郡守;中子賜,九卿丞,蚤卒;少子歆,最知名。 歆字子駿,少以通《詩》、《書》能屬文召見成帝,待詔宦者署,為黃門郎。河平中,受詔與父向領校秘書,講六藝傳記,諸子、詩賦、數術、方技,無所不究。向死後,歆複為中壘校尉。 哀帝初即位,大司馬王莽舉歆宗室有材行,為侍中太中大夫,遷騎都尉、奉車光祿大夫,貴幸。複領《五經》,卒父前業。歆乃集六藝群書,種別為《七略》。語在《藝文志》。 歆及向始皆治《易》,宣帝時,詔向受《穀梁春秋》,十餘年,大明習。及歆校秘書,見古文《春秋左氏傳》,歆大好之。時丞相史尹咸以能治《左氏》,與歆共校經傳。歆略從咸及丞相翟方進受,質問大義。初《左氏傳》多古字古言,學者傳訓故而已,及歆治《左氏》,引傳文以解經,轉相發明,由是章句義理備焉。歆亦湛靖有謀,父子俱好古,博見強志,過絕於人。歆以為左丘明好惡與聖人同,親見夫子,而公羊、穀梁在七十子後,傳聞之與親見之,其詳略不同。歆數以難向,向不能非間也,然猶自持其《穀梁》義。及歆親近,欲建立《左氏春秋》及《毛詩》、《逸禮》、《古文尚書》皆列於學官。哀帝令歆與《五經》博士講論其義,諸博士或不肯置對,歆因移書太常博士,責讓之曰: 昔唐、虞既衰,而三代迭興,聖帝明王,累起相襲,其道甚著。周室既微而禮樂不正,道之難全也如此。是故孔子憂道之不行,曆國應聘。自衛反魯,然後東正,《雅》、《頌》乃得其所;修《易》,序《書》,製作《春秋》,以紀帝王之道。及夫子沒而微言絕,七十子終而大義乖。重遭戰國,棄籩豆之禮,理軍旅之陳,孔氏之道抑,而孫、吳之術興。陵夷至於暴秦,燔經書,殺儒士,設挾書之法,行是古之罪,道術由是遂滅。 漢興,去聖帝明王遐遠,仲尼之道又絕,法度無所因襲。時獨有一叔孫通略定禮儀,天下唯有《易》蔔,未有它書。至孝惠之世,乃除挾書之律,然公卿大臣絳、灌之屬咸介胄武夫,莫以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朝錯從伏生受《尚書》。《尚書》初出於屋壁,朽折散絕,今其書見在,明師傳讀而已。《詩》始萌牙。天下眾書往往頗出,皆諸子傳說,猶廣立於學官,為置博士。在漢朝之儒,唯賈生而已。至孝武皇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先師,皆起於建元之間。當此之時,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泰誓》後得,博士集而讀之。故詔書稱曰;「禮壞樂崩,書缺簡脫,聯甚閔焉。」時漢興已七八十年,離于全經,固已遠矣。 及魯恭王壞孔子宅,欲以為官,而得古文於壞壁之中,《逸禮》有三十九篇,《書》十六篇。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舊書,多者二十余通,臧于秘府,伏而未發。孝成皇帝閔學殘文缺,稍離其真,乃陳發秘臧,校理舊文,得此三事,以考學官所傳,經或脫簡,傳或間編。傳問民間,則有魯國桓公、趙國貫公、膠東庸生之遺學與此同,抑而未施。此乃有識者之所惜閔,士君子之所嗟痛也。往者綴學之士不思廢絕之闕,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學者罷老且不能究其一藝。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至於國家將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幽冥而莫知其原。猶欲保殘守缺,挾恐見破之私意,而無從善服義之公心,或懷妒嫉,不考情實,雷同相從,隨聲是非,抑此三學,以《尚書》為備,謂左氏為不傳《春秋》,豈不哀哉! 今聖上德通神明,繼統揚業,亦閔文學錯亂,學士若茲,雖昭其情,猶依違謙讓,樂與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詔,試《左氏》可立不,遣近臣奉指銜命,將以輔弱扶微,與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廢遺。今則不然,深閉固距,而不肯試,猥以不誦絕之,欲以杜塞餘道,絕滅微學。夫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此乃眾庶之所為耳,非所望士君子也。且此數家之事,皆先帝所親論,今上所考視,其古文舊書,皆有征驗,外內相應,豈苟而已哉! 夫禮失求之於野,古文不猶愈於野乎?往者博士《書》有歐陽,《春秋》公羊,《易》則施、孟,然孝宣皇帝猶複廣立《穀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書》,義雖相反,猶並置之。何則?與其過而廢之也,寧過而立之。傳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志其大者,不賢者志其小者。」今此數家之言所以兼包大小之義,豈可偏絕哉!若必專已守殘,黨同門,妒道真,違明詔,失聖意,以陷於文吏之議,甚為二三君子不取也。 其言甚切,諸儒皆怨恨。是時,名儒光祿大夫龔勝以歆移書上疏深自罪責,願乞骸骨罷。及儒者師丹為大司空,亦大怒,奏歆改亂舊章,非毀先帝所立。上曰:「歆欲廣道術,亦何以為非毀哉!」歆由是忤執政大臣,為眾儒所訕,懼誅,求出補吏,為河內太守。以宗室不宜典三河,徙守五原,後複轉在涿郡,曆三郡守。數年,以病免官,起家複為安定屬國都尉。會哀帝崩,王莽持政,莽少與歆俱為黃門郎,重之,白太后。太后留歆為右曹太中大夫,遷中壘校尉、羲和、京兆尹,使治明堂辟雍,封紅休侯。典儒林史蔔之官,考定律曆,著《三統曆譜》。 初,歆以建平元年改名秀,字穎叔雲。及王莽篡位,歆為國師,後事皆在《莽傳》。 贊曰:仲尼稱「材難,不其然與!」自孔子後,綴文之士眾矣,唯孟軻、孫況、董仲舒、司馬遷、劉向、楊雄,此數公者,皆博物洽聞,通達古今,其言有補於世。傳曰「聖人不出,其間必有命世者焉」,豈近是乎?劉氏《洪范論》發明《大傳》,著天人之應;《七略》剖判藝文,總百家之緒;《三統曆譜》考步日月五星之度,有意其推本之也。嗚虖!向言山陵之戎,於今察之,哀哉!指明梓柱以推廢興,昭矣!豈非直諒多聞,古之益友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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