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籍 > 十七史百將傳 | 上頁 下頁 |
魏崔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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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浩,字伯深。少好學,博覽經史,玄象陰陽,百家之言,無不該覽。明元初,拜學士祭酒。晉將劉裕伐姚泓,欲溯河西上,求假道。詔群臣議之,鹹曰:「函谷天險,裕何能西?今揚言伐姚,意或難測,宜先發軍斷河上流,勿令西過。」 帝將從之。浩曰:「此非上策也。今興死子幼,乘其危亡而伐之,臣觀其意,必自入關。勁躁之人,不顧後患。今若塞其西路,裕必上岸北侵。如此,則姚無事而我受敵矣。蠕蠕內寇,人食又乏。發軍赴南則北寇進擊,若其救北則南州複危。未若假之水道,縱裕西入,然後興兵塞其東歸之路,所謂卞莊剌虎,兩得之勢也。使裕勝也,必德我假道之惠;令姚氏勝也,亦不失救鄰之名。縱裕得關中,遙遠難守。彼不能守,終為我物。今不勞兵馬,坐觀成敗,鬥兩虎而收長久之利,上策也。」 議者猶曰:「裕西入函穀則進退路窮,腹背受敵,北上岸則姚軍必不出關助我。揚聲西行,意在北進,其勢然也。」 帝遂從群議,遣長孫嵩拒之,戰於畔城,為晉將朱超石所敗。帝恨不用浩言,問浩曰:「裕西伐已至潼關,卿觀事得濟否?」 浩曰:「姚興好養虛名而無實用,子泓又病,眾叛親離。乘其危亡,兵精將勇,克之必矣。」 帝曰:「裕已入關,不能進不能退,我遣精騎南襲彭城、壽春,裕亦何能自立?」 浩曰:「今西北二寇未殄,陛下不可親禦六師。長孫嵩有經國之用,無進取之能,非劉裕敵也。臣謂待之不晚。」 帝笑曰:「卿量之已審矣。」 浩曰:「臣嘗私論近世人物,不敢不上聞。若王猛之經國,苻堅之管仲也;慕容恪之輔少主,慕容暐之霍光也;劉裕之平逆亂,司馬德宗之曹操也。」 帝常有微疾,使浩奉策告宗廟,令太武為國副,主會。聞宋武帝殂,帝欲取洛陽、武牢、滑台。浩曰:「《春秋》:晉士丐侵齊,聞齊侯卒,乃還。君子大其不伐喪,以為恩足以感孝子,義足以動諸侯。今國家不能一舉而定江南,宜遣人弔祭,恤其凶災,布義風於天下,令德之事也。且裕新死,黨與未離,不如緩之,待其惡稔。如其強臣爭權,變難必起,然後命將揚威,可不勞士卒而收淮北之地。」 帝銳意南伐,語浩曰:「劉裕因姚興死而滅其國,裕死我伐之,何為不可?」 遂遣奚斤等南伐,議于監國之前曰:「先攻城?先略地?」 斤:「請先攻城。」 浩曰:「南人長於固守,苻氏攻襄陽,經年不拔。今以大國之力攻其小城,若不時克,挫損軍勢,危道也。不如分軍略地,至淮為限,列置守宰,收斂租穀。滑台、武牢反在軍北,絕望南救,必沿河東走。若或不然,即為囿中之物。」 公孫表請先圖其城。斤等濟河,先攻滑台,經時不拔。太武左右忌浩正直,共排毀之。帝雖知其能,不免群議,故浩以公歸第。及有疑議,召問焉。浩性敏達,長於謀計,自此張良,謂己稽古過之。時議伐赫連昌,群臣皆以為難,唯浩曰:「往年以來,熒惑再守羽林,越鉤陳,其占秦亡。又今年五星並出東方,利於西伐。天應人和,時會並集,不可不進。」 帝乃使奚斤等擊蒲阪,而親率輕騎掠其都城,大獲而還。後複討昌,次其城下,收眾偽退。昌鼓噪而前,舒陣為兩翼。會有風雨從東南來,揚沙昏暝。宦者趙倪進曰:「今風雨從賊後來,我向彼背,天不助人。又將士饑渴,願陛下攝騎避之,更待後日。」 浩叱之曰:「是何言歟?千里制勝,一日之中豈得變易?賊前行不止,後以離絕,宜分軍隱山,掩擊不意。風道在人,豈有常也!」 帝曰:「善。」 分騎奮擊,昌軍大潰。議擊蠕蠕,朝臣內外盡不欲行,唯浩贊成之。赫連昌太史張深、徐辯說帝曰:「今年己巳,三陰之歲。歲星襲月,太白在西方,不可舉兵。北伐必敗,雖克,不利於上。」 又群臣共贊深等,雲深少符諫苻堅不可南征,堅不從而敗。今天時人事都不和協,如何舉動!帝意不決,乃召浩與深等辯之。浩難深曰:「陽者,德也;陰者,刑也。故月蝕修刑。夫王者之用刑,大則陳之原野,小則肆之市朝。戰伐者,用刑之大者也。以此言之,三陰用兵,蓋得其類,修刑之義也。歲星襲月,年饑人流,應在他國。太白行蒼龍宿,于天文為東,不妨北伐。深等俗生,志意淺近,牽於術數,不達大體,難與遠圖。