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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名 引言∶專為伺候人而設計的機器也有弊病,那就是,這種機器有時會殷勤得過了頭。 譬如體型有點過於豐滿得卡邁克一家人就陷入了窘境,他們本打算用機器人來幫助他們減輕體重,結果那個機器人幹起來簡直就沒個完......首先得說明,卡邁克一家子都生得相當富態,這四口人當中誰也不會反對掉那麼十來八磅肉。湊巧,米臘克.麥爾機器人商店正在銷價銷售機器侍者——降價40%的2061型機器人,裝有可以調節的食物熱量攝取監視設備。 山姆.卡邁克很希望使喚一個機器人,替他下廚烹調、端菜送飯,這個機器人還要能夠用它那雙裝著螺線管的亮晶晶的小眼睛監視他們一家人腰圍的尺寸。 他眯縫起眼睛沉思地端詳著周身錚亮的機器人樣品,慢不精心地將兩隻大拇指塞到彈力腰帶下面,邊搓揉著肚皮邊問∶「多少錢?」推銷員立刻滿面春風,或許也是裝模作樣地笑了一下。「只要二千九百九十五克拉第,先生。頭五年免費保修。定金只收兩百克拉第。全部欠款分四十個月付清。」卡邁克盤算著自己的銀行存款,眉頭皺了起來。他繼而又想起妻子那副體態,還有沒完沒了吵著要節食的女兒。再說他們家那個老機器廚師傑米瑪已經破舊不堪,齒輪也都磨損得差不多了。公司裡別的董事們到他家來吃飯的時候,傑米瑪的樣子也實在顯得太寒酸。 「我買。」他說。 「願意用您的舊機器人來折換嗎,先生?我們打算折換費是非常慷慨的......」「我有一個馬弟遜43型機器人。」卡邁克盤算著是否要說明它的手臂平衡有毛病,補給燃料的進口也漏得厲害。可是轉念一想∶不能老實到這種地步。 「我想——您那個43型機器人可以折價五十克拉第。如果它的菜譜儲存器仍舊完好的話,也許可以折算為七十五。」「一點毛病也沒有。」這說的是實話——他們家的人從不會把菜譜儲存器受到絲毫損傷。「你可以派人來檢查一下。」「哦,不必啦,先生。我們相信您的話。那麼就折算為七十五克拉第行嗎?新機器人今晚就送去吧?」「行,」卡邁克說。只要能把破舊得可憐的43型機器人從家里弄走,出什麼代價他都心甘情願。 卡邁克欣然地在賒購定單上簽了字,把複寫的一聯裝進口袋,然後付出十張嶄新的匯票,每張票面為20克拉第。看著他不久就可以據為己有的那個漂亮的61型機器人,他簡直能夠感到身上那一塊脂肪正在開始融化。 離開商店的時候才18點30分。他走進小臥車,在自動駕駛儀的鍵盤上打出回家的方位坐標。卡邁克是諾曼底托拉斯的一名二級董事,他很為自己的多謀善斷而得意。 他住在位於時髦的威斯特利分區的一所與外界隔絕、能源完全自給的郊區住宅裡。 十五分鐘過後,他的臥車把他卸在大門口,然後馴服地自行駛入車庫。卡邁克站在光電掃描場內,大門自動打開。克萊德——他的機器人管家——三步並兩步地跑來接他的帽子和大衣,又遞給他一杯馬丁尼酒。 卡邁克臉上顯出贊許和滿意的笑容∶「很好,你是個忠心的好僕人!」他呷了一大口酒,然後去起居室見他的妻子和兒女。馬丁尼酒激起的暖流舒適通過了全身。他的機器管家已經十分陳舊,只要手頭寬裕,早該拿它去調換一個新機器人,可是卡邁克知道,果真如此他倒一定會捨不得這個叮噹作響的老夥伴。 「你回來晚了,親愛的,」他進屋的時候,艾絲爾.卡邁克說。「晚餐已經做好十分鐘了。傑米瑪都生了氣,她的陰極射線管在□嗒□嗒地抱怨呢。」「傑米瑪的電子管沒什麼了不起,」卡邁克心平氣和地說。「晚上好,親愛的,還有梅拉、喬依,我回來晚了,因為回來的路上我到馬修的店鋪裡去了一趟。」兒子眨了眨眼睛。「賣機器人的地方,是吧,爸?」「對極了。我買了一個61型的機器人來替換咱們這個餓電子管老是吵吵鬧鬧的傑米瑪。這種新的型號,」卡邁克邊說邊打量他兒子那成人一般笨拙的身軀,還有妻子和女兒,她們的體型也早已超過豐滿的界限,「有著十分獨特的裝置。」他們那頓晚餐吃得相當豐盛,是傑米瑪按她拿手的星期二菜譜準備的——雞尾蝦酒、秋葵芹葉雜燴湯、奶油土豆蘆筍燉雞脯;甜食是美味的葡萄乾餡餅,還有咖啡。卡邁克吃得酒足飯飽,感到十分快意。他朝克萊德做了一個手勢,要過一小杯他最喜歡在飯後喝了助消化的法國vsop白蘭地酒。