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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喔——」 是什麼東西在拖著長音叫呢?多麼奇怪而又陌生的聲音啊! 蝌蚪不知道自己站在什麼地方。回顧左右,到處是高聳入雲的幢幢黑樓。天穹處,灰白灰白的微光中,忽然閃現幽幽的綠色弧光。他想尋找那「喔、喔、喔——」的怪聲,卻只見綠色弧光像條長鞭,在黑樓之間抽過來、抽過去,「嗖、嗖、嗖!」好嚇人。突然,綠色光鞭乘他不備,「刷——」地朝他心窩直劈過來…… 「哎喲!」蝌蚪驚得一背脊的冷汗,他大叫一聲,圓瞪瞪地睜開眼睛。啊,天色已亮,窗簾上已掛上一層灰白色。他心裡暗自慶倖是做了一個夢,於是翻了個身,又迷糊起來。 像所有十歲的孩子一樣,蝌蚪愛睡覺,特別愛睡被噩夢驚醒之後的「回寵覺」。可是,這幸福的困盹常常會被無情的剝奪。 聽,爸爸那可恨可惱的聲音在叫:「蝌蚪,蝌蚪!起床了!」 蝌蚪裝著熟睡,一聲不吭。他想著那神秘的、能發出聲音的綠色光鞭,最好是能再看它怎樣抽過來、抽過去。噩夢雖然嚇人,但它也很好玩。 爸爸刺槐卻不會這樣想,從他那不折不扣的粗嗓門就可以知道這一點:「蝌蚪,再不起床,別怪我不客氣啦!」 咳,蝌蚪心裡歎了口氣,從被窩裡抬起圓圓的大腦袋,以示聽從了爸爸的呼喚。蝌蚪之所以如此聽話,是因為他太知道爸爸的脾氣了。爸爸刺槐在綠湖村是出了名的說一不二,要不然,大夥能抬舉爸爸當村長? 綠湖村既無湖又無村,它是一幢50層的大樓,坐落在無數高聳入雲的鋼筋混泥土大樓之中。綠湖村的村長不過是名副其實的樓長罷了。23世紀的人不太能說得清「村長」的原始含義,畢竟許多名詞都在隨歲月演變,它們漸漸失去了狹義內容。今天的綠湖村,不鄉不城。說它不鄉,因為它田無一攏、地無一畦;說它不城,因為它全無悠閒階級附庸的風雅,並不是什麼度假、探幽的境地。要是非要搞清楚它的來龍去脈,大概只能從那些發黃卷邊的「村史」上找到一點點痕跡。據說在那一大片密匝匝、望一眼便遮住視線的摩天大樓下面,原本都是綠湖村的「本土」。祖先們曾在那裡耕種刨食、養畜飼禽,似乎那片土地曾經黑得冒油。不過,祖先們逐漸出賣了它們,給這幢50層樓的村民們換來了悠閒、安逸的生活。出賣土地的錢不斷地生息贏利,足夠村民們養尊處優,無須再辛苦耕耘、日出而作了。 今天的刺槐村長無暇瞭解腰裡別著旱煙袋、足抹兩斤泥的過去,他自有必須全力應付的每一天,根本就沒有功夫去考證村史上賣田賣地的緣由,那些發黃的過去跟他有什麼關係。現在,他首先得叫起兒子,然後再去叫醒全村的人。真是令他心煩意亂的每一天早晨。 蝌蚪磨磨蹭蹭地爬起來,看見爸爸正胡亂往嘴裡填面卷,知道他很快就要出去了,於是蝌蚪故意慢慢吞吞地穿衣服,賴在床上不下來。 刺槐村長吃完早餐,抓抓亂如刺猖般的短髮,便「咣噹」關門,風風火火竄出去。蝌蚪還沒來得及縮進被窩,又聽見「咣噹」一聲,爸爸又回到桌子旁,翻了翻亂糟糟的東西,取了他的記事本,又沖著內屋叫:「蝌蚪他媽,起床了,都起床了!」這才算是真的走了。屋裡靜了下來,蝌蚪將身體舒服地放平,打了深深的哈欠。他聽見媽媽在隔壁房間裡窸窣走動,這聲音很寧靜、很溫柔,蝌蚪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歡,他喜歡迷糊在媽媽的這種動靜中。 偏偏在這時牆角的蜂鳴器「嗚嗚」響了,它打破了屋裡的寧靜。 「吵死了,」穿著粉紅睡袍的媽媽邁著細碎的步子來到蝌蚪床前,「快起來,蜂鳴器都響了。唉,昨夜一夜都沒睡好,耳朵邊響聲不斷,現在又是蜂鳴器!」 媽媽臉上掛著明顯的倦乏,原本好看的腮紅顯得有些蒼白。蝌蚪翻身下床,跋著一隻拖鞋,三個蹦到房門口,使勁按緊蜂鳴器,「嘎」的一聲蜂鳴器停止了尖叫。 「你爸把人得罪光了,每天早晨吵個不停,誰不想睡個早覺。」媽媽一邊收拾餐桌一邊嘮叨。 蝌蚪拉開椅子坐下,說:「爸爸有什麼辦法,又不是他定下的規矩。再說要不是我爸天天在控制室操作,綠湖村還能分得清白天和黑夜。」 媽媽見蝌蚪向著爸爸說話,心裡一樂,不覺抿嘴一笑。她說:「要是家家戶戶都這麼想就好啦。那蜂鳴器的聲音尖得能劃破玻璃,還能不惹人討厭?」 「賴著不起床它才會越來越尖,」蝌蚪往嘴裡塞進一個面卷,說話有些含含糊糊。其實媽媽也知道蜂鳴器是專門對付不聽指揮的人,它的聲音隨著時間長短由小變大,最後尖銳得不能忍受,菜刀刮鐵皮般地掃蕩人的困倦。 綠湖村使用這種特殊的聲控裝置也是無奈,沒有它的鳴叫,那些玩撲克、搓麻將的人,的確不知道白天黑夜的區別。好在蜂鳴器只認時間不認人,哪怕你玩得通宵達旦,它蜂鳴不止,除非不要耳朵。綠湖村上上下下的男男女女,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還能不要耳朵。所以都服服帖帖地聽從蜂鳴器的指揮,長期下來,怨也好、恨也好,離了這玩意兒還不行呢。 正說著,「嗚——」蜂鳴器又響了。這回只短短地響了一下,便傳來擴音器的嗡嗡聲。 「你爸今兒怎麼了,這麼早就要發表演說?」媽媽望著門媚上方的小音箱說。 果然,擴音器傳出刺槐村長嚴肅的聲音:「各位村民請注意,各家各戶留一人看門,其他人趕快到村委會集中開會。注意,緊急會議不得有誤。早鍛煉時間改在會後進行。」 刺槐將緊急通知重複了三遍,媽媽在三遍通知之中急得團團轉,嘴裡還一個勁兒地嘟吹:「怎麼辦,怎麼辦?說好了到麥子家幫忙的。」 麥子是田螺的爸爸,田螺是蝌蚪的好朋友。最近田螺的媽媽身體不好,蝌蚪的媽媽便去幫個忙、做些雜事。 蝌蚪見媽媽著急,不以為然他說:「反正大家都要去開會,有什麼了不起的事。」他想起不用去早鍛煉,開心地往椅背一仰,不由自主地哼了起來:「喔、喔、喔——」 媽媽正準備出屋,聽到蝌蚪的哼哼聲,嚇了一跳,轉身說:「你也聽見了,那聲音?」 蝌蚪愣了愣,點點頭。 媽媽納悶地想想,擺擺頭說:「這麼說,不是夢,昨晚吵了一夜的怪聲不是夢?」 蝌蚪見媽媽自言自語地走出屋,才醒悟過來。的確,不是夢!這就怪了,在綠湖村這幢全封閉的50層大樓裡,怎麼會出現怪怪的叫聲呢?除了蜂鳴器,蝌蚪還從來沒聽見過其他的怪聲。從媽媽的眼神裡,他捕捉到了異乎尋常的迷霧,它說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頓時,蝌蚪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都興奮起來。終於要發生新鮮事了!綠湖村的孩子們個個都盼望新鮮事出現。最好的當然是飛碟停在樓頂上,裡面的機器人造造反,最次的哪怕是太空人光顧光顧也行。不過這些都在電視小說裡出現得太多,編得幾乎離譜的故事一個也沒發生。一切一切,讓蝌蚪和綠湖村的孩子們感到童年不夠金色,除了熟面孔就是電腦,綠湖村的封閉生活實在太枯燥、大無味。 迫切盼望的事件終於要發生了,蝌蚪急切地拍打牆壁,給他的朋友發出緊急聯絡暗號。 聯絡晴號剛發出,同一層樓的田螺和麻雀便跑來了。他倆都是蝌蚪的好朋友,都愛使用拍牆壁聯絡而放棄可視電話的「鐵哥們」。