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錄
回首頁
宇宙陷井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顧城《一代人》

  黑夜。本應是已被馴服的柔順的淺澈的夏夜。
  石軒被一陣嘩啦的雜噪聲捉弄醒來,極不情願的睜開雙眼,即被胡亂逃串入眼中的第一
  刹光子以及繼續鼓動耳膜的聲波所怔祝本應清涼的季風改變了性情,揮舞著成串的水鞭不停
  地抽打向窗玻璃,將燈火微光中的一切攪成朦朧一片,不,簡直是一團糟。風,不停地呼嘯
  著,蟲豸拚命地叫著。高級一點的生物也一改往日紳淑的派頭飛牆越圈,東本西突,咯咯嘰
  喳。時時有一聲短暫的尖聲拔起,尖銳如對面十層樓上的避雷針;也如避雷針順引電一樣,
  將周圍一切生物用來發聲的能量全部導走,留下令人心觫的靜寂。這聲音是空中的蟲子被刮
  落樹枝或地上的夏蟲被不斷滾動的有或無生命的物體所擠壓踩扁時發出的悲鳴。一個生物的
  死亡對於自然界來說本來是最普通不過的事了,原本應是順常地進行著,相互無甚干涉的,
  這時卻如超新星爆發般鎮懾了一切。然而,其它生物準備用來發聲的能量卻並沒有被神秘地
  導走,是被暫時的噎住了,這一切也只是瞬間的事,隨後則是更猛烈尖激的聲浪,匯成一片
  狂亂不成調的5*(5上一點)、6*、7*……偶爾還能於其中聽出發自文明人類的7調音,他們
  不外乎是在驚呼著。當然,更多的人是在禱告中,但這種聲音一般很低微,不出五米便被擺
  平了。
  石軒的古怪臉色漸趨平靜,外面的一切對於他來說算不了什麼。
  她的妻子也醒了,低聲嘟嚕:「天呀,怎麼回事!昨天的天氣預報還說降水概率為零!
  石軒回過頭來安慰道:「天氣預報有時也是不准的。這不是嗎?一場突如而來的大風暴,
  明天的旅遊計劃全泡湯了。"妻子碧華是一位教師,四十歲。過多的操勞使她顯得更加憔
  悴。誰讓她嫁給這個世界聞名的災難學家的?石軒活是個災星!
  雖說不是每一個災難之地都有他的身影,但工作時的他所處之地大多數已經或正在或預
  測中即將有災難發生。他長期工作在外,於是一些本應是他做的是也是由碧華代做了。家中
  也因此成了軟災地。
  熟人們往往謔稱他為"災王",碧華為"災後",17歲的女兒也被叫做"小災主"。聽到這
  些戲稱,碧華只是笑笑而已,她知道在人們的心中,"災王"是"減災之王」的意思。在她的
  心目中,石軒是個偉大的醫生,專醫地球的各種病症。倒是女兒石璿聽到這些愛皺著小眉
  頭。
  也許她有著中學生的獨特想法吧。
  本來這幾天是全家人難得的團圓日,卻因一場大風暴將兩人驚起,也不知要被拐走多少
  天的計劃。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了,石軒正本能的傾聽著外面的一切。
  碧華緊盯著石軒,擔心這是否是一場災難?這可是在他的休假期間,還是在安全的家
  中!碧華低聲道:「莫非真的戲言成了*(左"言"右"畿")語。這是一場大災的前兆?"石軒
  停下追尋風雨信息的舉動,低頭拍了拍妻子的胳膊道:「我現在覺得一些奇怪,能產生這樣
  暴雨的積雨雲怎也不該不被氣象臺的那些人預料到。也許僅僅就只是一場大風暴。這不是一
  般災難的前兆。"房門傳來急切的敲門聲。石軒摁亮燈,下床將門打開。門剛張開一小口,
  一人便一溜煙地卡了進來。是石璿,穿著睡衣,正哆嗦著。恰巧這時又一避雷針式的尖叫響
  起,嚇得她直往母親懷裡鑽。
  石軒掩住門,向蜷縮的女兒咧咧牙,聲音從錯位的牙縫中發出:「沒見過場面的丫頭。
  如果碰上地震、海嘯或火山噴發,非把你嚇死不可!"石璿背對著父親,沒看見他的怪樣。
  碧華替她道:「我可不願家中再出一女'災王'。"說完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安慰女兒。
  石璿安靜了些,雙眼裡的懼色漸漸退去。回頭道:「爸,你說這會不會是上天的又一次
  實驗。"石軒愕然:「你聽誰說的?"眼中掠出兩縷悲蒼之色。這句話他仿佛以前聽過,當時
  便覺得有些不對。想不到半年不見的女兒突然也冒出這麼一句話。
  石璿撇了撇嘴,沒有回答。眼光向上翹起,像是在搜索什麼,實則逃避緊盯著她的蒼炯
  的目光。
  突然石璿一震,戟指著前上方,驚叫:「那是什麼?"石璿所指的是安裝在窗戶側上方
  的室內自動環境調節器。
  全家三人目前正處的溫和環境即是拜它所賜。一簇簇輕飄黑狀物正不斷地由白色室調器
  的通氣口緩緩下落。
  「是昆蟲的屍體。"石軒的聲音很沉,"外面溫度也很低。"對於室外正在為生存掙扎的
  小動物來說,室內無疑是一條絕佳的避難之所。但這方舟並不是為它們而建造的,其一目的
  是讓人們避開它們無知的干擾。
  現在室調器通氣口兩邊環態的差值已遠遠大於平常狀態,於是成群的蟲子拚命地向裡面
  鑽去,卻沒料到守候它們的是一台二百瓦的死亡機器!單個或聚成團的黑細羽般的已無生命
  的物體被機械地由一圓筒拋出,稍帶旋轉,向前落下,使得地板上已畫出的黑圈一分分的增
  大。
  「殘忍的落體實驗!"石璿哆道。


  整個世界是一場大實驗!"小災主"石璿心中堅定的認為。
  她很熱心於科學,近來還有了自己的一套"思想"。這是靠經常閱讀父親留在家中的一些
  書而得到的,同時,還含有對面樓裡的馬楓影響的成份。父親經常不在家,母親對這些方面
  又知之不多,當有什麼疑難問題時石璿惟有向這位當地人認為附近知識僅次於她父親的馬楓
  請教。不知如何,父親對於馬楓總是有些討厭。剛才她問道這會不會又是一次實驗時父親對
  她竟也有些責備之情。
  豈不就是一場實驗嗎?石璿腦中翻滾的全是自己的想法,且自沾沾自得,同時也覺得思
  考這種父親不怎贊成的思想更有一種心理上的快感,於是上齒咬著下唇,十足的一個自得的
  小女神。而一旦她的思維轉到她的思想上,眼光便明顯地暗了下來,作出了她常有的動作:
  皺眉。
  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
  宇宙的產生發展是一場實驗!一場質樸的美麗的實驗!一場爆炸產生了現在的一切。整
  個系統有條不紊地運行著,各種星體按照一定的規則自發運動變化。基本粒子不斷的產生湮
  滅。而整個宇宙又是靠一批常數所維持,如光速,普朗克常數……它們是如此精微複雜和諧
  以致于稍有變動現有的一切體系就不會產生。
  生命的產生發展也是一場實驗!在地球這種超級實驗室裡,將彗星、隕星、火山爆發所
  不斷提供的能產生生命的物質,類似于二十世紀米勒實驗,通過紫外線、宇宙射線以及雷電
  等因素的激發產生出氨基酸,再經由無數次的偶然事件得以發展到今天地多彩的生命。
  然而使石璿糊塗的是為什麼會有第二個實驗?它的目的是什麼?實驗的結果是一些有感
  覺的生命。然而,它們的命途卻多。對於單個生命,出生、成長、繁殖、死亡循環進行著。
  它們的存在意義是什麼?如果是為了整族的更好發展,為何又常有生物種類滅絕現象發生?