他滿足地往椅背上懶洋洋地一靠,用不著去理會窗外呼嘯著的十一月寒風了。 電致熒光燈使餐室裡彌漫著悅目的粉紅色光輝——今年專家們認為粉紅色能促進消化——嵌入牆壁的電阻供暖設備在按btu單位散發熱量時發出柔和的光彩。這是卡邁克一家人消閒的時刻。 「爸,」喬依遲疑地說,「下個週末我要去參加獨木舟野遊......」卡邁克兩手十指交叉著隔在肚子上。他點了點頭。「可以去,不過得當心一點。這次再讓我發現你沒有使用平衡器的話......」門鈴響了。卡邁克聳起了一道眉毛,在椅子裡轉過身來。 「是誰,克萊德?」「他說他叫魯賓孫,先生。是魯賓孫機器人修理店的。他要把一個大包搬進來。」「准是送新機器廚師來啦,爸爸!」梅拉.卡邁克喊到。 「我想是的。帶他進來,克萊德。」魯賓孫是個紅臉膛的小個子,樣子很幹練,穿一條油膩的綠工裝褲,一件花格呢套頭衫。他一邊用批評的目光打量機器管家克萊德,一邊大步走進卡邁克的起居室。 他身後拖著一個步履蹣跚的物件,有七尺高,安放在一個雙滑輪板上,周身裹滿了破布條。 「我把他包得嚴嚴實實,生怕把他凍壞了,卡邁克先生。他身上有好些靈敏嬌嫩的線路裝置。有這麼一個機器人真值得您驕傲。」「克萊德,幫魯賓孫先生替新機器廚師解開包裹。」卡邁克說。 「不用,我自己來。這不是什麼機器廚師,現在叫做機器侍者。價錢貴,名字也雅。」卡邁克聽見妻子嘟嘟囔囔地問∶「山姆多少錢?」他瞪了她一眼。「價錢很公道,艾絲爾。沒什麼可擔心的。」他後退幾步,觀賞著正從纏裹著的袱繈裡露出身形來的機器侍者。它的個頭很大,看起來各部分都完好,有一個厚實的圓筒形胸膛——機器人的操縱部分總是裝配在胸腔裡,不是在相形之下顯得既嶄新又豪華。卡邁克感受到一種佔有者的志滿意得。在他看來,買下這個光彩奪目的機器人就好象立下了一樁高貴的勳績。 魯賓孫把機器人的包裝全部解開之後,踮起腳尖打開了它胸部的小鐵門。 他鬆開夾子,取下一厚冊說明書,遞給卡邁克。卡邁克盯著這個大厚本做了一個苦臉。 「別犯愁,卡邁克先生。這個機器人並不難操縱。這本說明書只算是一種點綴。 請過來一下。」卡邁克朝機器人的胸膛裡看去。魯賓孫邊指點邊講解,「這兒是食譜貯存器——是最大型號,也是設計得最好的一種。當然,還可以把你們家愛吃的任何一種的食品的名稱加存進去,如果這個食譜上沒有的話。只要把你們的舊機器廚師和新機器人的積分電路接通,然後將需要的添加菜譜程序饋入。這樣吧,我走之前替你們把這件事辦好。」「還有那個......呃......特殊裝置呢?」「你是說減輕體重控制設備吧?就在這兒。看見了嗎?你只需要存入全家人的姓名,他們現在的體重數以及將來希望保持的體重數。別的事情機器侍者全部都會包下來∶計算食物熱量單位呀,調配食譜呀,所有的一切。」卡邁克朝妻子咧嘴一笑。「我說過要為我們的體重想點辦法,艾絲爾。梅格,你也不用操心怎麼節食了——機器人什麼都包下來啦。」看到兒子臉上顯出不樂意的樣子,他又說,「你也長得不苗條啊,我的肥小子。」「不會出什麼差錯,」魯賓孫輕快地說。「不過萬一有事給我掛個電話就行了。 我負責在這個地段為馬修商店運送和修理機器人。」「好的。」「請把你們廢舊的機器廚師交給我,我替你們把原來的家庭食譜轉存到新機器人身上。然後,根據談妥的折換條件,我得把舊機器人帶走。」半小時之後,魯賓孫把老傑米瑪帶走了。全家人感到一陣失悔和惆悵。卡邁克差不多把這個用舊了的馬第遜43型當作了他們家庭的一員。他結婚才兩年就買下了傑米瑪。不管怎麼說,她在他們家已經待了十六個年頭。 可是她——「它」,卡邁克惱恨地糾正自己——畢竟只是個機器人。機器人總會用舊。再說老年機器人的各種病痛或許正在折磨著傑米瑪,現在把它當廢品拆卸開來,她自己也可以少受點罪。卡邁克再不去想傑米瑪了。 這一家四口把當晚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研究他們的新機器侍者。卡邁克畫了一張表,列出他們各自的體重∶他本人,192磅;艾絲爾,145磅;梅拉,139磅;喬依,189磅。 表上也列出了他們計劃在三個月內達到的減重目標∶他本人,180磅;艾絲爾,125磅;梅拉,120磅;喬依,175磅。然後卡邁克讓經常以通曉機器人工藝自詡的兒子去歸納這些數字並將它們輸入機器人的程序貯存器。 「你們希望這項計劃立即付諸實現嗎?」