現在,大人們都去開會了,自由屬孩子。 麻雀從進門開始,便嘰嘰喳喳牢騷發個不停。她那粉嘟嘟、胖乎乎的圓臉上寫滿了「激動」二字。蝌蚪和田螺都知道,麻雀最喜歡早鍛煉,被無緣無故地取消了鍛煉時間,心裡就跟貓抓一樣難受。 蝌蚪把田螺叫到一邊,咬著他的耳朵,把昨夜發生的怪聲以及自己的猜想說了一遍。 「真的?」田螺瞪大眼睛說:「我睡得香極了,什麼都沒聽見,直到蜂鳴器變了聲才醒呢。」 麻雀不知道他倆說什麼,就聽見田螺的最後一句話,接過話碴說:「誰讓你叫田螺呢,沒見過電視上的田螺哇,個個都縮在殼裡睡覺,當然睡得香。」 「咦,我叫田螺就是田螺了?」田螺不高興地吸了吸鼻子,反擊道:「你叫麻雀,怪不得嘰嘰喳喳吵死人!」 「就吵、就吵!」麻雀小手腰上一叉,擺出要吵一場的凶樣。 蝌蚪見狀不妙,大喝一聲:「別吵啦!咱們都不該叫這些名字。」 「就是,就是。」田螺附合說:「像我家的高祖,名字特響亮。」 「叫什麼?」蝌蚪和麻雀不約而同地問。 「好像叫喜旺什麼的,響不響亮?」 喜旺?兩個孩子想一想,反正比他們的名字響亮,便使勁點點頭。田螺面露喜色,為自己的祖先富有特色的名字而驕傲。 蝌蚪和麻雀也搜腸刮肚地想相關的祖先名字,比如什麼紅紅、平平、歡歡、樂樂,終歸是叫得響亮吧,瞧瞧自己,都叫成什麼呀。 「我舅舅說,古時候地球上除人類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生物,各式各樣的飛鳥、昆蟲,千奇百怪的植物。隨便往外一看,天高任鳥飛、遍地是花卉」。麻雀的舅舅是有學問的人,他的話在這三個朋友中間具有相當大的權威性。麻雀繼續重複舅舅的話:「後來,它們都滅絕了,只有用人名來強化記憶,否則到了最後,人類也許會徹底忘掉了它們。」 「不過,我實在不喜歡叫麻雀,」麻雀說罷不高興地撇撇嘴,「要是叫做紅紅、平平該多美氣。」 蝌蚪不客氣地打斷麻雀的話:「別做夢了,該叫什麼就叫什麼吧,」他打開超薄電視開關說:「叫你們來是共商大事的,來,咱們先看看大人們都在說些什麼。」 三個孩子一同注意電視屏幕。蝌蚪把控制旋鈕調到村委會。屏幕上立刻明亮起來,第50層的村委會寬敞、富麗堂皇,滿滿一會場人熱鬧非凡,「嗡嗡嗡」的人聲如浪潮一樣衝撞著特殊的四面牆壁,牆壁的吸能裝置不停地起伏。孩子們知道,牆壁在工作,它能把人聲、躁動聲、跺腳聲收集起來,源源不斷地輸進能量庫中,然後由能量轉換設備處理,再進入綠湖村各家各戶,從而彌補社區中心供能不足的需要,大家稱這特殊的能源為「自生電」。刺槐每天要主持各種會議,研究的問題各個不同,但它們都能生產出會議副產生——能量,所以刺槐每天很辛苦、很忙。 蝌蚪把旋鈕轉向會場正前方,然後推大畫面,這時,刺槐村長的光輝形象佔據中央,他正慷慨激昂他說:「肅靜!村民們,肅靜!」刺槐的大桌子上有一台電腦,平常他很少用。現在,從他的姿勢看,電腦似乎也打開了,他說話的時候,眼睛還不時看一下電腦屏幕。 「怎麼樣,我說有事兒吧?」蝌蚪得意地對夥伴說:「上次臭氧洞突發性擴大,我爸使過電腦,網絡中心發出了急電。」 「還有那次殺人湖事件,也使過電腦。」田螺對殺人湖事件記憶猶新。是呀,湖裡突然咕咕地冒出殺人氣體,還能忘記? 村長只有在緊急情況發生的時候才擺弄電腦,這是信號!蝌蚪右手穩住調諧旋鈕,興奮地盯著屏幕。 「肅靜!肅靜!」刺槐再次向亂哄哄的會場吆喝,但是會場人聲鼎沸依舊,他顯然生氣了,抬起汗浸浸的頭站起來,舉起拳頭,使勁往桌子上一砸:「嘭!」的一聲,這招挺靈,會場上的熱鬧聲浪平息下來,從特殊的牆壁上也可以看出來,會場終於安靜了,它隨著減少了起伏的頻率。平息過後的牆壁與普通牆的牆布幾乎沒有區別,只有用手細細摸,才能感覺它呈規律的凸凹,有粗糙的質感,極富彈性。 村民們在「嘭」響中紛紛中止了交談,他們一個個直起脖子,望著他們的村長。刺槐圓而紅的大臉盤上滾動著閃光的汗珠,他咽了口唾沫,高聲告訴大家:「昨天晚上,咱們綠湖村樓飛進了一個身份不明的東西……」 「……根據網絡中心提供的信息,昨夜的確有一種生物飛到我們居住的社區……」 「……究竟是什麼東西呢?目前還不清楚……」 刺槐村長的話被嘈雜的議論打斷好幾次,他斷斷續續他講,會場下面人們則交頭接耳,有許多人聽到了怪聲鳴叫,有的沒聽見,因此,聽見的人便學給沒聽見的人聽,學著學著,便走調了,會場上甚至響起了狼嵬子的「哞哞」叫聲。好在人們反正也分辨不出動物的叫聲,便信以為真地越傳越神。牆壁又起伏得很急促。 「靜一靜!靜一靜!」刺槐習慣地高高舉起有力的拳頭。 可是,沒等他的拳頭下砸,會場出奇地平靜下來,村長昂起頭,成了很滑稽的定格動作。村民們的視線也隨著村長注視的方向,轉向天花板,並統一行動,由右向左轉。會場上似乎出現了一位指揮,他指揮著人們統一動作。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田螺盯著屏幕,好像準備鑽進屏幕裡面去看個究竟。 麻雀急得哇哇叫:「哎呀,哎呀,快換鏡頭角度哇!」 這句話提醒了蝌蚪,他被突然出現的怪現象搞蒙了。經麻雀一提醒,才記起應該切換角度。他抓過鼠標器,提角度調到眾人昂望的方向。 「嘩——」三個孩子同時叫出了聲。 一個美麗的飛禽在星形隱燈下盤旋,它舒展著五彩繽紛的翅膀和一身柔順的羽毛,望著下面黑壓壓的人頭,像是想尋一角立錐之地。但是,它似乎找不到一小塊屬它的安全島,因此,它在輕緩地盤旋、盤旋,露出驚恐的神態…… 就在這關鍵的時刻,「啪」的一聲,電視畫面消失了,屏幕上只剩下漸漸淡去的餘光。 「糟糕,停電了!」蝌蚪大叫起來。 「也許,也許是故障吧?」田螺焉不卿他說。 多麼令人焦灼的時刻呀!早不停電,晚不停電,偏偏在關鍵時刻停電,抹掉了最精彩的畫面。太掃興了。三個孩子沮喪得直歎氣,一個個垂頭喪氣,叫苦連天。本想乘電梯上去,一轉念,沒電了電梯怎麼使?只急得在屋子裡亂轉。 冷風機也停掉了,房子裡漸漸熱起來,這是少見的怪事。田螺一個勁兒地埋怨:「真是的、真是的,把咱們的自生電送過來不就成了!」 「你知道什麼,沒見我爸在擺弄電腦嗎?一定在與網絡中心聯繫。說不定自生電還不夠用呢。」蝌蚪擦擦額上的汗,著急他說。 麻雀見沒戲了,乘機跑到廚房,尋了一塊面餅,邊走邊嚼,她說:「也好,正好我還沒來得及吃早飯呢。」 說話間,來電了。冷風細微地送來陣陣涼爽,三個人舒了一口氣,顧不上擦汗,一齊撲到電視屏幕前。這回怪了,任你怎樣調整角度,都無法避開躦動的人頭、會場上一片混亂,村長也不見了。簡直就像水面上飄浮的一片葫蘆,避開這個碰到那個。 儘管冷風機在正常運轉,孩子們的頭上仍然直冒大汗。 「不行,一定出事兒了!」蝌蚪說。 「那咱們上去看看?」田螺用袖子擦擦汗問。 麻雀小心地提醒她的朋友說:「沒有村長的命令,咱們能去嗎?」 「無非是尅一頓,」蝌蚪下決心說:「走,上去看看!」 跑到電梯口,發現指示燈不亮。田螺使出吃奶的勁按那電鍵,電鍵好像鏽住了一樣紋絲不動,一點反應都沒有。麻雀伸出胖胖的大拇指,壓在田螺的手指上,下死力氣往下按。 「哎喲!」田螺疼得抽出大拇指,放在嘴裡吮吸說:「有你這麼狠心的嗎?」 