  如果是為了生命整體的更好發展,當被實驗者在實驗過程中擁有足夠力量而又不願意甘當實
  驗品時會導致整個實驗裝置的毀滅!實驗者豈不是在吞自己的尾巴!或者會在實驗進行到一
  定程度時會有一場意外的事情發生,以所有被實驗者有意識的被毀滅結束整個實驗,這就又
  變成了貓捉老鼠的遊戲!
  石璿感到腦袋一陣暈眩。


  「砰",石軒和上便攜式網絡電話,眯起雙眼,使勁地搓著手道:「氣象局不通,我得
  出去看看。"隨手拿了件衣服披在肩上,"你們在這兒呆著。"不待回答,推開門走了出去,
  換進來砭人肌骨的冷風。碧華與石璿的舌頭打成了卷,一時說不出話,待到寒氣被融合時,
  看見的已只是窗外石軒不清的拄狀身影。
  雨夾雪,石軒出門後才知道。
  朦朧的夜色和藍玻璃將窗外的信息過濾掉很多,他發現外面的情形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嚴
  重。雜叫聲令人麻木。狂風如同流星拳直捶過來。還算比這更糟的場面他經歷的不少,也鍛
  煉出一個強健的體魄,只是左右搖擺,尚能保持不倒。雨、雪、沙土以及蟲屍借著風力見縫
  就鑽。他後悔沒將眼鏡帶出來,惟有用左手遮在眼前,通過指尖細隙來進行觀察。右手緊箍
  住身旁的一棵樹以免移心別處時跌倒在地。
  地上已是半指深的雨水。光線弱,幾十米外的事物很難看清楚,只有密麻的發光的燈具
  還螢火蟲般依稀可見。幾乎所有的人都被驚醒了。沒有人出來,初時的驚奇早已平伏,正自
  呆在自家室調器下靜聽著室外的風雨。風聲雨聲蟲豸聲,干卿何事!雲去風停後依舊海廓天
  空。
  石軒帶出來的熱氣已全部散發在空中,直覺告訴他:氣溫4、5度。不尋常!
  聲音轉為粗曠,一陣冰子劈里啪啦的當頭撒下,打得石軒滿臉腫疼。雹子越來越大。石
  軒不得不捂著頭,撤回房內。
  人聲謔起。一根電線被擊掉在另一根之上,發出一閃耀眼的火花。又引起一陣噓咦聲。
  聽的最清楚的還是家人的聲音,只不知是為冰雹而歎還是因他的狼狽樣而發。
  他沒有理會順頭髮直流下的冰冷的雪水,拾起電話,雞啄米般點擊著:澳大利亞科學界
  朋友家中:「風暴!雨!雪!冰雹!漫天狂沙!"梅達沃的聲音。
  美國紐約艾迪家中:一陣劈啪的響聲。
  柏林伊柴姆家中:「真他媽的見鬼,從未想過的天氣!"伊柴姆老婆憤怒的狂叫。
  東京:大雨。
  倫敦:雪!
  ……
  石軒腦袋發涼。
  大冰期!
  雖說人類的科技已是相當發達,對自己的家園地球卻是所知不多,大冰期既是目前尚未
  弄清楚的地史迷之一。
  所謂大冰期是指地球表面廣布冰川氣候寒冷的異常時期。每次大冰期都會留下一些冰*
  (左"石"右"責")物和冰水沉積物。已知的大冰期共有7次:新太古代大冰期(前26億
  年~前25億年);前寒武紀早期大冰期(前9.5億年左右);前寒武紀中期大冰期(前
  7.7億年左右);前寒武紀晚期大冰期(前7億~6.5億年左右);奧陶――志留紀大冰期
  (前4.70億~前4.10億年);石炭――二疊紀大冰期(前3.5億~前2.7億年);第四紀
  大冰期(前0.02年以來)。
  然而對於第四紀大冰期人們卻是說法各異,有的認為高潮已過,有的認為現在還處於間
  冰期,甚至還有人認為根本大冰期還沒有來到。但現在第一種說法業已不對。地球各地的普
  遍大幅度瞬時降溫正向人們表明,真正的冰期正式來到。石軒還記得,每一次大冰期的持續
  時間約為幾百萬年,理應是悄然而來緩步而去。沒想到來勢是如此的洶洶!!


  對於異常的情況石軒總有一種職業性的敏感,這是在無數次"實戰"中訓練出來的難得的
  經驗,在保全他自身的同時也給其他人帶來了不少的求生機會。
  他遍歷搜索腦汁中存有的記憶信息,力圖勸服自己大冰期來臨的想法只是自己過分過敏
  的神經因為蹊蹺的天氣突然閃現出來的電花,卻又實在找不出更準確的短語來描述這一切!