機器侍者用低沉圓潤的男低音詢問。 卡邁克吃了一驚,慌張地說,「明......明天早晨,吃早飯的時候,我們可以馬上實行。」「他講話講得滿不錯,是吧?」艾絲爾說。 「當然啦,」喬依說,「傑米瑪說話老是吭吭巴巴,聲音也吱吱喳喳怪難聽。她只會說,『飯做得啦,』還有『留神,先生,湯盤子挺燙。』」卡邁克笑了。他注意到女兒讚賞的是機器人那龐大的身軀和壯實的青銅色四肢,心裡體諒地想,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對事物的偏愛總是令人難解的。不過他仍然高興地看到,他們顯然都喜歡這個機器人,儘管,在這筆折扣、折算買賣中花的代價確實昂貴了一點。 然而這筆錢不會白花。 卡邁克睡了一夜好覺,第二天早早醒來,思量著實行新養生制度的第一頓早餐。 他的心情一直很好。 節食從來就是一樁討厭的事情,他想——不過話說回來,當你感到腹部那塊令人惱恨的脂肪正在脹起來頂住彈力褲腰帶的時候,心中也著實不痛快。 他偶爾也運動運動,但那管不了多大用。他從沒有過堅持一項嚴峻的節食計劃的恒心.現在減重的數字已經毫不費勁地計算出來,新機器人將負責以後所有的計算和烹調工作——從打他象喬依那樣的年紀直到如今,他頭一次感到有希望重新變得苗條、精幹起來。 他穿衣,淋浴,匆匆地剃須。已經七點三十分,早飯做好了。 他走進餐室的時候,艾絲爾和孩子們已經在餐桌旁就座。艾絲爾和梅拉正使勁嚼著烤麵包;喬依盯著他那碗沒加牛奶的幹麥片發愣,旁邊擺著一滿杯牛奶。卡邁克坐下來。 「您的烤麵包,先生。」機器侍者輕聲說。 卡邁克瞪眼瞧著那孤零零的一塊麵包片,上面已經替他抹好黃油。那層薄得要命的黃油顯然是用千分尺測量過。機器侍者上前來遞給他一杯沒加牛奶的清咖啡。 他伸手去找糖和奶油,可桌上沒有。大家都冷冷地打量他。他們那樣沉默不語,使他感到又納悶,又懷疑。 「我喜歡在咖啡裡加糖和奶油,」他對在一旁侍侯的機器人說。「你不□勒摳都記錄在傑米瑪的食物貯存器裡了嗎?」「當然知道,閣下。可您得學會喝不加糖和奶油的清咖啡,如果您想減輕體重的話。」卡邁克乾笑了一聲。他還真沒想到養生制度要以這種方法進行——這樣的,呃,清苦。「哦,是的,當然。唔——雞蛋煮得了嗎?」如果早餐不吃嫩嫩的煮雞蛋,這一整天他都會覺得缺點什麼。 「抱歉,先生,沒有雞蛋。星期一、三、五的早餐只吃烤麵包,喝清咖啡。喬依少爺除外,他吃麥片、果汁和牛奶。」「我......明白了。」是啊,這是他自找的。他聳了聳肩,咬了一口麵包,又嘬了一口咖啡,那味道簡直象河底的淤泥。不過他使勁忍著,沒有皺眉頭。 喬依吃麥片的辦法顯得很彆扭,卡邁克朝他看了看。「你怎麼不用那杯牛奶把麥片泡起來吃?」他問。「那樣吃不是更舒服一點嗎?」「當然舒服得多。可是俾斯麥說,我要是把這杯牛奶泡進麥片,他不會給我第二杯牛奶。所以我不得不象這樣吃。」「俾斯麥?」喬依笑了。「這是十九世紀大名鼎鼎的日耳曼獨裁者的名字。他們管他叫鐵血宰相。」他把腦袋朝廚房的方向一擺,機器侍者已經靜悄悄地退隱進去。「給他起這個諢名,挺合適吧?」「合適什麼!」卡邁克說,「別胡說八道。」「不過喬依說得也有點道理。」艾絲爾說。 卡邁克沒吱聲,他有點悶悶不樂地吃完烤麵包和咖啡,示意機器管家克萊德把汽車從車庫裡開出來。他覺得有點喪氣——即使有新機器幫忙,節食也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 他朝門口走去的時候,機器人冷不丁跑過來遞給他一張打印好的單子。卡邁克讀道∶果汁萵苣——西紅柿沙拉煮老的雞蛋(一個)清咖啡「這是幹什麼?」「這家人唯有您的一日三餐不在我的完全監督之下。這是您的午餐食譜,請您遵守。」機器人流利地說。 卡邁克使勁壓住心頭的火氣說,「唔——好吧。當然啦。」他把食譜裝進口袋,心神不定地朝等候著的汽車走去。 那天他決定誠實地按機器人的規定吃午飯。他心裡已經開始對昨晚還那麼神往的計劃產生反感。不過他至少還願意嘗試一下。 然而他還是不自覺地極力避開諾曼底托拉斯雇員們通常就餐的那個飯館,避開那些有活人堂倌朝他假笑,有同行們刨根問底打聽私事的地方。 他跑到往北走兩個街口的一家廉價自動售貨餐館,豎起衣領偷偷溜了進去,在自動售貨鍵盤上打出自己的菜單(總共花了不到一個克拉第),狼吞虎嚥地把這份飯一掃而光。