麻雀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她好心換了個驢肝肺,委屈得差點兒滾出眼淚:「人家想幫幫你嘛……」 田螺翻翻白眼,還想回敬一句,被蝌蚪制止了。蝌蚪說:「算啦,別白費力氣。一定是上面有意關了電梯,不讓小孩子們上去。」 「那怎麼辦?」麻雀沒了主意。 「只有走安全樓梯了,」蝌蚪左右望望說:「怎麼樣,敢不敢走?」 「不是敢不敢的問題,」田螺說,「安全樓梯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根本上不去的。」 「試試看嘛,」蝌蚪不以為然他說,「不試怎麼知道。」 綠湖村的安全樓梯幾乎是沒派過樓梯的用場。最初,有些樓層的人偷偷放些雜物,其他人見無人過問,也學著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堆進去。村委會發現問題比較嚴重的時候,也下過命令讓各家各戶清理,可是誰聽啊。再說時間一長,也分不清哪些是雜物,哪些是垃圾。到了後來,村裡的孩子長成了大人,大人又生出了孩子,可是50層大樓卻不見增高半分,住房要擴大,不要的東西又逐漸產生,棄之可惜,取之無用,那就堆在安全樓梯裡吧。大家都這麼想,安全樓梯自然名存實亡,堆放雜物變得非常理直氣壯。 要從安全樓梯登上第50層,沒有一點膽量是不可能的。孩子們一邁進安全樓梯的通道,迎面而來的熱氣和臭氣差點將他們擊倒。他們沒讀過一首古老的詩:「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此刻,他們的每一步都比登天還難。 亂七八糟的東西堵塞了每一格階梯,有時踩上去軟塌塌的,怪嚇人,似乎底下會冒出個意想不到的東西;有時一腳跨過去,卻踩空了,栽倒在破籃爛筐之中爬不出來。七拐八拐,還沒繞過兩層。麻雀落在最後,她可憐巴巴地高一腳低一腳,忽然「嘩啦——」一下,裙子被破鐵絲勾成了個大豁口。小姑娘急得直拽裙邊,又使不上勁,她只好哭出聲來。 「嗚——嗚嗚——」 兩個男子漢見小姑娘在傷心抹淚,也只好返回來,七手八腳把破爛扔開,救出麻雀共同前進。 「真熱啊!」一會兒功夫,三個人熱得喘不過氣兒來。他們雖然知道安全樓梯不供冷氣,卻也沒料到會這樣熱。簡直像蒸紅燒肉一樣,渾身上下無一處於的,可笑的是三張小臉,又紅又髒,個個都成了唱戲的花臉。加上麻雀一哭,更是燥熱難當。 「嗚嗚——我不上去了——」麻雀感覺自己堅持不了,她決心已定,不再邁步。 田螺胖嘟嘟的臉也憋得通紅,他心裡也想著打退堂鼓,和麻雀一樣不願再上,但又怕蝌蚪怪自己。猶猶豫豫,裝著甩汗珠子,偷偷瞄瞄蝌蚪的臉色。 蝌蚪一臉的堅定不移。他硬氣他說:「你們回去吧,反正我是要上去的!」 說著,蝌蚪一腳踢飛了那些破箱爛盒,把幾個玻璃瓶子踢得「砰砰」響。「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男子漢豈能自食其言!蝌蚪憤憤地想,力氣也就平添了幾分。 麻雀也打定了主意,她艱難地往回走,每走一步都吸吸鼻子,聽起來像是抽抽嗒嗒的。 田螺夾在兩人中間,上面的蝌蚪和下面的麻雀都盼望他站在自己一邊,他油然地升起一股自豪感,從來沒有這樣重要過。從內心想,他應該陪麻雀,麻雀是小姑娘,裙子又劃破了,哭得怪可憐的,而且他自己也不願意再吃苦。但是不能陪麻雀!無論從哥們兒義氣,還是從美麗的飛禽考慮,他都應該義無反顧地和蝌蚪並肩作戰到底。假如他選擇了前者,蝌蚪會怎樣瞧不起自己呢?這樣一比較,他心裡便失去了平衡感。看看向上攀登的蝌蚪,又望望向下摸索的麻雀,誰知這兩個人竟像約定好了似的,誰都不看他一眼。開始產生的那一絲自豪感立刻消失了,忽然他覺得輕鬆了許多,不必瞻前顧後,也許誰都不需要自己吧。既然無所謂,乾脆上去!不就是熱嗎?不怕!不就是路難走嗎?也不怕! 麻雀偷偷看見田螺也上去了,更是抽抽嗒嗒得厲害。大概田螺聽見了,他回頭說了句:「麻雀,你自己小心點哦。」麻雀沒答理,自顧自地往下走。一會兒功夫,她與兩個男孩子的距離拉大了,走著走著,心裡有點後悔,後悔不該遇到點點困難就後退,而且有些恨自己好哭。以後保不定他們有事不叫她了,或者會瞧不起她的,本來她們就小瞧女孩子。想回頭吧,又覺得不好意思;想繼續往下走吧,又不甘心。這樣一來,走得就慢多了。 就在這時,蝌蚪仿佛受到驚嚇,他叫喊:「呀!呀呀!」隨著田螺的聲音夾在當中,「乒乒乓乓」一陣亂響,蝌蚪連滾帶爬地從上面骨碌下來,田螺躲之不及,跟著哧溜個四腳朝天。麻雀不顧一切地奔上去,她的眼珠子瞪得賊亮賊亮。上氣不接下氣地截住兩個飛人和一隻飛禽,激動得連話都說不清了,只會結結巴巴他說:「瞧哇!瞧哇——」 蝌蚪的懷裡摟著一團錦繡,五彩繽紛、斑斕奪目。在那一團錦繡之中,忽悠悠地伸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它頂著顫顫的花冠。睜著圓圓的眼睛,吃驚地四下張望。當它再次打量圍著它的三個孩子時,驚恐的眼光減弱了許多,似乎平靜了些。它讓孩子們撫摸美麗、光潔的羽毛,用尖尖的喙回報孩子們伸過來的小巴掌,每個巴掌心都喙一下,算是相互打招呼,一一認識。 「可以肯定,它就是電視上出現的彩色飛禽。」田螺摸著它柔順的羽毛,說:「沒準兒他們正找它呢。」 「該叫它什麼名兒呢?」麻雀問道。 蝌蚪摟住美麗的飛禽說:「先甭管它叫什麼,咱們首要任務是把它藏起來,別讓人發現了。」他用眼神示意田螺和麻雀,三個人頭挨頭,蝌蚪咬著他們的耳朵,如此如此他說了一番話。田螺和麻雀一邊聽一邊直點頭,任務的確很艱巨很秘密喲。 此刻,第50層的村委會大會場人聲鼎沸,真好比是一大鍋剛煮開的粥,到處沸沸揚揚,熱鬧非凡。男人們和女人們好像展開了競賽,嗓門一個蓋一個地高,見解一個比一個精闢。 身強力壯的麥子脖頸鼓漲著青筋,他沙啞著粗嗓門,大聲嚷嚷:「我抓得好好的,你們非要爭來奪去的,好啦,到手的美味飛掉了!就怪你們!」 蝌蚪的媽媽見人群中有人不滿地交頭接耳,便悄悄地拉拉麥子的衣襟說:「麥子,別再嚷嚷了,什麼到嘴的美味,你看大夥……」 麥子不服氣,他氣鼓鼓他說:「本來嘛,古人說飛斑走兔。那玩意兒一定是斑鳩,可好吃呢!」 他的話引起一片喧嘩,許多人表示惋借,是啊,送到嘴邊來的美味,竟讓它白白地跑掉了,實在是可惜、可惜!也有人表示不滿,特別是靠近刺槐的那幾個人,他們小聲地議論,搖頭皺眉,表現出不同的看法。蝌蚪的媽媽剛好擠過他們的身邊,她留心他們說的話,所以支楞著耳朵。 「不是好兆頭哩。」一位豁牙的奶奶說。 「可不,聽說夜裡還叫來著,」另一位說話的是老爺爺,他經驗豐富,說話帶著分析成分,「對來路不明的東西還是離它遠點好,我活了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東西。」 「也許是鳳凰?」豁牙奶奶疑疑惑惑他說,「不過聽我死去的奶奶說過,風凰是傳說中的鳥,世上根本不存在的。」 「那你還說它是鳳凰,」老爺爺想了想說,「我估計它是孔雀。對,一定是孔雀。哼,竟然有人想吃孔雀!」 