  他梳理著自己混亂的思緒,一個先前忽略掉的問題掉出來:表面溫度的降低指揮導致向宇宙
  空間輻射反射能量的減少。地球正慢自失去的能量到了何處?
  「災王"是如此的困惑別人就更不用說了,大凡皆和碧華與石璿那樣,驚悸得眼睛失去
  焦點;繃緊每一塊肌肉,擔心導致這場突變的莫名力量會抽出一點來將他們吸出戶,飽受文
  明保護之外的小動物們正在經受的摧殘。神秘主義被重新喚起。
  室調器發出哧哧聲,開足最大的馬力維持室內的現狀。
  牆上十年未亮的紅色s.o.s信號燈連閃兩下。
  「緊急!緊急!注意!全體公民請注意:目前地球普遍降雪,氣候極度異常,溫度持續
  性急劇下降。具體原因尚在察探中。請各位公民保持鎮定,不要驚慌。注意保護好自己!保
  護好自己!大冰雪是不會長久的。"聲音沉重如泰山。
  是的,大冰雪是不會長久的,石軒望向窗外。就算大氣中的全部水蒸汽變為固、液態降
  落下來頂多也只能將地球平均蓋出十釐米。
  照這個下法,用不了多久就會自動停止。
  人們沒有太大的騷動。他們早習慣將自己完全託付給了四周的現代化裝置,他們幾乎均
  認為:非常時期是短暫的,區區冰雪絲毫奈何不了現代文明!
  冰雪也許並不能給人類帶來太多的威脅,但這僅僅只是一場違反常理的大幅降溫嗎?石
  軒緊鎖雙眉。
  旁邊未經人世的人卻正在想:對面樓中定也有這樣一位正沉著思考的人。
  石軒心裡直打鼓,越想越覺得事情不是表面上的這麼簡單!
  又實在想不出冰雪的背後會是什麼惡魔。他記起了這樣兩句話:"1999年7月之上恐怖
  大王自天而降……"這是一已過時一百年的預言,已被作為關於法國人諾查丹瑪斯的笑話記
  入古老的歷史,現在已很少人知道。然而,這一句話在當時是造成了不小的恐慌,直到它被
  時間輕易的撕裂。這一預言使當時的科學家們對於可能遭受的滅頂之災做了詳廣的猜測。當
  然,這些猜測均沒有出現。石軒不得不重審當時的一些猜想:彗星撞擊地球之說。不可能。
  地球表面溫度幾乎是全面同時下降的,不會是定點式的打擊。
  突襲之說:一場全球性大戰爆發。更不可能!沒有任何戰爭的苗頭。根本不可能有如此
  厲害冷彈。況且從目前來看這是一非常的地球能量的流失,絕不是能量儲藏形式的互變!
  光化學煙霧。自50年前禁止排放中、重污染物後環境已改變了很多。也可以排除掉這
  一可能。
  洲際核戰之說是和目前掛不上任何關係。外星人突襲?杞人憂天!不過現在石軒感到自
  己確實有點古杞人的味道。他的科學知識均不能給上面的想法予任何支持。如果想要作出判
  斷的話他還需要更多的信息,這是在他這小住宅區內所不能得到的。
  妻子和女兒都說自己有點餓,喚起了石軒同樣的感覺。碧華走到廚房去找方便食品。石
  軒通過網絡電話連上了所在的研究所。所裡人說提供不出能給他任何靈感的東西,只是轉告
  他,讓他在家中等候,當局正在緊急召集科學家分析現況。等天氣稍好一些後會有直升機來
  接他。
  碧華手端著麵包和牛奶走了進來。
  s.o.s燈閃了兩下。"緊急!隨時會有大地震發生!大震!注意――"迅速高亢急切的聲
  音嘎然而止。接著燈火一起熄滅,幸好天已微明。
  幾乎是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地面急劇晃動起來。三杯牛奶掉下地,濺了碧華一腿。
  石軒終顯示出與家人的不同,一腳蹬開衣櫃,順手掏出幾件衣服,扔給碧華和石璿各一
  件,打開門,猛地將他們推出。自己轉身一把拎起隨身電話,這玩意不能不帶。
  「哐",慌亂中,碧華手中的金屬盤被門框撞掉。石軒一腳跨過,一步趕上前面的兩
  人。
  冰雹小了點,打在身上還是很疼,沒有人還有心思體會這種感覺。
  如同被當頭澆上一通水的蟻群,四散而逃。部分人身著單薄,他們沒來得及找出任何禦
  寒之物!
  樓與樓見地跨較遠,四散的人們這時也聚成一條龍,沿著樓間的中線向區外自發盤動。
  身後,左邊還有右邊,鋼筋、水泥、混凝土築成的龐然大物如此的不堪一擊:傾斜,傾
  斜……最後象一醉酒的男人轟然倒地,將來不及逃出它的勢力範圍的人全部埋在其中。泥石
  四射,又傷了不少自以為反應快的人。
  人群極度瘋狂!
  地滑!人倒地聲不絕於耳。強勁兼幸運的人馬上爬起,不幸的被緊跟的腳踩上,不再抬
  頭。石軒一手緊扯著石璿,免被擠散。
  地面安靜了很多,人們的理智開始復蘇,腳步漸慢,依稀能聽出節奏。
  一埂長提橫在前方。
  江!