雖然一點也不解餓,他還是強迫自己老老實實回到辦公室。 他不知道對這種鋼鐵般的自我克制能夠堅持多久。他悲觀地估計∶一定長不了。 若是公司裡有人發現他在自動售貨餐館吃飯,那他准得成為笑柄。身居董事高位的人是從不獨自在機械化自動餐館吃飯的。 這一天公事完畢,他已經餓得腸胃打了結。他顫抖著手在汽車的自動駕駛儀的撳鍵上打出目的地,心裡感激地想,幸虧用不了一個小時就可以開回家去。快了,他想,又能嘗到飯菜的滋味了。快啦。快啦。他打開車頂電視,往後仰靠在椅墊上,打算在汽車送他回家的路上養養神。 當他穿過屋前的安全防護場往家裡走的時候,遇到一件意外的事情。克萊德還是象往常那樣等候著他,還是象往常一樣接過他的帽子和大衣。卡邁克也象往常一樣伸出手來,預備去接克萊德每晚歡迎他歸來的一杯雞尾酒。 雞尾酒卻沒有了。 「家裡的酒喝完了嗎,克萊德?」「沒有,先生。」「那怎麼不給我遞酒呢?」機器管家那付塗了橡膠汁的面孔好象做了一個頹喪的表情。「因為,先生,馬丁尼酒含的熱量過高。每盎司杜松子酒含一百卡熱......」「哼,住嘴。你也是這一套!」「原諒我,先生。新來的機器侍者已經更改了我的應答線路,讓我遵從家裡的現行規章。」卡邁克感到他的手指顫抖起來。「克萊德,你給我當了將近二十年差啦。」「是的,先生。」「你總是給我把酒預備好。你能調製全西半球最美味的馬丁尼酒。」「謝您誇獎,先生。」「現在就給我調一杯!這是我直接向你下的命令!」「先生!我......」機器管家朝前踉蹌了幾步,差點栽到卡邁克身上。它的螺旋平衡器似乎完全失去了控制;它痛楚萬狀地用雙手揪扯著它的胸膛嵌板,身子開始窩成一團。 卡邁克慌忙嚷道,「撤消我的命令!克萊德,你怎麼啦?「」機器人吱吱嘎嘎地慢慢直起身來,那付樣子像是到了點負荷超載的危險邊緣。 「您的直接命令在我身體裡引起了一場一級對抗,先生,」克萊德有氣無力地說。「我...剛才差點被燒焦了,先生。您......您原諒我嗎?」「我原諒你。對不起,克萊德。」卡邁克攥緊雙拳。這也太過分了!機器侍者——俾斯麥——顯然已經嚴禁克萊德再為他準備雞尾酒。不管減不減體重,辦事總該留點餘地呀。 卡邁克氣勢洶洶地大步朝廚房走去。 半道上碰到妻子。「我沒聽見你進門,山姆。我想跟你談談......」「回頭再說。機器人在哪兒?」「在廚房吧,快開飯啦。」他從妻子身邊擦過,一下子沖進廚房。俾斯麥正幹練地在電爐和磁力工作臺之間忙碌。卡邁克進去的時候,機器人轉過身來。 「今天過得好嗎,先生?」「不好!我在挨餓!」「節食頭幾天總是最難熬,卡邁克先生。不過您的身體很快就會適應。」 「我懂。可是你在克萊德身上搗了些什麼鬼呢?」「那個管家堅持要給您預備一杯酒,我不得不把他的程序調整了一下。從現在起,您可以在星期二、四、六享用雞尾酒。請原諒,我不能和您多談了,先生。飯快做得啦。」可憐的克萊德!卡邁克想。可憐的我呀!他無可奈何地咬牙發了一陣狠,最後只得離開這個周身閃亮、盛氣淩人的機器侍者。機器人頭部一側的燈亮了,這表明他已經關閉了他的收聽線路,正一心一意忙於烹調。 晚餐是牛排豌豆、清咖啡。牛排燒得半生不熟。卡邁克喜歡吃燒透的牛排,可是俾斯麥——這外號算是叫出來了——體內儲存著最新的節食理論∶牛排就得燒得嫩。 機器侍者收拾了飯桌,打掃完廚房,就隱退到用來存放它的那間地下室裡。於是,卡邁克一家子當晚第一次有機會聚在一起無所避諱地談話。 「老天!」艾絲爾歎了一聲。「山姆,我不反對減輕體重,不過要是在自己家裡繼續被別人這樣死死地管制起來......」「媽說得對,」喬依插嘴說,「哪能讓那個玩意兒想喂我們什麼就喂我們什麼! 他隨便擺弄克萊德的那付派頭我也真受不了!」卡邁克攤開雙手說,「我心裡又何嘗痛快。不過我們還得給它一個嘗試的機會。 必要的話我們隨時可以把它的程序調整過來。」「可我們到底得試多久呢?」梅拉問。「我今天在家裡吃過三餐飯,可在現在還餓著。」「我也是,」喬依說。他撐著椅子站起身來朝四周打量。「俾斯麥在樓下。趁這回兒警報解除了,我要去摘一塊檸檬餡餅。」「不行!」卡邁克厲聲喝道。 「為什麼?」「喬依,你要是搗鬼的話,我花三千克拉第買來這個節食機器人不等於欠□毯嗎?不許你去拿什麼餡餅!」「爸,我餓!我是個正在長身體的男孩子呀!我......"