蝌蚪的媽媽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說:「聽說孔雀早就滅絕了,怎麼會有孔雀呢?」 老爺爺正興奮在自己的發現中,突然冷不丁來了個插話的人,他很不高興,撇撇嘴裝作沒聽見,愛答不理地望著天花板。豁牙奶奶也掃了興,她不好意思不理蝌蚪媽媽,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便支吾地應付說:「誰知道呢,問刺槐吧。」 蝌蚪的媽媽覺得挺沒趣,她訕訕地四處望,這時,刺槐村長恰到好處地給她解了圍。 刺槐躍上主席臺的桌子,一下子高高在上。他揮動著一雙手,大聲說些什麼。可惜孤掌難鳴,人群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幾乎把他連人帶聲音都淹沒了。蝌蚪的媽媽見丈夫如此辛苦,也忙著在人群中幫忙嚷:「安靜,安靜!」 幾番呐喊,人聲才慢慢平息。站在桌子上的刺槐跳到椅子上,他向大家報告最新消息。 「村民們,根據社區網絡中心發來的最新信息,的確一飛禽於昨夜飛抵地球,它來自宇宙,但目前還沒有查明具體來自哪一星球。不過,從我們村提供的資料分析,他們認為,這種飛禽可能是屬雞一類的動物,也許是早已滅絕了的五色雞。」 「雞?」 「五色雞?」 「不可能吧?也許是錦雞?」 「決不會是雞!」 刺槐村長的話引來議論紛紛,各種各樣的議論都有,牆壁上的特殊材料不停地起伏,這一天的能量收集簡直抵得上以往好幾個月的總和。 「肅靜!」刺槐村長的嗓子都喊啞了,他聲嘶力竭他說,「大家注意,五色雞昨夜在咱們村叫過,剛才大夥也看清了它的模樣。可以肯定,它沒有飛遠,一定還躲在什麼地方。網絡中心要求,注意!網絡中心要求咱們,只要抓住它,就報告中心,中心要活的……」 「什麼,他們要?還要活的……」 「憑什麼交給他們,門兒都沒有……」 「又不是咱們偷來的,它自個兒飛到什麼地方,管得著嗎?」 「就是,咱們抓住它,留著熬湯喝!」 最後一句是麥子喊的,他示威般地對著刺槐喊。 刺槐村長聽了這番議論,氣壞了,他一拍桌子,怒目圓睜,扯著烏嗓子說:「誰敢亂來,我,……別怪我下他家的電閘、水閥!」 這一招還很靈,唬得幾個刺兒頭不再吱聲。 幾位中年人對刺槐的殺手銅很滿意,他們大聲他說:「太不像話了,動不動就熬湯喝,真是要不得!」 「時風日下,時風日下……」幾個老年人更是搖頭晃腦,深表感慨。 刺槐村長掃了一眼會場,只見人心渙散。那些主張熬湯的人見希望渺茫,便對美麗的五色雞失去了興趣,他們交頭接耳說著值得關心的話題。其他的人被這得而復失的東西也沒有多大的注意力了,其實,它就是那樣閃耀了一下,現在究竟是飛跑了還是消失了,都是一個問號,爭得這樣面紅耳赤,真是笑話。 會開到這個時候,刺槐村長覺得應該散會了,他乾咳了幾聲,聲音放柔和了些,對大家說: 「各位大叔大嬸、各位兄弟姐妹,拜託大家散會後留意那五色雞的去向,特別要和各戶的孩子交待清楚。管好自己的人,看好自家的門!我就不信,五色雞能從咱封閉式的綠湖村樓飛出去?」 他點了幾位村委成員的名字,讓他們留下來繼續開會。 「好,今天關於五色雞的問題暫時休會。什麼時候開會,大家聽候通知。」 蝌蚪的媽媽隨著人流走出會場,她回頭望了自己的丈夫,心疼地搖搖頭。刺槐村長累得只剩下兩個黑眼窩了。 諾大的會場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刺槐村長加上四名村委,團團圍在主席臺的桌子前,共商有關下一步工作的大事。 「你們想想,假如飛來的是一隻普通的東西,網絡中心會留意嗎?」刺槐村長啟發自己的下屬說,「我常常說什麼來著,動動腦筋!好好動動腦筋吧!」 「你是說它很值錢?」五個人當中唯一的女士、分管調解鄰里關係的葦子問。 刺槐搖搖頭,他覺得這話問得不值得回答。年紀較大的副村長觀察到這細微的動作,他想了想說:「我估計它含極豐富的營養價值。會上麥子和幾個刺兒頭嚷著要熬湯吃,也是沖著這一點。」 其他兩個年輕的委員沒吱聲,他們猜不透刺槐留他們下來的真實目的,也不知道從天而降的飛禽到底是什麼,所以保持沉默,靜候刺槐的高論。 「嘿!說了半天,你們都沒有觸及到點於上。」刺槐不無遺憾地壓低了聲音,「網絡中心關注的事物,決不是一般的東西,它一定具有科學研究價值!」 這回輪到葦子女士搖頭了,她說:「我還以為什麼了不起的價值呢。科學研究,與咱們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副村長接著她的議論,「要是抓住它,網絡中心不能白要,咱們也不能白給。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哈哈。」 葦子女士也樂了,是呀,繞來繞去,還不是值錢嗎? 「就知道錢、錢!」刺槐不高興了,「我叫你們留下來,難道就是想讓你們知道它值錢嗎?」 「那,你想讓我們知道啥?」葦子不高興他說,下半句沒敢說出來,總不會是讓我們白浪費時間吧。 理著平頭的年輕村委開口了,他說:「村長,還是你說說清楚吧,免得大夥猜來猜去的。」 他的提議得到了另一位矮個子村委的同意,矮個子直點頭表示自己的一致看法。 刺槐村長見啟發無效,只好竹籃子倒豆子,和盤托出自己的想法。 「網絡中心發消息說它是五色雞,咱們就相信啦,誰聽過五色雞這個乞兒?它從宇宙某個不明的星球飛來,鬼才相信呢?」刺槐詭秘地停下話頭,悄悄觀察大家的反應。 果然,平頭村委發話了:「是你在大會場中間說的啊?怎麼……」 怎麼出爾反爾呢?刺槐笑了,他曉得大家都這麼想,於是得意他說:「要不怎麼說常常動腦、好處不少?告訴你們吧,根本沒有什麼五色雞,就是雞,家雞!」 副村長生氣地站起身,他覺得刺槐不該戲弄大家,便說:「越說越離譜了,我可沒時間聽你胡說八道。」說完便要離開會場。 矮個子村委一把抓住他,不讓他離開。四個人中就數副村長年紀大,說話分量重,走了不好。不過,大夥倒覺得刺槐是過分了些,誰都知道家雞已退化成了純粹的肉蟲,怎麼可能與色彩斑斕的五色雞攀親戚?而且,現在的供應中心只給大家提供肉蟲子,提起它就噁心、想吐,刺槐應該知道的,還偏偏那壺不開提哪壺。 刺槐一點都不生氣,他料到大家會這樣反應的。家雞經過漫長的人工環境飼養,體內的生物鐘徹底混亂,加上不需要羽毛避寒,不需要跳躍覓食,早已變成光禿禿的大肉蟲子,刺槐還能不知道?但是畢竟他愛動腦筋,不輕易人云亦云,所以他能當村長。 「坐下,坐下,」刺槐樂呵呵他說,「聽我說完嘛,聽完再說有沒有道理。」 副村長氣鼓鼓地坐下來,心想,好,就聽你發表謬論吧。 「我說它是家雞,當然不是指大肉蟲子,」刺槐申明自己的基本觀點,以免影響大夥的情緒,接著說,「但可以說與大肉蟲子也有點關係,起碼是它們的祖先吧,我估計,這只家雞是某個研究所的科研成果。現在,有報道說為了瀕臨滅絕的物種,人類正在加緊研究,用克降技術複製出它們的祖先。沒準兒這只五色雞就是複製的結果。」 「哼!」副村長冷笑幾聲說,「可惜呀,可惜你的分析。就算你說得對,對極了,它是家雞。我問你,家雞會滿天飛嗎?」 