  往日逍遙的江水被囚禁在不知厚薄的冰下。大江休克!至少表面上看來如此。
  本該安靜的活動了,本該流動的看不出一絲動靜,這場怪異的地震竟對這一塊地區沒有
  任何作用!錯位的感覺讓人如同被倒吊在空中葫蘆提。
  冰子早已掉光,風速降了不少,冷氣卻沒有任何離去的跡象。
  一些人總是喜歡厚古薄今,但無論如何今人已比古人進步了很多。目前眾人的境地四面
  楚歌時的項羽還要慘,沒有一人有類似古人的舉動。在在近處尋找到一個風力較小的地方
  後,人們三五成團,擠到一起,籍此降低身體的降熱速度,主要還是憑對方的存在來減輕心
  中的驚懼無助感。有人嗯嗯的低哭,似是想起了死去的親人好友,抑或擔心未來難以預測的
  命運。
  石軒往常健康的鴨蛋臉扭成苦瓜狀。
  碧華與石璿瑟瑟發抖,臉早被凍成醬紫色,手中衣服已失落。
  石軒低頭見自己尚攢著由家中帶出的衣物,翻翻正好兩件,遞給妻女,吩咐她們趕快穿
  上。兩人見石軒身上近著幾件單衣,本想推讓。生命的本能讓她們沒有半分的猶豫,向前推
  的手在最底層腦細胞的命令下接了過來。
  「大冰期?"一人湊上前道。
  如果說此種境地眾人中除石軒尚有第二人能夠靜下來思考的話,那個人定是馬楓。
  說此話者正是馬楓。面顯風霜,古銅色臉並未因過渡的寒冷而退色。石軒回憶出"世界
  本是一場實驗"的話正是此人的口頭禪。作為"地球"醫生的他對於這種說法很不感冒,甚至
  有一種本能的拒絕。
  他低聲嗯了一聲,作為答覆。
  馬楓並沒有在乎他的無禮,低頭迎上石璿閃爍的目光,繼續道:「科任托斯城邦國家的
  國王西緒弗斯是古希臘傳說中人類最奸猾的人。作為對懲罰,必須將一巨石推上山頂,然而
  每當他接近目的地時,石頭會突然加重,帶著他一起重新滑落山谷。於是他再次爬起,重新
  繼續他未完的任務,但當他到達半山腰之上時,巨石再次滾下……"(感謝水母清華bbs網
  友matthaus(微塵)提供的這篇傳說原文出處,特此申明表示感謝感謝。)不少人回過身來
  靜靜地聽他說。
  天空灰蒙。馬楓抬起頭,無限感傷的接著道:「整個一切均是一場本不該有的實驗!本
  來自由的粒子被無辜的組合在一起,擔負著一場沒有盡頭的使命,這就是生命。生命象西緒
  弗斯一樣被判有罪,不停的向前爬,然而總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令它滾回原處。"他的眼
  珠如同黑色的鵝卵石,沒有任何光澤。
  一陣冷風吹來,直貫入體內。那冰冷的每一次親密接觸均將人們身上的溫暖與對未來的
  希望帶走一分。
  馬楓的話象大錘般一下一下捶擊著石軒。石軒霍地站起,大聲道:「不會的!不會!"
  這一過猛的動作消耗了他不少的三磷三醯酐。
  焦點轉到了他身上。先前人們也注意到他,本想質問幾句,卻被他的苦瓜臉嚇退。他滿
  臉通紅,喏道:「不會那樣的。我們是絕不會屈服一切的!"不少人揮舞著手跟隨著叫對。
  一些人默默不出聲,一些人心中暗歎。
  「嗡……",一線音絲由最深邃的地洞中傳出,越來越大。初如由斜坡緩緩滑落的巨石
  的嗯嗯,再如不堪重負的室調器的哼呲。腳下之地蠢蠢欲動,人們頓時魂飛魄散。一聲比起
  高樓紮地聲毫不遜色能讓所有人白天生出惡夢的轟響由平地拔起,炸碎了眾人心中勉強儲存
  起來的希望。石軒面如白土。
  長堤被撕開一條口子。冰下的江水轟湧而出。
  人們拔身就跑。
  轟,地面又一抖,一條裂縫迅速張開,將人群分成兩半。幾個人收不住腳,滑進其中,
  很快便被緊跟垮落的泥土掩埋。慘叫聲不時傳出,碧華心中起了疙瘩。
  東邊是一小丘。靠近江邊的一半人不得不向那邊奔去,以圖在致命的洪水來臨之前到達
  那裡。石家三人雜在其中。快的人已經接近山腳。
  石璿嘩的一下掙脫拉住他的手,轉身以不適合她的聲音狂叫道:「馬叔叔,大水來了。
  石軒一把將妻子向前推,叫道
  石璿楞盯著馬楓,後者兀自寶相尊嚴的呆在原地,雙眼望天。
  比他高一米的水浪由四方向他湧來,咆哮著,響如掣雷。就算馬楓是世界短跑冠軍,此
  時想要逃生也已來不及,何況他沒有一點逃生的欲望。
  石軒再拉一下,沒有拉動。再看前面,碧華也停了下來。石軒猛一用力。石璿向前踉踉
  兩步,自淒聲道:「馬叔叔。"以前石軒經常不在家,對於馬楓她有一種父親般的深情,此
  時這種情感一露無遺的表現出來。
  馬楓面帶微笑,一個浪頭從右後方打來,將他撲倒在地,他沒有掙扎。
  碧華折回一把抓住石璿,喘著氣向前狠脫。石璿這才轉身,夾在父母之中,向前艱難的
  狂奔。
  遲了!太遲了!!
  嘯聲越來越大!已接近耳邊!那是死神的呼吸聲。
  石軒放開女兒,用盡全身力量,將她向前猛推去,只希望他這一把給她的瞬時的加速能
  增加她的逃生希望。浪頭離他還有八米!
  他軟身倒地。回頭狠盯著撲來的每一滴水。他不服!不服看不出這場災難的端倪!兩眼
  幾乎發出了光芒,他要掃描盡面前的每一個水分子!!
  時間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時間並沒有停止,他不是日本科幻片《恐龍特急"克塞"號》中的克塞。
  石軒頭腦一片懵然。
  此時他看見了最讓他不能置信的事!
  大冰期的降臨使他驚訝,隨後古怪的地震使他莫名,眼前的一切一下子抽走了他的所有
  腦髓!碧華、石璿以及幾個這是恰好回頭望的幾人被釘在當場!
  描述事物的變化必須用上時間這一參量,我猶豫半天不知該用哪一個詞來形容這一現象
  為好。"轉瞬"?"刹那"?太長了!用"x毫秒"這詞又有欺騙讀者的嫌疑,畢竟當時沒有人能
  夠測得變化的時間。查了查同義詞典,惟有"電光火石"一詞還算差強人意。
  電光火石(時候科學家的計算結果是0.5毫秒)間,奔騰的江水被全部凍住!本還在空
  中飛舞的水珠變成冰硬的固粒,沿著原軌道繼續運動。下面連為一體的江水由於一時的體積
  膨脹,被擠成大小不一的板塊。先前被震起的地面成了救命的冰塊刹。哧哧聲中,有前沿飛
  落的小冰塊將石軒推出數米,推到妻子女兒的跟前。
  石軒直感到頭腦一陣發脹。他跳了起來,雙眼發出異樣的光芒,揮舞著雙手,大聲叫
  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這是一個在河邊玩耍的男孩突然發現一美奐絕倫的貝殼時的
  驚歎!一位認為自己無意中發現蒙娜麗莎微笑的真諦的人的狂喜!