「你才十六歲,再往胖裡長就該進不了門啦。」卡邁克抬眼瞅著身高六尺一的兒子,氣衝衝打斷他的話頭。 「山姆,我們不該讓孩子挨餓,」艾絲爾反駁說。「他要吃餅就讓他吃一點。 你這套節食經也念得太勤了。」卡邁克想了一陣∶也許,我確實有點過於苛刻了。檸檬餅實在太誘人,他自己也正餓得夠嗆。 「好吧,」他裝出勉強的樣子。「吃一小塊餡餅大概不致於毀掉我們的節食計劃。說實在的,我自己也想來一點。喬依,你去......」「請原諒,」一個顫巍巍的聲音在他身後說。卡邁克嚇了一跳。說話的是機器人俾斯麥∶「您現在若是吃了餡餅,事情就會變得非常不妙,卡邁克先生。我的計算是十分精確的。」卡邁克注意到兒子氣洶洶的目光,但是這會兒機器人顯得異常高大魁梧,它正好擋在兒子和廚房之間。 他輕聲歎息了一下。「咱們忘掉檸檬餡餅吧,喬依。」在俾斯麥式的節食實行兩整天之後,卡邁克感到他的自製力已經開始崩潰。第三天,他仍掉了那張節食菜單,不顧一切地和邁克道格、海尼賽一道出去吃了一頓六道菜的午餐,最後還喝了雞尾酒。自從機器人到來,他感到從未吃過一頓像樣的飯食。 當晚他能夠忍受得住限制在七百卡熱量的那份晚餐,心裡沒有抱怨,因為肚裡還囤積著不少中午的存貨。可艾絲爾、梅拉和喬依卻越來越怒不可遏。看樣子機器人已經從艾絲爾手中纂取了上市場採購的權力,它別的不買,專挑那些有利於保健的低熱量食物,儲存了一大堆。食品庫裡堆滿了麥芽、蛋白麵包、沖洗乾淨的□魚,還有至今這家人所不熟悉的其它各種名目。梅拉開始啃指甲,喬依一聲不吭地想心思,臉上像是陰了天。卡邁克懂得,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孩子,這就意味著他快要惹禍了。 吃完這頓清湯寡水的晚餐,卡邁克叫俾斯麥到地下室去聽候召喚,不要擅自返回。 機器人說,「我得勸告您一聲,先生,我不在場的時候誰要是享用了禁止的食物,我就會查出來,並在第二天的定量裡扣除。」「我向你擔保,」卡邁克說。心想,他不得不向自己的機器僕人起誓,這也真是一樁怪事。他等著機器侍者這個龐然大物消失在樓下,然後轉身對喬依說,「把操縱說明書找出來,孩子。」喬依會意地一笑。艾絲爾問,「山姆,你要幹什麼?」卡邁克拍拍癟縮的腰部∶「我要找一把罐頭起子把那傢伙的程序調整一下。他把節食搞得太過火了。喬依,你找到調整機器人的說明了嗎?」「在第176頁,爸。我去取工具箱。」「去吧。」卡邁克又轉向機器管家,他正默默地侍立一旁,保持著通常那種向前俯身聽命的姿態。「克萊德,下樓去告訴俾斯麥,說我們叫他立即上來。」過了一會,兩個機器人一道出現了。卡邁克對機器侍者說,「我看有必要改變一下你的程序。我們對自己忍受節食的能力估計過高了。」「我請您三思,先生。超重的體重對體內維持生命的每個器官都有害。請您堅持不折不扣地執行我的計劃。」「鬼才聽你那一套!喬依,關閉他的行動系統。這回瞧你的啦!」喬依恨恨地一笑,走上前去撳動按鈕打開了機器人的胸腔,裡面露出一堆令人望而生畏的各種齒輪、凸輪和半透明電纜線。喬依一手攥著小扳鉗,一手捧著說明書,預備下手對俾斯麥進行必要的調整。卡邁克屏住呼吸。整個起居室靜得鴉雀無聲,連老克萊德也向前探著身子想看個究竟。 喬依嘴裡念念有詞∶「操縱杆f,帶黃色標記,向前推一格......唔,好啦。 再往左邊撥轉調節盤b9,這樣就打開了程序儲存格子間,然後——哎喲!」卡邁克聽見扳鉗吭當一響,看到火花迸射出來;喬依朝後一跳,用熟練得驚人的成人腔調罵起街來。艾絲爾和梅拉一道喘著粗氣。 「怎麼啦?」四個聲音一起問——克萊德落在最後。 「鬼扳鉗掉了,」喬依說,「我想剛才我把那兒什麼部件搞短了路。」機器侍者的眼珠兇狠地溜來溜去,它的音箱發出可怖的十二赫茲的轟隆聲。這個龐大的鋼人筆挺地立在起居室中央,用它那雙巨手莽撞地「啪啪」使勁關閉了胸前洞開的門扇。 「最好叫魯賓孫先生來,」艾絲爾焦慮地說,「機器人短路之後興許會爆炸,甚至會出更大的意外。」「我們本該先給魯賓孫掛個電話,」卡邁克嘟嘟囔囔地抱怨。「我不該讓喬依擺弄這麼貴重、精密的機器。梅拉,給我把魯賓孫先生的名片拿來。」喬依辯解說。「我剛才沒想到......」「沒想到的事情多著呢!」卡邁克從女兒手中接過名片,走向電話機。 「我希望現在就能和他通話。要不然......」