臣觀天文,比年以來,月行掩昴,至今猶然。其占:三年,天子大破旄頭之國。蠕蠕、高車,旄頭之眾也。願陛下勿疑。」 帝大悅,謂公卿曰:「吾意決矣。亡國之臣不可與謀,信哉。」 或有尤浩曰:「吳賊侵南,舍之北伐,師行千里,其誰不知?蠕蠕遠遁,前無所獲,後有南侵之患,此危道也。」 浩曰:「今年不摧蠕蠕,則無以禦南賊。自國家並西國已來,南人恐懼,揚聲動眾以衛淮北。彼北我南,彼征我息,其勢然矣。且蠕蠕恃遠,謂國家力不能至,自寬來久,故夏則散眾放牧,秋肥乃聚,背寒向溫,南來寇抄。今掩其不備,大軍卒至,必驚駭望塵奔走,可一舉而滅。暫勞永逸,時不可失也。唯患上無此意,今聖慮已決,如何止之?」 遂行。及軍到入其境,蠕蠕先不設備。於是分軍搜討,東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所虜獲數百萬。高車殺蠕蠕種類,歸降者三十餘萬。大軍既還,南軍卒不能動,如浩所料。太武召新降高車渠帥數百人,賜酒食於前,指浩以示之曰:「汝曹視此人,纖尪懦弱,手不能彎弓持矛,其胸中所懷,乃逾於兵甲。朕始時雖有征討之志,而慮不自決,前後克捷,皆此人導吾令至此矣。」 俄而南藩諸將表宋師欲犯河南,請兵三萬,先其未發逆擊之,因誅河北流人在界上者,絕其鄉導,足以挫其銳氣,使不敢深入。言宜許,浩曰:「此不可從也。往年國家大破蠕蠕,馬力有餘,南賊喪精,常恐輕兵奄至,故揚聲動眾以備不虞,非敢先發。又南土下濕,夏月蒸暑,非行師之時。且彼先嚴有備,必堅城固守。屯軍攻之,則糧食不給;分兵肆討,則無以應敵。未見其利。就使能來,待其勞倦,秋涼馬肥,因敵取食,徐往擊之,萬全之計。」 帝從浩議。南鎮諸將表賊至,而自陳兵少,求簡幽州以南戍兵佐守,就漳水造船,嚴以為備。公卿議者僉然,浩曰:「非上策也。彼聞幽州以南精兵悉發,大造舟船,輕騎在後,欲存立司馬,誅除宋族,必舉國駭擾,懼於滅亡,當悉發精銳,來備此境。後審知官軍有聲無實,特其先聚,必喜而前行,徑來至河,肆其侵暴,則我守將無以禦之。今公卿欲以威力攘賊,乃所以招令速至也。夫張虛聲而召實害,此之謂矣。」 浩又陳天時不利於彼,曰:「今茲害氣在揚州,不宜先舉兵,一也;午歲自刑,先發者傷,二也;日蝕滅光,晝昏星見,飛鳥墜落,宿當鬥牛,憂在危亡,三也;熒惑伏匿於翼軫,戎亂及喪,四也;太白未出,進兵者敗,五也。夫興國之君,先修人事,次盡地利,後觀天時,故萬舉而萬全,國安而身盛。今宋新國,是人事未周也;災變屢見,是天時不協也;舟行水涸,是地利不盡也。三事無一成,自守猶或不安,何得先發而攻人哉?」 帝不能違眾,乃從公卿議。遂遣陽平王杜超鎮鄴,琅琊王司馬楚之等屯潁川。於是寇來遂疾。又將討蠕蠕,劉潔複致異議。帝愈欲討之,乃召問浩。浩對曰:「北土多積雪,至冬時常避寒南徙。若其因時,潛軍而出,必與之遇。既與之遇,則可禽獲。」 帝以為然,乃分軍四道,諸將俱會鹿渾海。期日有定,而潔恨計不用,沮誤諸將,無功而還。帝西巡,至東雍,親臨汾曲,觀叛賊薛永宗壘,進軍圍永宗。出兵欲戰,帝問浩曰:「今日可擊否?」 浩曰:「永宗未知陛下自來,人心安固,北風迅疾,宜急擊之,須臾必破。若待明日,恐見官軍盛大,必夜遁走。」 帝從之,永宗潰滅。車駕濟河,前驅告賊在渭北。帝至洛水橋,賊已夜遁,詔問浩曰:「蓋吳在長安北九十裡渭北,地空穀草不備,欲渡渭南西行,何如?」 浩曰:「蓋吳營去此六十裡,賊魁所在。擊蛇之法,當先破頭,頭破則尾豈能動?宜乘勝先擊吳。今軍往,一日便到。吳平之後,回向長安,亦一日而至。一日之乏,未便損傷。愚謂宜從北道。若從南道,則蓋吳徐入北山,卒未可平。」 帝不從,乃渡渭南。吳聞帝至,盡散入北山,果如浩言,軍無所克。帝悔之。後人誣浩于帝,帝怒誅浩。 *** 孫子曰:「乘其弊而起。」浩謂鬥兩虎而收長久之利。 又曰:「城有所不攻。」浩謂若攻小城,必損軍勢。 又曰:「知天知地。」浩謂五星出東方,利以西伐。 又曰:「禁祥去疑。」浩謂風道在人。 又曰:「攻其無備。」浩請掩蠕蠕之不備。 又曰:「亂軍引勝。」浩謂張虛聲而招實害。 又曰:「神乎神乎,至於無聲。」浩以永宗未知帝來,請急擊之。 又曰:「其勢險,其節短。」浩謂擊蛇之法,當先頭破是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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