  「瘋子!"不知是誰喊道,引起眾多的嗡嗡聲。
  又一陣地動,嚇得人們趕快噤聲,驚惶失措,手腳無主。
  石軒停止叫喊,瞪成燈籠滿布紅絲的雙眼向四周飛快的掃了一下,大聲喊道:「快向山
  裡分散!"聲色嚴厲。
  稱他為"瘋子"的人率先向小山高處爬去。
  血液擁上腦門,碧華心裡一陣激動。與丈夫幾十年的相處的經驗告訴她,他真的知道了
  整個變故的關鍵,已在開始恢復救難"災王"的本色。
  山上的稀疏佈滿青松,它們並沒有被嚴寒折服。山上普遍凍上了冰,腳下很滑,眾人手
  攀松枝,舉步維艱。
  一道裂縫追上山,直朝石軒奔了過去。石軒側身滾向旁邊,抱住一樹幹,再向旁邊彈跳
  過去。裂縫綿延三米後停了下來,撕倒了所到處的全部樹木。一根腕般粗細的樹枝打中了
  他,化過一道血跡,他咬緊牙,兩手緊扣住堅實的松幹。碧華與石璿將他從松枝下拉出。
  血滴點點撒落,將冰雪融化出大小不一的紅色小坑。
  一物事脫身而出,咚咚滾進裂縫。石軒臉色發白,狠力向下沖去,被碧華和身旁的一人
  一把拉祝滾下去的是隨身電話,這是目前他可以與外界聯絡的唯一工具。
  他現在幾已肯定,大冰期決不是滅絕性的,真正可怕的是人類為了對付它可能作出的舉
  動,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這些舉動也許真會是滅絕性的!
  他目前的首要任務就是儘快趕去"宙斯盾"地下中心,將自己得出的結論說予九成在那裡
  的各方首腦!地下中心在千里之外,失去電話的他根本不可能及時去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們!
  他詢問前面正向上攀援的人們,均說為了逃命誰來的及帶上什麼東西?
  石軒幾乎塌了架,希望無處可寄,惟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天徹底晴了,太陽比以前清晰了很多,光線一點也不刺眼,天氣更加寒冷。鬼事!只有
  石軒一人認為這是理所當然。
  命運女神還不肯放過生存下來的眾人,正當人們翻過山頭準備轉移到對面沒有任何斷層
  的地區時,整座小山晃動不休。沒有準備的人們紛紛被掀下山坡,直滑山底。
  整座小山向後慢慢傾斜,再將前面拉出一條不斷張開的裂縫。
  前面的人們紛紛跳了過去。裂縫唯獨將石家三人割在一邊。
  山石積冰緊追腳跟!前面正是兩米多寬的裂縫!
  碧華狠下決心,回頭看了丈夫女兒最後一眼,用力滑向裂縫。
  那雙眼睛清泠如星如水,深處閃爍著深沉的愛意與希望。他明白她的眼神,心象被一把
  鋒利的銼刀來回銼著。
  「一群羚羊在山上吃草,突然一批獵豹圍過來,羚羊拔腿就跑,誰知竟選上一條絕路。
  前面是幾丈寬的深淵,深不見低。獵豹追了過來。你猜羚羊怎樣?"石軒問妻子。
  「轉身突圍?……」
  「不,"石軒凜然道:「它們自動分成兩隊,每隊各出一隻幾乎同時向懸崖跳過去,前
  一隻羊四腳蹋空,後面一頭則乘著前一頭上升勢頭剛盡時,蹋在前者的身上,跳過死崖。這
  樣它們中的50%可以繼續生存,遠勝於回頭機率甚小的突走。「碧華下定決心要效仿那些
  以一己的死亡來換取他者換來生存的羚羊。這是目前情況下能將人從深縫此岸死神手中送出
  的唯一法門。
  「不要!"石軒大叫道。
  碧華表情突然嚴厲,象在斥責:「你連羚羊都不如!"。身體一分分的向下沉去。
  石軒心在滴血。他一把抓住女兒,深吸口氣,向前一腳蹋在妻子肩上,憑力躍到對面,
  滑出丈許。
  冰石此時追到,紛紛滑進縫起。石軒爬起,木雕泥塑般呆立一邊;石璿寂立一旁。
  石璿後來回憶道:「當時我直感到世界一陣昏暗,冥冥然,茫茫然,朦朦然間自己的魂
  靈被扯上九天,又被隕石無情的擊散。馬叔叔的面相早已七零八落,只要稍有意識眼前浮起
  的總是媽媽那神峻的臉、決然的雙眸、以及那尚未被掩埋的沾滿了灰泥的一片衣襟,久凝不
  散。我張開眼,眼中沒有淚水。男人女人們全都僵在當地,沒有人發出一點聲息。天地見只
  剩下冷風的尖鳴。
  「不知過了多久,零散的人們開始騷動,望著天空。我以為那些被無辜帶走的生命的人
  們的魂靈又回來了,儘管有任何知識的人均不會如此認為,我還是盡情的嚮往著。
  「天空中兩架直升機向這邊飛了過來,逐漸清晰。人們歡呼著紛紛向前湧去。飛機屬￿
  小型的,來到人們頂上二十米左右的高度,開始盤旋起來,象在找尋著什麼,即不降落也不
  離去。人們均氣得發抖,雙手握成拳狀,向上揮舞怒駡。
  「最終直升機還是降了下來。除了父親和我,人們分成兩團,圍了過去。兩個飛行員沒
  有打開艙門讓他們進去。後來我聽到直升機裡面的人在叫父親的名字,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
  麼,猛的抬頭,將我嚇了一跳,拼命擠了過去,說了幾句話,我沒聽清,最後兩個飛行員中
  較胖的人走出直升機,迅速鎖住艙門,擠開一條道,走到另一飛機前,和另一飛行員小聲說
  了幾句,象在商量什麼。飛機裡面的瘦飛行員頻頻搖頭,表示不同意。最後胖飛行員聲音越
  來越大,總算說服了瘦飛行員。胖飛行員轉身擠到父親身邊,對大家說抱歉,這次只能帶一
  個人飛走。那個人是父親。他好象變了個人,先前的悲哀一掃而光。人們狠揪著他們兩人,