另三名村委朝刺槐直點頭,是呀,它就算是大肉蟲子的遠親,也飛不起來啊,從電視裡見過的。 刺槐村長對大家的淺溥實感痛心,他沒有辦法,又不能發脾氣,只好耐心地誘導說:「古人說什麼來著?『雞棲於樹』,棲,休息的意思。雞怎麼上樹去休息,飛上去的啊!還有,老祖宗有句話『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雞為啥要到桑樹上面去叫呢?是人們抓它們、縛住它們嗎?是它們自己飛上去的,自由自在地飛上樹。」 「哦。」葦子女士心服口服地點頭,「這麼一說,五色雞還真的是大肉蟲子的祖先呢。」 「還有,如果它真是某個科研所的研究成果,那就涉及到物種的研究、涉及到地球生態的研究等等與人類生存相關的重大問題,豈是錢能估價的?」刺槐說到這裡一臉的凜然,「更讓我生氣的是。有人竟說要熬湯!」 副村長小聲嘀咕:「你並沒有講清楚嘛!」 「由於這是推測,」刺槐村長掃了副村長一眼,「更重要的是,我擔心把推測說出來後,有人會不擇手段地捕捉它,為個人牟利。所以才把大家集中,共商對策。」 「那怎麼辦呢?」矮個子和平頭村委著急地搓手撓頭,葦子女士也皺著眉頭,使勁想辦法。 「依我的主意,最好是我們五個人當中的人能抓住五色雞。」刺槐村長說:「我們五個人畢竟可以代表綠湖村,抓到它之後,再與網絡中心交涉。要是它落在幾個刺兒頭手裡就難辦了。」 「是呀,」葦子女士贊同他說,「神不知鬼不覺,真讓他們熬湯吃了咱們還不知道呢。」 「如果五色雞被我們抓到,下一步又該怎樣呢?」平頭村委問。 刺槐說:「咱們總該為綠湖村做點什麼。我想,網絡中心可以給我們申報一幅50層的大樓。現在村民們住得太擠,周圍環境越來越糟,靠我們祖上留的錢只夠眼前的開支,如果他們用一幢樓來交換,我看可以考慮。」 一直沒出聲的副村長對刺槐的話心存感動,他覺得這個年輕的村長到底還是想大事的人,也運轉了自己的腦筋,他說:「要不再加上些條件,比如解決綠湖村40個招工指標?」 「40個多了點吧?30也行啊。」葦子女士補充道。 「總之,就算是五色雞或者家雞,總之它是非凡的希罕生物,咱們要利用這次天賜良機,為綠湖村掙上一筆。」刺槐村長說。 「天賜良機?」矮個子村委笑起來,「是天賜良『雞』喲!哈哈!」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我看有必要分分工,」刺槐對副村長說,「你說呢?」 副村長默許地點頭。 「咱們總共五個人。每人承包10層樓,目的是捕捉五色雞,」刺槐胸有成竹他說,「只要咱們完全徹底,它一定跑不了。」 「怎麼才叫完全徹底呢?」葦于女士最怕承包活兒,要是大家在一塊兒混還湊和,所以她把擔心的話直率他說出來。 「我要重申的也是這一點。完全徹底,是指所承包的樓層的各個角落,注意每層每戶的動靜、特別是安全樓梯。」 「哎喲,安全樓梯可不好辦!」葦子大驚失色他說:「那是垃圾間,又熱,怎麼完全徹底?」 「是個難題。」副村長也怵那個死角,他微微搖頭說。 刺槐一臉的嚴肅,他說:「正因為難才把大家留下來說這麼多,難是難點,但只要肯出汗,我想還是可以做得到。想想咱們的交換條件,捕捉到它能給咱們帶來多少好處?」 在誘人的假設面前,眾人都不言語了。改善後代的生存條件;難道不是每個人必須重視的問題嗎?再苦再累又算得了什麼? 刺槐村長見自己的話打動了眾人的心,便趁熱打鐵,把承包任務三下五除二地攤派下去。誰也沒有再說半個不字,只有葦子女士在心裡暗暗叫苦連天。 村委會的決定很快就讓蝌蚪知道了。刺槐在餐桌上津津有味地重複村委會議的內容,講到得意之處,免不了神飛色舞,這樣一來,他也沒能注意蝌蚪的面部表情變化。 蝌蚪不敢有半點馬虎,急衝衝地找了個藉口溜出家。在麻雀家拍了好久牆壁,才把田螺召出來。蝌蚪知道,他們現在的行動第一個要提防的是田螺的爸爸麥子,其他人至少目前還沒有提出熬湯的意見。 「你真是咱們的消息樹!」聽了蝌蚪報告的緊急情況之後,田螺和麻雀都對蝌蚪佩服得很,「咱們趕快把五色雞換個地方吧?」 「聽說葦子姨負責最上面的10層,咱們把五色雞轉移到第43層,怎麼樣?」蝌蚪提議說。 蝌蚪認為,把五色雞轉移到葦子姨管轄的範圍比較安全,首先,她怕苦怕累,決不會像爸爸那樣死心眼;其次,她也不怎麼認真,即使為了交差到安全樓梯搜查,最多象徵性的看一看就完了。 這是最理想的轉移地點,三個孩子統一了意見,決定馬上行動,有關細節問題,蝌蚪再三叮嚀。 「咱們分開走、不要讓人看見,還有……」蝌蚪如此如此交待一番。 麻雀空著手,乘電梯首先到第43層,她留意空空的門廳無一人,便閃進安全樓梯的通道。這些年來她是第二次踏進肮髒的安全樓梯,雖說有足夠的思想準備,還是被撲面而來的悶熱和酸敗腐混合氣味嗆了個趔趄。她捂緊鼻子,低著頭找可以下腳的地方。簡直是寸步難行,不過她還是咬牙邁出了第一步。走出了第一步,麻雀顧不上捂鼻子了,她必須手足並用,要以最快的速度揀出一條路,一會兒兩個男子漢都要來,他們都拿著東西。麻雀為自己能當上開路先鋒而自豪。 還好,再努把力就可以拐到轉彎處,那裡有一個通風口。是夥伴們擬定的目的地。不過,把「路」開拓到轉彎處並不容易,障礙物大多,一大堆廢舊電器夾在高高的紙箱中間,把樓梯通道卡得死死的。麻雀只好一件一件地挪,一釐米一釐米地往前進。汗水巴嗒巴嗒滴下來,她感覺嗓子冒煙,渾身像是著了火一樣灼熱,喘一口氣都要費好大的勁。好不容易接近轉彎處,只見小山一樣的雜物堆在面前,它們是一些破籮筐和舊農具,通風口也被遮得嚴嚴實實。麻雀仰頭望望高不可及的雜物堆,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她吸吸鼻子,有點想哭,但又忍住了,這回哭得再傷心也沒人理的。 不容她多想,田螺抱著只大紙箱,磕磕碰碰地走進了樓梯間。一邁進悶熱的通道,田螺就嚷: 「麻雀,麻雀,往哪兒走哇?」 「這邊,這邊,」麻雀答應著,趕緊清理轉彎處的一塊稍大面積的地方。 「紙箱倒是不大,這是絆它的東西太多,」田螺氣喘吁吁地邊走邊說。 麻雀回頭幫田螺放下紙箱,見田螺也和自己一樣,渾身上下流著汗。 紙箱裡發出「撲撲撲」聲音,兩個人蹲下來,交換一下眼色,把紙箱的一角掀開。啊,多麼美麗的動物呀。 五色雞從紙箱中伸出它美麗的花冠,顫悠悠地探出小小的腦袋,大概它看見是自己熟悉的面孔,再沒有流露出驚恐的眼神,只是從柔軟的脖子裡發出「咕咕」聲,好像表示歡快的意思。 麻雀順著它的花冠,摸摸它全身光潔、燦爛的羽毛,忽然想起奶奶珍藏的一件繡花披肩,五色雞全身披掛的羽毛,比那絲光精品還要漂亮、還要精緻。麻雀感歎不已,要是奶奶見到它,不曉得會不會聯想起繡花披肩。 「咦,它在發抖呢,」麻雀摸著摸著,覺得不對勁,就告訴田螺。 田螺輕輕地摸它的背,真的,微微發抖。 「也許它害怕。」田螺猜想。 「也許生病了,」麻雀擔心地盯著五色雞說,「上次我發燒,就這樣抖過。怎麼辦呢,要是它真的生病了怎麼辦?這裡熱得要命,我想它一定吃不消的。」 麻雀同情地絮絮叨叨說著,沒留神又進來了一個人。田螺說:「蝌蚪來了。」 蝌蚪穿著背心、短褲,一隻手拎著只袋子,另一隻手提著沉沉的工具箱,吃力地擠進樓梯間。