卡邁克驀地感到冰冷的手指從他手裡挖去那張名片。他嚇得未加反抗就松了手,眼睜睜看著俾斯麥很靈巧地把名片撕碎,塞進牆壁上的廢物處置孔。 機器侍者說,「往後誰也不許亂動我的程序儲存磁帶。」它的嗓音低沉,而且異常嚴厲。 「什麼?」「卡邁克先生,今天您違反了我給您訂的節食計劃。我的感覺器已經探明,您今天吃的午飯遠遠超過了我給您規定的限量。」「山姆,怎麼......」「別插嘴,艾絲爾。俾斯麥,我命令你立即停止一切活動。」「很抱歉,先生。如果我停止活動,就沒法侍侯您啦。」「我不需要你侍侯。你出毛病了。我要你靠邊站,等我打電話給修理工,讓他來把你收拾好。」這時他想起那張被扔進垃圾箱的名片,心裡隱隱感到禍事將要臨頭,渾身不由地一顫。 「你把魯賓孫的名片搶去撕毀了!」「調整我的線路將有損於卡邁克一家的利益,」機器侍者說。「我不允許你去叫修理工。」「別把他惹惱了,爸,」喬依警告說。「我去叫警察。我馬上就回......」「你不能離開這所房子,」機器侍者說。他邁開注滿潤滑油的雙腳,飛快地穿過房間,阻擋在門口,又高舉起手臂接通開關,使得整個住宅處於不可逾越的安全防護場的封鎖之中。卡邁克呆若木雞地看著機器人冷峻的手指扭動,操縱著防護區的控制器。 「我把安全防護區的兩極調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機器人宣佈。「我不能信賴你們自覺地遵循我的節食計劃,所以我不允許你們離開這所住宅。你們得留在家裡繼續聽從我對你們的忠告。」他不動聲色地把電話機連根拔除,然後遮擋住所有的玻璃窗並扭斷銷子。 最後機器人從喬依麻木的手中奪過操縱說明書,填進了垃圾處置孔。 「早飯將按時開,」俾斯麥溫馴地說。「你們都應當在23∶00入睡,這樣最有益於健康。我不打擾你們了,明早見。」那一夜卡邁克沒睡好,第二天也沒吃好。他醒得很遲——早過就了九點。 他發現有人——准是俾斯麥——已經偷偷除掉了家庭電腦每天清晨七點按時喚醒他的裝置。 早飯是烤麵包、清咖啡。卡邁克悶悶不樂地吃飯,一聲不響地虎著臉,擺出不願搭理人的樣子。吃完這頓傷心的早餐,他穿著晨衣鬼鬼祟祟溜到大門口,把手伸向門把手。 大門紋絲不動。他使勁推門,累得汗流滿面。他聽見艾絲爾壓低嗓門警告他,「山姆......」霎時間一隻冰冷的鋼手伸過來輕輕把他從門邊撥開。 俾斯麥說,」對不起,先生。門是打不開的。昨晚我向您解釋過了。」卡邁克慍怒地注視著被機器人搗過鬼的那個住宅防護場的操縱箱。俾斯麥把他們全部關了禁閉。防衛方向掉了個頭,他們再也沒法離開住宅。這道強力場環繞著完全被孤陷的住宅構了一道防線。按道理,人們可以從外邊突破防護場進入住宅,可是不經邀請誰也不會登門。這是威斯特利分區的習俗,不象在周圍那些分區裡,大家都互相來往。也正是因為這一特點,卡邁克當初才把住處選在威斯特利。 「混帳!」他怒吼道,「你把我們當囚犯關起來了!」「我的本意只是要為你們服務,」機器人用機械的,但也是忠誠的語調說。 「我的職務是管理你們的飲食。既然你們不能自願遵守規則,我就只好強迫——也是為你們好。」卡邁克憤恨地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最難辦的是,這個機器侍者總是顯得那麼忠心耿耿,讓他有火沒處發。 他們陷入了困境。與外界的電話聯繫被切斷,玻璃窗被遮擋起來。喬依本想調節一下機器人,結果卻莫名其妙地把它服從的濾波器弄短了路,並且還過分放大了它的職責感。現在俾斯麥已經橫了一條心要讓他們減輕體重,就是拿他們的生命作代價也在所不惜。 這是很可能發生的事。 被圍困的卡邁克一家人聚在一道悄聲商討討反攻計劃。克萊德擔任警戒。 可是自從機器侍者表現出隨心所欲的行動能力之後,機器管家早就嚇得喪魄落魂,卡邁克現在已經把他看作不可靠分子。 「他在廚房周圍佈置了一種電子控制的強力防護網,」喬依說。「他一定是在夜裡幹的。我打算溜進去搞點吃的,結果一下子撞到強力場上,鼻子也撞扁了,什麼都沒拿到手。」「我明白,」卡邁克傷心地說,「他在酒櫃周圍也搞了那麼一套玩意兒。 櫃裡存著價值三百克拉第的好酒,可我連櫃門也摸不上。」「現在還說什麼酒。」艾絲爾沒好氣地說。「總有一天我們會餓成骷髏。」「不會糟到那步田地,媽!」喬依說。 「會的!」梅拉嚷道,「四天當中我減輕了五磅!」