  父親張口說了幾句話,周圍人聲嘈雜,我只知他在大聲嚷著,根本聽不清他具體說了些什
  麼。慢慢人聲小了下來,我總算聽清了些,什麼'能量貶值'等,全是一些我以前根本沒有聽
  說過的語句。父親一時搖頭一時點頭,最後從人群中出來了一些人,臉色嚴肅的對後面的人
  說著,最後他們圍成一個圈將父親和那胖飛行員與其他的人隔開。胖飛行員進入自己的直升
  機,拿出一條膠管,將兩機連了起來,好象在向另一飛機輸油,三分鐘後一切完備。父親在
  手拉手的人們的圍護下蹋上了瘦飛行員的飛機,將腦袋紮在肚子上,沒看我一眼。其他人一
  個沒上,被攔開讓那直升機升空。
  「有些人哭了出來,胖飛行員走過來,告訴我父親有緊要的事等候著他去做,叫我要勇
  敢……"瘦飛行員名叫莫萬豐,他在日記中寫道:「……我與魯泰兩人受命去將石軒博士接
  到地下中心來共商當天的特殊氣象,冰雪稍停後我們就開始出發。天越來越冷,飛到江上方
  時,下面突然普遍發生地震,更令我們驚遽的是新合成油的消耗越來越快,那是沒道理的,
  我們出發前特意檢查過,油箱全部是滿的,電腦控制系統也沒有問題。我們向中心呼叫,卻
  聯繫不上。附近又沒有什麼地方能提供這種合成油,儘管我們識得到中心去的簡單方向,此
  時也只能找個地方降下再想其他辦法,因為照這種油耗剛飛到一半過一點就會完全沒油。我
  們盤旋著,在一個平骨上發現了石博士正不知因為什麼原因靜靜站在一快被填滿的裂縫旁。
  我們降到地上,許多人都要求上機。這時石博士擠過來說他必須馬上回到地下中心去,他說
  他應該已發現了事故的真因。魯泰下了機過來和我說將他那直升機的合成油加到我這架機裡
  面,這樣勉強可以將石博士送到地下中心去,但只能帶上他一人。我堅持他將石博士送過
  去,他執意不肯,說我比他熟悉這一片的地理,又說我比他體重輕很多,由我來開的話可以
  增加安全係數,我知道當時不是猶豫的時候,噙著淚答應了,並說我會很快回來接他的。隨
  後我們將一切說予正圍著我們的快要凍瘋狂的人們,一些人出了來,攔住其他的想要借機轉
  移到溫暖安全地方的人們,讓石博士上了機。他的女兒站在人群外,冷冷的盯著他父親。然
  而在起飛的過程中我們誰也沒有回頭看一眼,那也許就是生離死別,但我知道我正肩負著一
  個偉大的使命,根本不能回頭。待我再次回來是人已經寥寥無幾了,很多估計已經逃到安全
  地帶,石博士那單薄的女兒石璿被凍暈一旁,身上壓的正是魯泰,他用自己的體溫換得了石
  璿的生命的延續,自己卻永遠的冰涼如土……「他是用紙記下的,因為能看的見的墨蹟總比
  冰硬的電腦更能表出人的情感。接下來的部分模糊不清。


  地下中心內是另一世界,這裡沒有外面風雪嚴寒的侵襲,也沒有發生地震。即使發生
  了,也不會對整個建築有毀壞性的影響,因為中心所在地經過在一嚴格考證建築組成相當均
  一的地層中。能量由兩個核反應堆提供,目前仍燈火依舊。
  石軒感到暖和了很多,他在一工作人員的帶領下東拐西轉,最後走進一側室。室內鬱悶
  無比,三、四十人或坐或站或靠在牆上,眼光呆滯,根本不像是在討論重大問題的模樣。當
  然,也進行過討論,卻沒有得出過有價值的結論出來。他有一種走進腐亂的蔬菜倉中的感
  覺。
  元首也在其中,坐在沙發上右腿翹在左腿上不斷晃動。兩眼發黑,表明在他還是一直均
  在為種種事情操心。元首示意他進來,讓他坐下。其他人看見他進來,僅僅只是改變一下姿
  勢,沒有別的動作。
  他們一些是中心本有的專家,其他則是被及時從各地召來的專家,其中一些人石軒還較
  熟悉。顯然,他們對石軒能否對一天來的突變提供能讓人接收的說法沒報任何希望。
  牆上反復的放映著千方百計拍攝的錄像:近20米高的巨浪撲向海岸,到處閃爍著由海
  底撅出海洋物的磷光。畫面一轉為內陸,中間為一條河那是一個和石軒的家鄉很相似的地
  區。一陣轟隆聲後,沿河的高樓紛紛倒塌,將他又帶入剛從中醒來的噩夢。接著鏡頭到來大
  洋開處,汪洋大海中巨浪滔滔,一小島屹立在狂濤中,海水慢慢上漲。
  突然,小島受到了腰斬,整坐島嶼在海面上的部分被海浪推著向遠處旋走。海面慢慢發
  白,最後幾乎在同時無限的大洋被整個凍住!旁邊一人對石軒說道目前地面溫度已穩定下
  來,比往時低三十多度,他們正在討論一種安全的措施來增溫,此時地表層至少一半的水源
  均已凝成冰。
  石軒喃喃:「果然如此。"轉身道:「我建議馬上測定光速!在此之前請不要下達任何
  大規模改變環境的命令。"人們嗡嗡起來。元首勃然大怒:「我們不顧一切將你接到這兒是
  想聽聽你對整個事件的看法,不是讓你來開玩笑的!"石軒謔的站起,鐵板著臉道:「我以
  我的名譽發誓,我是認真的。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這一切的一切均起因於光速。光速發生
  了改變!"科學家們抬起頭,露出不信責難的神色,像是面對一個瘋子。
  光速是絕對不變的,每個人都知道,從沒有人懷疑過光速。可今天竟有人說光速是可以
  改變的,簡直荒謬絕頂!元首示意眾人安靜,道:「說下去!"他是將死貓當作活貓醫了。
  石軒聽出他話中的咬牙聲,知道如果不能說服大家,他們會當他是在無理取鬧,會有對
  他很不利的事情發生。然而個人安危事小,如果不能讓他們放棄打算採取的舉動,事情會更
  加麻煩。那無疑是飲鴆止渴!