當他看見田螺和麻雀,就嚷嚷道:「熱死了,熱死了!」 「哎,什麼東西這樣沉?」田螺接過工具箱,問道。 「各種各樣的工具呀,」蝌蚪邊走邊說,「我想沒准它要在這裡往上一陣子,得想辦法改善改善環境。」 蝌蚪打開工具箱,真是應有盡有。小鋸子子、斧子、焊槍、電鑽、電線、插座、螺絲刀、錘子…… 「怎麼樣?這叫百寶箱。」蝌蚪不無得意他說。 麻雀拿起個儲錢罐般的金屬包說:「這是什麼,撲滿呀?」 「撲滿?哈哈,」蝌蚪笑起來,「你以為五色雞也攢錢?」 「問問還不行?」麻雀被笑得不好意思。 「等會兒就知道了。」蝌蚪故意賣了個小關子,對田螺說,「你過來,幫幫我。」 兩個人在一堆廢紙箱中翻出一台小小的老式冰箱,鐵銹斑斑,已看不清它的原先顏色。 「不知道是誰扔的,我們借用一下。來,抬上來。」蝌蚪抓住舊冰箱的一頭,示意田螺抬另一頭。 田螺一使勁,「咣」,門掉下來了。 「這破玩意兒有用嗎?」田螺懷疑地對蝌蚪說。 「省得我們拆門了,這樣更好。」蝌蚪不容分說地抬起冰箱,田螺只好抓起另一邊,兩個人很輕易地把冰箱挪到轉彎處。 「嘻,冰箱,」麻雀樂極了,調侃他說:「又不是凍雞,要冰箱幹嗎?」 蝌蚪沒有理她,他專心做自己的事。找出電源接頭,熟練地接長電線,對田螺說:「往上走幾步有一個插孔,你把它拉長,插上。試試它能不能用。」 大概有兩米遠的臺階,果然有一插孔。 「我插了?」田螺說。 「插吧,」蝌蚪後退一步說。 「轟!轟!轟——」打雷一樣的巨響從小小冰箱裡炸出來,嚇得麻雀捂著耳朵一屁股坐在亂紙堆上。 田螺趕快拔下插銷,嚇得手忙腳亂。 樓梯間恢復了平靜,只是這一折騰,三個人更是熱得受不了。 蝌蚪把小冰箱翻了個個,很在行的說:「很不錯,只要換一下壓縮機就行了。」 「你行嗎?」麻雀不信任地問。 「試試唄!」蝌蚪吃力地擰開一個個螺絲,他說:「我估計你們不收看趣味技能節日吧?」 麻雀搖搖頭,她只對動畫片感興趣。田螺倒是知道有一個電視頻道專門給孩子們設的,大概就是趣味技能。不過他寧可看槍戰片、星球大戰之類的。所以他們倆都幫不了蝌蚪。 蝌蚪只好依靠自己,他花了很久時間才拆下壓縮機。因為所有的螺絲都鏽死了,搞一頭汗,才算拆下來了。換上萬能製冷機倒沒花什麼時間,就是麻雀說的「撲滿」,它有非常好的製冷效果,可以設定溫度以及控溫時間,安裝也非常方便,接上線就行了。 試機很成功,只有幾秒鐘,小冰箱裡湧出了絲絲涼氣,而且無聲無息。三個人樂得直拍巴掌。 「搬家囉!搬家呷!」麻雀歡天喜地的說。 「把那邊的大紙盒子拿起來,」蝌蚪說罷搬過一些舊紙箱,「咱們要給它選一個有空調的窩。」 三個人搬的搬、抬的抬。幾塊大一些的紙箱板和厚薄不等的泡沫塑料都集中起來,蝌蚪用工具刀將它們切割成長方形,再用細鐵絲穿起來,固定在冰箱的外圍。成型的方框比冰箱略大些,上面再蓋上可以活動的泡沫板。與泡沫板接觸的部分都裁成鋸齒形,以供空氣流通。 「冰箱的門還要嗎?」麻雀問。 「不要了,這兒敞著好,不會讓裡面的溫度降得太厲害。」蝌蚪解釋道。 「真像一間小房子,還有院子。」麻雀指著冰箱前面的一小塊空餘地方說。 「現在,可以把它放進來了。」蝌蚪說。 田螺把五色雞抱出紙箱,輕輕地放進白色泡沫塑料小房子裡。蝌蚪重新接上電源,一盞小隱燈在無門的冰箱上方亮了,昏黃的光和絲絲的涼風同時灑滿了「小房子」,五色雞「『咕咕」地左右走走,淡淡的金黃色光籠罩著它,五顏六色的羽毛上好像鍍了一抹朝陽。 「多舒服呀!」麻雀用手伸進去,試試溫度正適宜。 五色雞愜意地「咕咕」叫,它肯定敏感溫度的差異,現在的叫聲聽起來很脆、像是滿懷歡喜。忽然,五色雞周身一抖,滿滿一身羽毛全部抖開了,它慢慢地轉圈、緩緩地收攏,五顏六色的羽毛在孩子們的眼皮下閃動著美麗的光環。 「啊,它在跳舞!」麻雀驚喜地告訴夥伴們。 蝌蚪和田螺看呆了,五色雞真的在跳舞。它旋轉著,時而抖動尾翼,時而張開雙翅;時而揚起花冠,時而伸長頸脖。它變換著姿勢、變換著角度,金黃的燈光下,五色雞成了旋轉的彩球。 孩子們不知道時間在流動,他們圍在白色泡沫塑料小房子上方,觀看從未看過的優美舞蹈。這時,舞蹈家放慢了旋轉的速度,它仰起高貴的頭,每轉到一個孩子面前,就停下來,微微點一下,直到三個孩子都點到為止。 「太美了,太神了!」麻雀不停他說。 「該不是做夢吧?」田螺喃喃地間自己。 這時,蝌蚪大叫一聲,「哎喲,痛死了。」田螺使勁搗了他的大腿,疼得他哇哇叫。 「你幹嗎掐我?」蝌蚪毗牙咧嘴地質問。 「我想知道是不是做夢。」田螺理虧他說。 蝌蚪像不認識田螺似的瞪大眼睛,好半天才說,「那,那你也該掐自己呀!」 三個人都笑起來。五色雞也「咯、咯」地,不知道是不是笑。 蝌蚪推開家門就發現氣氛不對。往常只要髒一點,媽媽都會大驚小怪地數落個不停,今天幾乎成了煤核,媽媽居然不看他一眼。爸爸和媽媽說著話,互相望著,好像壓根兒沒發現他進屋一樣。 也好,蝌蚪心想,既然你們不看我,那就「足底抹油——溜之大吉」。只要闖過封鎖線,進了洗澡間,就沒事了。他躡手躡腳地低著頭,恨不得一步跨過爸爸、媽媽的視線範圍。 剛剛接近洗澡問的門,就聽見爸爸陰陽怪氣的說:「咦,那是誰呀?」 「是啊,是誰呀?」媽媽也裝模裝樣的問。 爸爸更來勁兒了:「走錯門兒了吧?是收破爛的垃圾千金。」他好像是對媽媽說話。 「不對,不對,」媽媽糾正說,「應該叫垃圾王子。」 這要是在以往,蝌蚪決不會讓他們奚落下去的,但今天不一樣,任憑渾身長嘴,也說不清幹了些什麼才弄成這個模佯。唯一的辦法說是不回嘴,蝌蚪灰頭灰腦地耷拉著腦袋,裝著在外面受了委屈的樣子,一下子溜進洗澡間。 溫熱的水從蓬蓬頭噴射出來,淡藍色的地面上立刻泛起一圈圈汙黑。蝌蚪伸伸舌頭,怪不得爸爸媽媽生氣。 一會兒,蝌蚪洗好澡出來,看到爸爸媽媽沒有像平常那樣等他共進晚餐。心想,還生氣呢。他不管那些,坐到自己那一份食物面前,狼吞虎嚥大嚼起來。還別說,勞動就是能增進食欲。 「到什麼地方野去了?」媽媽忍不住,打破了沉悶的空氣。 蝌蚪使勁嚼著滿嘴食物,腦子裡不停地轉,想一個什麼話來搪塞呢。等嘴裡有空餘地方的時候,他的腦子也轉出了回答。 「找五色雞呀。」他偷偷望瞭望爸爸的臉色。 爸爸的臉上並沒有陰轉晴。 「找五色雞,上哪兒找,和誰在一起?」媽媽沒完沒了地一句接一句問。 「我……」蝌蚪支支吾吾地,望望媽媽。 「沖你剛才那樣的打扮、一定是找著了?」爸爸喝完最後一口湯,推開盤子不陰不陽他說。 蝌蚪心裡「格登」一下,莫不是他們發現什麼了吧?大人都長著八隻眼,無數事實證明了這一點。這次事關重要,不到生死關頭是決不能招供的,三個好朋友拉勾發過誓。想到發誓時的莊嚴,蝌蚪的腦子清醒了許多,對,不能讓他們把目標緊咬住自己,必須換一個話題。 蝌蚪故意不停的舔勺子,「吧卿、吧卿」,弄得讓人心煩。 媽媽說:「怎麼,沒吃飽?」 「吃飽了。」蝌蚪說,「想睡覺。」 「玩累了唄。」媽媽慎怪他說,「到處找你,你找什麼五色雞,搞得我什麼事情都沒做成。說好了去麥子家的。」 蝌蚪暗自高興,話題終於轉了過去。 爸爸接著問:「田螺的媽媽好些了嗎?」 「好什麼,全身痛。」 「那她還上桌打麻將,」爸爸說,「依我看沒毛病。」 