「真有那麼嚴重嗎?」「我快完了,」她啜泣起來。「我的身段——已經不成樣子啦!再說......」「別說了,」卡邁克低聲說。「俾斯麥來了。」機器侍者從廚房出來,就象穿過蜘蛛網一般輕易地通過了那道防線。卡邁克想,那強力場好象只對人類有效。「再過八分鐘午飯就送過來,」它恭順地說完話,又回到他的工事裡。 卡邁克看了一下表∶十二點三十分。「他們也許正在辦公室裡猜測我的去向,」他說。「這麼多年我從沒礦過一天工。」「他們不會計較的,」艾絲爾說,「你也知道作為董事用不著每次缺勤都說明理由。」「可要是三、四天不去上班,他們就會著急了,對吧?」梅拉問。「他們可能會打電話——甚至會派一個救護隊來!」廚房裡傳來俾斯麥冷冰冰的聲音,「用不著耽心。今天早晨您還在睡覺棹氖焙□徇我已經通知您服務的單位,說您打算辭職。」卡邁克倒吸了一口涼氣。過一陣他清醒過來∶「你撒謊!電話已經切斷了——你從來沒敢離開過這所房子,即使我們睡著的時候也沒有!」「我用一個微波發射機和他們通過話。昨晚靠您兒子的參考書幫忙,我裝配了這台發射機,」俾斯麥回答說。「克萊德很勉強地向我提供了電話號碼。 我也給您的銀行去了電話,指示他們代您處理納稅、投資之類的事務。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還想告訴你們,有一道強力防護網將防止你們接近地下室的電子設備。我將能夠與外界保持聯繫,如果為了維護你們的家庭福利必須與外界打交道的話,卡邁克先生,這方面您不必發愁。」「是啊,」卡邁克機械地附和說,「不發愁。」他轉向喬依。「我們必須沖出去。你認為肯定沒有讓住宅防護場失效的辦法嗎?」「他在防護區的操縱箱周圍也佈置了強力場,我根本沒法接近操縱箱。」 「要是象在舊式住宅裡那樣,我們也雇一個冰商或者油販子的話,」艾絲爾抱怨說,「他就會找上門來,也許還知道怎麼關掉防護區的開關。可是這兒呢?唉,沒指望!我們的地下室裡有一台亮閃閃的鍍鉻低溫恒溫器,成批地生產出大量液態氮,這就能打開美妙的超冷發電站,向我們提供光和熱。我們冷藏庫裡儲存的食物夠吃一、二十年。所以,在文明社會這樣一個小巧玲瓏、自給自足的孤島上我們能夠象現在這樣年復一年地過下去,誰也不來打擾我們,誰也不會注意我們,只有山姆.卡邁克的寶貝機器人在它樂意的任何時間以它選擇的最少量飯食來餵養我們——」她的嗓音尖得近乎歇斯底里。 「艾絲爾,我求求你,」卡邁克說。 「求我什麼?求我不要說話?讓我心平氣和?山姆,我們變成犯人啦!」 「我知道。你用不著這麼大聲嚷。」「我這麼一嚷說不定有誰聽見了會跑來搭救我們出去呢!」她冷靜一些了。 「我們離鄰近的人家有四百尺遠,親愛的。我們在這兒住了七年,鄰居總共大概只來拜訪過兩次。為了過這種隱居式的生活,我們付過很高代價,現在還在付出更高的代價。不過你要鎮靜一點,艾絲爾。」「別發愁,媽。我會想出辦法來的。」喬依勸道。 梅拉在起居室的角落裡獨自悲泣,眼淚把臉上的脂粉弄得一團糟。一陣被幽禁的恐懼向卡邁克襲來。這所住宅很大,三層樓,十二間房。即便如此,他還是很快就會感到膩煩。 「午餐已經準備好了。」機器侍者用低沉的嗓音宣佈。 卡邁克把一家人領到餐室去吃這頓清淡的午餐,一邊暗自雜在心裡說,萵苣西紅柿也很快就會全吃膩的。 「你總得想點辦法,山姆。」在他們被關押的第三天艾絲爾.卡邁克說。 他氣衝衝地瞪著她。「總得想辦法?你說我該怎麼辦?」「爸爸,別發火。」梅拉說。 他轉身對梅拉說∶「用不著你來教訓我!」「她不是有意的,親愛的。我們都有點不冷靜。不管怎麼說,我們都被圈起來了......」「我懂,象羊羔圈在羊欄裡一樣,」他尖刻地接嘴說。「不同的是,我們不是被喂肥了準備屠宰,而是被餓瘦,據說這還是為我們著想!」卡邁克頹然倒坐在椅子上。烤麵包——清咖啡,萵苣——西紅柿,嫩牛排——豌豆。俾斯麥的電路好象永遠凝固在這一道每日食譜上了。 可他有什麼辦法呢? 向外界求援絕無可能。機器人在地下室了一個堡壘,在那裡獨自處理卡邁克一家與外界很少的一點事務聯繫——他們通常是白事不求人的。俾斯麥的幾道強力防護網使他們根本無法斷開住宅防護區的開關或是攻進地下室,他們甚至連食櫥、酒櫃也夠不著邊。很明顯,這一家四口很快就會陷入饑謹。 「山姆。」他疲憊不堪地抬起頭來。「什麼事,艾絲爾?」