  石軒清晰的道:「地球表觀上的能量的一部分並沒有無緣無故的消失,種種現象表明,
  真正的原因應該是能――量――貶――值――!"最後四字他拖得很長。
  「還有,大家是否也和我一樣,感到腦袋格外不舒服?"部分專家用手支頤,注意力被
  開始真正集中在他身上,"能量貶值"這一新詞吸引住了他們。他們也確實和石軒所說的一
  樣,一直感到大腦發脹。
  石軒繼續道:「愛因斯坦有一個著名的方程:e=mc**2,指出的是能量與質量見的關
  系。長期以來,關於波的實驗告訴我們:光速是恒定不變的,它的值約為2.997億米每秒。
  但是今天的種種跡象表明,光速是可以發生變化的!今天的一切都是由於光的胡作非為造成
  的!"噓聲再起,石軒的話動搖了許多人學識的根本。
  石軒越來越激揚:「目前一切表明,地球正處於一看不見的宇宙陷阱之中。陷入這種陷
  阱的的能量將大幅度貶值,難於支持往常正常的活動。地球表面突然的溫度下降即是這樣造
  成的。並且,不但地球表面的溫度嚴重下降,地球內部以及外面空間的絕對溫度也同時發生
  了改變,如果我們進行測量的話。地球的半徑將因溫度的下降比往日有所縮小,而大量的水
  結成冰時其體積卻發生相反的變化,構成了在水分含量有落差的地方的地震發生的一個重要
  原因。發生機制的不同使得這種地震較以往的特殊。海水溫度下底上高,由於能量貶值,也
  是從下向上凍結的。
  還有,大家是否感覺到今天是否特別容易餓?機器的能耗是否猛然加大?
  這一些現象唯有用'能量貶值'一詞方可解釋。需要馬上測定光速。"他這違背常識的的
  演講辭般的一番話震動了每一個人。一位實驗物理學家站起來道:「石博士的話非常特別,
  和他所解釋的一切一樣讓人不可思議。我想還是有必要來測定一下光速。"他是設在中心的
  基礎物理實驗室的主任。別無選擇下,大多數人也同意測定光速,他於是帶了位助手就出去
  了。
  根本沒有人想過問題會出在光速上,在那負有測量任務的兩人出去後,其他的人開始討
  論起來。
  元首也懂一些科學,他問道:「能量的貶值導致物質間的作用突然發生了減弱,結果是
  物質間力比正常時低,然而這樣下去水分子間力根本不夠維持分子間原本的運動。水只能汽
  化,根本不可能結冰,你又作如何解釋呢?"石軒答道:「能量貶值同時會導致粒子動能的
  變低,按我的想法是分子間力占了上風。元首先生,待會實驗結果出來後,是龍是蛇不就清
  楚了嗎?我打賭,光速會變低!"測定光速是一個很經典的實驗,往日只是被當作教學實驗
  來做。
  光速是不變的,人們百年來均這樣認為,因此除非是為了得到更準確的值,沒有人會哈
  寶貴的時間放在上面。儘管做這個實驗不怎麼需要時間。
  實驗結果出來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光速確實發生了變化,然而不同石軒想像的是,光速是變高,而不是變低了。
  測定的光速值是3.2134億米每秒!


  光速果真發生了改變!
  室內死悶的氣氛一掃而光,人們一個個臉上露出怪異之極的神色。
  光速增加了!石軒站在原地,嘴巴唑成"o"型,半響沒有出聲。
  光速變了,他預料的不錯,然而他的想法還是有點問題,光速增加而不是降低!幸好他
  在與元首的打賭中沒下什麼賭注。
  一旁的理論物理界權威張夢得老先生面帶笑意道:「石博士說的一點不錯,能量確而且
  實的發生了貶值!也許是石博士沒有時間來進行具體的思考,沒有把握到光速變化的趨勢。
  能量發生貶值,其結果之一應是光速的增加。物質間的作用力也該增強,而不是直覺上的減
  弱。"他繼續道:「先不管那些,我們從實驗數據來分析。c變大,由e=mc**2可得,每單
  位能量能夠兌換的質量將降低,這也就是石博士所說的能量的貶值。對於水結成冰這一現
  象,水分子間作用力會增強,然而粒子的速度也會有所增加,但是沒有前者增加的比例大。
  我們可以這麼想,能量貶值相當於質量升值。我們可以假定能量暫時不變,質量突然下降,
  這和能量貶值的效果一樣,於是水分子間的氫鍵占了上風,水因此凍了起來。其它物質也如
  此,這次冰期完全可以這樣解釋。"張夢得不愧為偉大的思想者,很快即把握住石軒的想
  法,還彌補了其中的"bug"。
  後者很感激的望著前者。
  張夢得報以燦爛的一笑,繼續道:「有人也許會問如果是能量貶值,能量的發行量會增
  加,那增加的能量發行量從何而來?能量――質量應該滿足守恆的關係才對呀!其實能質總
  量並沒有改變,改變的只是宇宙常數而已!理論物理的使命是尋找大自然和諧的內在,從牛
  頓力學到相對論到量子力學再到現在的各種超弦理論,我們的時空觀念也越來越質樸。超弦
  理論在於用一條線即'弦'來描述對象,粒子則相當於在弦中傳播的波動。由超弦理論我們可
  以推知,只有當時空是十維或二十六維是它才是和諧的,而不是通常的四維!我們以前均傾
  向于時空的其它維數均捲曲在一極小的空間之中,這空間我們根本無法探測,它對於我們的
  世界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但從光速改變來看,它們並不甘願躲在一旁碌碌無為,有時也會插
  手我們所見的世界。"見沒有人打斷他的話,他繼續道:「大多數理論者均有這種疑問:為
  什麼我們的世界會有這麼多的普適常數?它們難道是現今宇宙能夠存在所必需的嗎?不是!