「還說呢,她這毛病就得打麻將,比吃藥打針還靈。」媽媽說著也覺得挺好玩,她笑著說,「開始還以為她是裝的,可見她疼得臉都變了色,才曉得真有這樣怪的毛病。」 「沒聽說過,別是中了邪吧?」 「麥子也這麼說,」媽媽站起來邊收拾桌子,邊說,「他認定五色雞的原汗原味可以大補,准能治好田螺媽媽的邪病,下決心要捉住它呢。」 爸爸聽到這裡,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他還說什麼?」 「嘿,管他呢。他想捉就能捉住了?」媽媽見爸爸生氣了,不想再往下說了。 「不行,決不能讓他們陰謀得逞!」爸爸「霍」地站起來。 「你想幹什麼?」媽媽緊張地問。 蝌蚪見狀不妙也站起來夾在兩人當中,這樣可以隨時攔住爸爸。 「幹什麼?」爸爸咬牙切齒他說,「本來是想給大夥兒換些好處,看來是換不成了。既然他們一定要捉它熬湯,那還不如乾脆,咱們自己熬!」 「什麼,什麼,你也想吃五色雞?」蝌蚪搖著爸爸結實的身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他們逼著我這樣子的。既然他們眼裡沒有村長,那我也不必考慮他們。他們能吃,咱們為什麼不能吃?」 「不,不……」 「等著吧,我一定要把它拎回來。兩隻雞腿,你和你媽一人一隻。」 「我不要!」蝌蚪放開爸爸,生氣地嚷。 「不,不要?」爸爸也生氣了,說,「不要算了,都給你媽!不吃白不吃。」 媽媽大概是怕爸爸莽撞行事招惹是非,嚇得聲音都變了,她勸道:「刺槐,今晚就算了,明天再說吧。」 「明天?明天說不定都變成雞湯了。」爸爸張羅著說,「立刻行動。你照常去麥子家,有什麼情況趕緊和家裡聯繫,最好拖住麥子,不讓他們行動。」 「要不再找一個人去他們家打麻將。三缺一,麥子就走不了。」媽媽的眼睛亮閃閃的,顯然滿意自己的主意。 「對,麥子總不會扔下痛苦的妻子不管。」爸爸贊許地點頭稱是。看來媽媽極能領會他的意圖,還有獨創性的發揮。 將計劃安排好,爸爸便信心百倍地作捕獲五色雞的準備。他把一個柔軟的金屬絲網充足電,安裝在中空的棍子頂端,一根纖細的導線穿過棍子與網套相聯,微型開關剛好貼著棍子的下方,巴掌心梢稍一按,便可以操縱金屬網套。 爸爸揮舞著一切就緒的棍子,那金屬絲網穩穩地跟著甩,看起來像只薄襪子。 蝌蚪心裡想,這樣的東西能捕獲五色雞? 「可大可小,可伸可張!」爸爸對蝌蚪說,「試給你看一下啊。」 說罷輕輕一按開關,順勢一甩。好傢伙,棍子頂那只「襪子」忽地一下金光四射,像魚網一樣張開,變得碩大無比。它把整個餐桌,包括幾把椅子統統罩了進去。 「哈哈……」爸爸得意地大笑,說:「怎麼樣?開眼吧,沒有什麼獵物能逃得脫!」 蝌蚪呆呆地看著爸爸輕輕一收,纖細的絲網恢復成原狀。他結結已巴他說:「你準備用它……」 「是呀,」爸爸說,「現在就去。從一樓開始,一層一層地掃蕩。我就不相信逮不住它!」 「你一個人怎麼行?安全樓梯又髒又亂,而且又熱,吃不消的。」媽媽擔心他說,「要不我不去麥子家,幫你算了?」 「不行!」爸爸斬釘截鐵他說,「你照樣去麥子家,拖住他的行動。我一個人完全可以。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髒亂不怕,無非多花時間。別的沒有,時間有的是。不過我要帶上便攜式空調機,安全樓梯的確溫度太高。」 媽媽急忙拎出小巧的空調機,交給爸爸背上。 這時全副武裝的爸爸樣子很可笑,背上的空調機像戰士的背包,不同的是背包平平整整,而空調機上佈滿了蜂窩狀的氣孔。手中的棍子要是換成長槍就精神了,頂端的網套怎麼看都像只襪子。所以這身武裝在蝌蚪眼裡很彆扭。 爸爸才不管這些呢,他說了聲,「走了!」就真的去動真格了。媽媽跟著出了門,到麥子叔家執行爸爸佈置的任務。 蝌蚪是他們都走了,跑步到自己的小屋,趴在床上拼命拍打牆壁,把緊急聯絡暗號發出去。 「砰、砰、砰!」 三個孩子來到第43層安全樓梯,他們輕輕地揭開白色泡沫「房子」的「屋頂」,五色雞發出一陣「咕咕咕」的歡叫聲。看來它已經認識了自己的朋友,對他們的光臨表示高興。 「唉,它還不知道面臨的危險呢!」麻雀傷感他說,「要是它能說話就好了。喂,你到底從什麼地方飛來的?」 田螺說:「我琢磨它是有來頭的,要是能把它轉移出去就好了。」 「轉移?」蝌蚪說,「怎麼出得去呢。防毒面具都歸我爸管,這一關就通不過。」 「也是。」田螺點點頭。 大夥都知道,村裡有明文規定,防毒面具歸村委會統一管理。一般不借給孩子,以防使用不當而帶來生命威脅。沒有防毒面具,根本無法在外面活動,空氣中的有毒氣體四處彌散,多少年來工業、農業、各行各業排放的廢氣,如氟、二氧化硫、碳酸氣、氯氣已達飽和狀態,加上幾百年積累的垃圾散發出的腐臭,越來越濃地污染著人們生存的空間。近百年來,臭氧層遭到日益嚴重的破壞,地球表面溫度一再升高,晝夜幾乎沒有溫差,四季也不再分明。沒有防毒面具,外面的世界已寸步難行。 「要是能和我舅舅聯繫上就好了。」麻雀說。 「已經來不及了。」蝌蚪說,「你想哪,就算聯繫上了,總得把它送出去呀。」 貿然走出去,必定凶多吉少。 田螺打破沉默,他說:「咱們得趕快想法子。現在的每一分鐘都是寶貴的。」 三個孩子商量了一下,打算分兩步進行。首先的一步是平安度過今天晚上;第二步是麻雀儘快地與舅舅聯繫上。第一步迫在眉睫,五色雞隨時會鳴叫的,假如它的聲音最初能驚動全樓的人,那麼在安全樓梯搜查的刺槐村長一定會發現目標。三個人一致決定,先喂五色雞足夠的食物和安眠藥,讓它吃飽喝足睡深不打鳴。再就是用最快的速度給小白房子加上隔音板和偽裝,以防不測。 餵食物和藥片幾乎不花什麼力氣。五色雞快樂地吃著,還以為是什麼美味佳餚呢。 麻雀見它吃得痛快,便問蝌蚪:「吃這藥沒事兒吧,你不會拿錯吧?」 蝌蚪說:「怎麼可能拿惜,我媽媽每天晚上都吃,她睡不好覺,吃了藥才能睡踏實。」 「那我一定要看見它打盹了才放心。」麻雀盯著歡蹦亂跳的五色雞說。 「你就一直蹲在那兒看吧,」蝌蚪嘲諷他說,他拉著田螺,「走,咱倆找隔音板去。」 安全樓梯裡真是應有盡有,人們在裝修房子時,把那些剩下的、廢舊的材料統統塞進這裡,不光有板子、連水泥都有,不過水泥硬得像石頭了。兩個人分頭找了些隔音板,都大小,零零碎碎的。 蝌蚪說:「沒關係,反正用強力膠粘貼,多貼幾次罷了。」 「那咱們就把它們搬到小房子旁邊去。」田螺說。 兩個男孩子在幹活的時候,麻雀真的蹲在小房子旁邊觀察。 「怎樣,它打盹了嗎?」田螺問。 「沒有。」麻雀說,「可是我覺得它想和我說話。」 蝌蚪笑了:「那還不好,你就問它話呀,讓它告你它的家在哪裡。」 田螺哈哈大笑起來,他覺得挺荒謬可笑的。 麻雀不高興他說:「笑什麼,你以為它不可能說話?其實它是會說話的,只是咱們不懂它的語言。」 「那不等於白說。」田螺幫著粘板子,邊幹邊說。 「真是的。」麻雀不滿田螺的議論,「你不懂,我舅舅說,動物的語言極豐富,它既有聲音語言,還有色彩語言、身體語言……還有,還有……」 麻雀想,舅舅是怎麼說的,以前沒注意聽,現在說也說不清。 蝌蚪問:「你舅舅在研究所研究什麼?」 「好像是生物工程?不,生命工程?」