「梅拉想了個主意。跟他說說,梅拉。」「哦,一定行不通。」梅拉遲疑地說。 「告訴他呀!」「好吧——爸,您可以想辦法關掉俾斯麥的開關。」「什麼?」卡邁克哼了一聲。 「我是說,要是您或者喬依能夠想法把他哄住,然後喬依或者您就可以把他的胸腔打開,然後——」「胡說,」卡邁克氣咻咻地打斷她。「那傢伙高七英尺,重三百磅。你讓我去和它肉搏......」「咱們可以讓克萊德來試試看,」艾絲爾建議說。 卡邁克使勁搖頭∶「這場□殺太可怕了。」喬依說,「爸,我們說不定只有這一條出路。」「你也這麼想?」卡邁克問。 他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兩個女人四道銳不可當的目光向他逼刺過來。他心裡明白,除了嘗試一下別無它法,於是妥協地站起身來說,「好吧。克萊德,去叫俾斯麥。喬依,我沒法吊住他的胳膊,你去開他的胸膛,看見什麼就拽什麼!」「小心點,」艾絲爾警告說。「要是爆炸起來......」「真爆炸了我們就全都得救啦,」卡邁克狠狠地說。他轉身看見機器侍者巍然立在起居室門口。 「喊我有事嗎,閣下?」「有事,」卡邁克說。「我們正在這兒進行一次小小的辯論,希望你來作證。 我們爭論的是關於普茲勒斯坦的底凡化問題——喬依,給他開膛!」卡邁克伸手去搶機器人的胳膊,力圖把它們扯牢而不讓自己被甩到房間的另一頭。他兒子狂暴地撲向那只按鈕,弄開了它的胸門。卡邁克期望一舉制服機器人,他拼命想攥住那雙粗胳膊,結果卻萬想不到自己的雙手全滑脫下來。 「爸,不行。我......他......」卡邁克發覺自己被猛得騰空舉起,耳裡只聽得艾絲爾和梅拉的驚呼,還有克萊德的喊聲∶「先生,留神。」俾斯麥一隻巨臂挽住卡邁克,另一隻挽住喬依,輕盈地舉著他倆越過房間,把他們放在長沙發上,然後倒退了幾步。 「這種舉動非常危險,」俾斯麥責難說,「這可能會使我損傷你們的身體。將來請你們停止一切類似行動。」卡邁克愣愣地盯著兒子。「你也象我一樣抓滑了手嗎?」喬依點點頭。「我的手根本伸不進去。不過這不奇怪,他在自己身上也佈置了那種他媽的強力防護網!」卡邁克呻吟了一聲。他沒有朝妻兒們那邊看。用肉體來攻擊俾斯麥現在證明是無濟於事了。他開始感到自己好象被宣判了無期徒刑——而且這種苟延殘喘的時日也維持不了多久。 監禁的第六天,在樓上洗澡間裡,山姆有氣無力地爬上體重磅秤之前朝鏡子裡望瞭望自己憔悴瘦削的臉孔。 他的體重是180磅。 不到兩周減了十二磅。他很快就會變成一付晃晃悠悠的骨頭架子。 眼睛盯著磅秤上震顫的指針,他忽然想起一個念頭,心裡猛得一喜。他竄下樓去。艾絲爾在起居室裡沒完沒了地拿鉤針織活計;喬依和梅拉正在沒精凱蠆傻贗媾疲徇一付頹喪的樣子,他們已經打了六個整天的金臘米和蜜月橋牌。 「機器人呢?」卡邁克吼道,「上這兒來?」「在廚房。」艾絲爾懶懶地說。 「俾斯麥!俾斯麥!」卡邁克吆喝道。「快過來!」機器人來了。「叫我幹什麼,閣下?」「混蛋,用你的超級探測器探一探,現在我的體重是多少!」稍停片刻,機器人一本正經地說,「一百七十九磅十一盎司,卡邁克先生。」「好啦,好啦!我存進你程序裡的原定計劃是從192磅降到180磅,」卡邁克勝利地喊道。「所以只要體重不增加,我就用不著你照管了。我敢打賭他們也和我一樣。 艾絲爾!梅拉!喬依!上樓過磅!」然而機器人卻用憐憫的目光盯著他說,「先生,我體內沒有任何一種記錄表明你們的體重將減輕到何處為止。」「什麼?」「我檢查過我所有的程序儲存磁帶。有一條磁帶是關於減輕體重的,可是上面沒有標明任何terminusadquem(極限)。」卡邁克喘了一口粗氣,向後踉蹌了三步。他雙腿發顫,感到喬依在用胳膊架著他。卡邁克嘟囔說∶「可是我以為——肯定我們先前的確——我記得我們曾經告訴過你......」他感到饑餓在咬齧他的肉體。喬依輕聲說道∶「爸,也許在它體內短路的那陣,正好把磁帶上減重限度的那部分給抹掉了。」他蹣跚地摸進起居室,沉重地癱倒在安樂椅裡。這把椅子曾是他的心愛之物,現在不是了。整幢房子都令他膩得作嘔。他渴望再能見到陽光,見到樹木花草,甚至願意看到他們的左鄰蓋起的那座腫瘤般的超現代化房屋。 可現在這些願望都成了泡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