  這些常數根本就不是一些定值。它只是十維或二十六維時空的一切在我們能普遍觀測到的往
  常的四維時空的射影所具有的一些特徵值罷了!時空具有無數相態,我們往日處的是其中相
  當穩定的一種,由於其相當穩定,一些物質間的關係中的一些分量也'常'了起來。我們以前
  的種種探索均將其它維忽略在外,實際上我們無意中還是將它們包含進來了,放在普適常數
  之中。時空的下一層面紗就在我們眼前,如果不是這次大冰期與石博士的一時靈感,我們也
  許會對它無動於衷。""包含有全體維數的時空的世界是更加美妙的世界。我們以前的理論成
  就實際上也可以用在全維――含有全體維數――的世界中,只是在方程中那些常數不再是常
  數,它們應是其它維的函數。這次時空性質的改變,也許就是其它維數的收縮而導致能量維
  間的轉移,使得全維時空在我們現在能探測到的四維空間的射影的特徵值――普適常數――
  發生了變化。光速也是其中之一。"理論家畢竟更有說服力,眾人紛紛點頭。
  「我們先前穩定的時空是由宇宙經過上百億年的發展而來的,然而,一些宇宙區域也可
  能由於各種原因,還存在著各種性質稍有不不同的時空,按石博士的話,也就是宇宙陷阱。
  恰巧我們地球正駛入這種空間之中,導致種種怪異現象的發生。「元首歎道:「你們倒是可
  以因為這一發現而名揚千古,我卻會因為各方面的倒退而遺臭萬年。既然理論上已得出了結
  論,也該想想解決問題的方案了。"石軒皺容道:「我再說兩句。"元首向他投來苛求的目
  光。
  他繼續道:「地史上的大冰期一般均是延續幾百萬年。"元首的鼻尖冒出了汗。「不
  過,如果那些冰期均是由時空的變異而產生的話,那麼具體的冰期也只會是一段很短的時
  間。幾百萬年的冰期可能只是一種假像,就現在的溫度,如果持續這麼長時間生物上根本不
  會出現高級生命。假像出現的原因該是在時空恢復的過程中各地層的一些變化,這會導致一
  些冰漬物的存在,當然也許由於一切其它原因還將有一段輕得多的冰期。元首先生應該組織
  人向地質構造比較均一的地方轉移,再給予他們足夠的食物與衣物,就可以很好的度過這一
  時期了。當然,還需立刻想辦法通知其它國家,全球一體行動,避免過激的舉動的發生。恢
  複過程中會導致全球性的洪水的發生,請注意。還得提醒一下,時空的變異將會導致物體組
  織的結構上的一些改變,也許要不了多久,我們的體形將會改變,當然,也會自動恢復,還
  須盡力消除公眾的恐慌。"元首轉身出去佈置。石軒回頭對張夢得道:「大冰期的週期是太
  陽沿銀河公轉週期的一半,這也許會對你的研究有用。變異的時空只是銀河中對稱的兩窄
  區。"張夢得一拱手表示感謝,會身招呼道:「活計們,我們也該抓緊時間幹活了。""神出
  鬼沒的ufo中的動力也許就是依靠從其它維度提取能量來實現的。光速竟然可變,我們可能
  不能超越光速,但我們可以通過提高一小空間的它的值來達到增加自身的速度。那我們豈不
  可以任意來回於太空之中了?"後面的人道。
  「哪裡會有那麼便宜的事!全維空間也許會有更高的制約哩!務實吧。"張夢得說完拍
  了拍石軒的肩,"回頭我請你喝酒,ok?"石軒面帶憂色,沒有答話,腦中一陣昏眩。


  室內只剩石軒一人。
  又有人進來,是莫萬豐。他徑直走近石軒道:「博士,我真敬佩你的勇氣。」「勇氣?

  豐低聲道:「博士,你的女兒我已經將她帶到中心了。她一直昏迷不醒,狀況較糟。""快帶
  我去!"石軒跳起,一陣踉蹌。
  石璿躺在床上,臉白如紙,是凍暈過去了。房中的加熱器已開到最大。石軒趨步上前,
  撫著女兒,只覺觸手冰涼。他向牆上一靠,一把將她抱起,緊緊箍在自己的懷裡,老淚縱
  橫。
  「博士,你的臉……我的……」
  「變形?那是時空變異的必然結果,過去後自然就會好的。"低頭看女兒,皮膚開始打
  皺,凸凹不平。再看莫萬豐,也是如此。他想起已經死去的人們,心中問道:「這麼大的代
  價換來對時空的叩門,值得嗎?"轉念一想,"思考這類問題又有什麼意義。重要的是我們一
  直在挺著。""魯泰死了……"莫萬豐悲聲道。
  「那胖飛行員,喔喔……"石軒聲音蒼老了很多,他突然回頭厲聲道:「可曾聽過'生物
  大絕滅'?""大量生物屬種在短暫時期內的滅絕?"莫萬豐不明白石軒話的意義。
  「一般每次冰期均會造成大批生物的絕滅。有的是直接滅絕于時空變異,更多的是絕於
  其後的自身基因的突變。這些突變更會產生一些新物種。一定要告訴大家,事後要緊密注意
  各種物種的變化……"石軒的話越來越慢。
  「博士,你……"莫萬豐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這些並不是當務之急。待時空正常後你一定要說出來……其實……他們現在也應該已
  想到這……些……"最後一個字拉得很長,越來越細,最後斷絕。
  「光速開始下降,3.1728*10**8米每秒!"外面傳來實驗者狂喜聲。
  中心內一片雀躍。
  石軒懷內的肉體一陣搐動,兩眼簾緩自拉開,露出一雙澄碧深邃的眸子。


  滄海桑田,碧華埋身的山麓凹下為谷,石軒也葬在此。
  一切基本已恢復過來,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也還是那個月亮,時空依舊還是那個時
  空,江水依舊東流,草木依舊發芽生長。這不,整個小穀綠茵茵的。
  然而,人卻不是以前的人了,他們已經初窺全維時空的堂奧。
  石璿也不是以前的石璿,就在中心中她睜開眼睛的一霎那!
  沒有人有罪,生物界不是西緒弗斯,儘管生命很象一直在向山頂推石頭的西緒弗斯,那
  石頭也總是突然下滾,然而不同的是生命推滾的正是他們自身,山頂並非不能達到,他們的
  身後是無數的已經滾過的山巒,前面也還有更多更高的山峰。最頂處是什麼?不知道。也許
  沒有最頂處,也許最後迎接的是能將我們擊會原處的巨錘,也許……石璿看了小穀最後一
  眼,毅然轉頭,昂首闊步向遠方走去。

  ――她要成為一真正的滾石者!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