麻雀含糊地回答,其實她的確不知追究竟是什麼工程。 「工程?」田螺一聽又樂了,「研究所蓋房子、造大橋哇。」 田螺一笑,把麻雀氣得夠嗆,她再不吭聲,一心一意盯著五色雞,希望它快點打盹兒。蝌蚪在說話的時候,手一直沒有停下來,最後的幾塊隔音板也粘好了。 「喂,來!你們過來!」麻雀眼睛盯著小房子,驚奇地招呼蝌蚪和田螺。 「看,它在於什麼?」麻雀說。 淡淡的金黃色光線中,五色雞趴在地上微微發抖,它的花冠變得通紅通紅。 「該不是吃錯藥了吧?」田螺問。 蝌蚪沒吱聲,他哪知道是怎麼回事呢?如果他是麻雀的舅舅,沒准就知道了。 「它不會死吧?」麻雀的聲音帶著哭腔。 田螺心裡也是這麼想,但還是有些怪麻雀說話不知輕重,所以就生硬他說:「盡胡說!」 兩個人眼看又要爭吵,蝌蚪指著五色雞說:「你們別吵。看,那是什麼?」 哎呀,從五色雞茸茸的肚皮底下滾出一顆東西,一顆大大的橢圓形的東西,粉白粉白的還閃著亮光。 「蛋!」 「真的是蛋!」麻雀尖叫起來,「啊,它下蛋了!」 田螺撓撓頭說:「真怪呀,我一直認為它是只公雞。喂,你們聽說過公雞會下蛋嗎?」 麻雀沒理他,她一心想拿那蛋,又不敢亂動。只有蝌蚪歪歪腦袋想了想說:「我也以為它是公雞。會不會是環境改變了引起變性呢?」 「有這種事?」田螺張著嘴吃驚地問。 「當然。我記得有一種鱷魚、好像叫揚子鰐吧,決定它們性別的因素不是父母的基因,而是溫度。嚴格他講是孵化溫度。34℃和34℃以上的孵化,幼鱷全部為雄的;30℃和30℃以下的孵化結果幼鱷全是雌的。但是沒聽說雞也有這事兒。」 「現在環境這樣糟糕,什麼事情不會發生?」田螺憂心忡忡他說,「只要咱們不隨著溫度變性就行了。」 蝌蚪說:「那倒不至於。人類歷經滄桑,什麼樣的環境沒經過,要是那樣脆弱,還能保持今天的狀態。」 「這話我愛聽。」田螺說,「多少物種都被人類淘汰了,咱們真是立於不敗之地。」 「也不能過於樂觀,現在咱們不是都縮進房子裡面來了嗎?連這只可愛的動物都保護不了。」 聯想到眼前的五色雞,孩子們馬上記起了肩上的重任,怎麼能在這裡聊天呢。 田螺對麻雀說:「五色雞在幹嗎呢?」 麻雀一直在觀察,她說:「你看,它好像想把蛋撥出來。」 五色雞用翅膀撥弄那枚蛋,像是在撫摸自己的嬰兒一樣,很溫柔。忽然它用力一撥,那蛋轉著圈兒,五色雞顯得很著急的樣子,仰起頭望著孩子們。 「是不是叫咱們收起蛋?」麻雀小聲說。 「可能是。要不咱們試試看。」田螺伸手輕輕地拾起蛋,「喲,還是溫溫的呢。」 「我摸摸。」麻雀摸了一下,「真的。」 就在這時,五色雞拍拍翅膀,一下子躍上紙箱,它「咕咕」地叫,不安地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 「它在和我們說話呢。」麻雀彎下腰,「可是我們不知道你說什麼。」 「我們會好好地保護你的蛋,」田螺摸著蛋殼說,「你放心好了。」 奇怪,五色雞似乎聽懂了田螺的話,它伸長脖子,朝著田螺「咕一」一叫,深深地鞠了一躬。 「太有意思了。」蝌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低聲說,「太奇怪了,難道你聽得懂?」 五色雞拍打翅膀,「咕咕」地叫著,做出要飛的樣子。 「你想飛走,是嗎?」蝌蚪問。 「咕一」五色雞長長地應了聲,不停地原地拍翅膀,換動站立的地方,很焦急。 蝌蚪四下望,自言自語他說:「從什麼地方能出去呢?」 五色雞伸長脖子,向上仰視,麻雀隨著它仰視的方向看,那裡有一個通風口,但被亂七八糟的東西攔住了一大半。 「從那兒也許可以出去。」麻雀指指通風口說。 還沒等兩個男孩答應,五色雞倒是「咕」了一聲。孩子們這回明白了,它一定是從那裡飛進來的,知道怎麼能出去。 麻雀負責保護五色雞和它的蛋。兩個男子漢則動手搬運堆放的雜物。 麻雀捧著蛋指指點點:「這裡,田螺,這裡有根棍子,用它來撬……;那裡,站在上面可以了……」 五色雞和麻雀並排站著,它的爪子牢牢地抓住樓梯的欄杆,一聲不吭地看著孩子們幹活,直到通風口徹底扒開,無遮無掩的時候,它發出了歡快的「咕咕」聲。 「哈哈,咱們成功了!」三個人都開心地笑起來。麻雀很想拍手笑,但是她的手心捧著蛋,影響了她的歡呼行動,只好原地蹦跳了幾下。 告別的時刻到了,五色雞低下了頭,花冠在燈光下微微顫動,褶褶生輝。過了一會兒,它終於抬起頭,用戀戀不捨的眼光望著每個孩子的臉,展開雙翅一躍,如美麗的彩虹一樣,從孩子們的頭頂上閃過,消失在通風口。 「再見,再見!」三個孩子的心裡充滿了祝福,如釋重負般地舒了一口氣,起碼它可以逃脫今夜的搜捕了。但是外面的情況同樣險惡,它能突破重圍嗎?也許它把蛋留下來是有目的的吧。莫非它作好了最壞的打算,留下蛋,不就留下希望了嗎?孩子們胡思亂想的,也理不清頭緒來。不管怎麼說,一定要把蛋保存好。也許有一天五色雞還要回來的。 三個人一致通過,五色雞的雞蛋歸麻雀保管。理由很簡單,首先,麻雀是唯一的女孩子,女孩子天生仔細,保管雞蛋這樣的細活非她莫屬;第二,麻雀家人口簡單,她和奶奶兩個人過,不像蝌蚪和田螺家,複雜且危險。麻雀獲得朋友的信任和重托,心裡樂開了花。 麻雀捧著蛋,輕手輕腳地回到家時,奶奶已睡下了。她心裡一陣歡喜,免去了許多解釋,她在奶奶屋裡找了個盒子,倒出裡面的東西,墊上雪白柔軟的一層絲棉,這才放心地把蛋放進去。 多不容易啊,這枚蛋。麻雀在燈下看蛋,怎麼看都看不夠,它靜靜地臥在雪白的絲棉上,非常可愛。看著看著,麻雀覺得它粉白的殼上粘了點灰褐色髒東西,使用手輕輕地擦了一下,似乎很牢擦不掉。麻雀不甘心,她用小手指蘸了點水,點在灰褐斑點上。這一下可了不得。「刷」地一下,蛋殼全變了色,整個地褪去了好看的粉白,換成了灰褐灰褐的斑斑點點,表面凸凹不平。 「怎麼辦?怎麼辦?」麻雀沫著眼淚急得直轉圈,「他們一定會怪我的,怎麼辦呢?」 後悔死了,要是不用水蘸一下就沒事了,真是多事!麻雀一邊抽泣一邊埋怨自己。當她在屋子中央轉到第九個圈子的時候,便強迫自己趴在牆角用力敲牆壁,「砰!砰砰!」」「砰!砰砰!」 接到暗號,蝌蚪和田螺飛奔進來,他們倆都以為蛋打破了,聽了麻雀的報告,才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燈光下,五色雞的蛋的確面目全非,麻雀生怕他們責怪,一聲都不敢吭,可憐已巴的樣子。 「也許這才是它的本來面目。」蝌蚪安慰麻雀說,「它能起變化,決不是你用水蘸的結果,不蘸水或者在燈光下暴露時間太長,也會變的。」 聽了蝌蚪的話,麻雀心裡好受多了。她遞給蝌蚪一隻放大鏡說:「我用這個看了一會兒,你們看吧,上面都是坑坑窪窪的。」 蝌蚪接過放大鏡,對準雞蛋殼,不錯,放大的斑點更清晰了,它們有的比較集中,有的比較分散,的確是坑坑窪窪。 「讓我看看,」田螺接過放大鏡,將蛋轉來轉去地看,「我覺得這些坑坑窪窪分散得很奇怪。你們注意到了沒有?蛋的大頭和蛋的小頭有明顯的區別。」 蝌蚪說:「這到沒留意。你看仔細點,講給我們聽。」 蛋只有一枚,放大鏡也只有一個。沒法同時看,三個人只好輪流看。麻雀把桌子上的東西收走,將學習電腦挪開一點,騰出地方來觀察雞蛋。隨手將一塊類似電流錶佯的東西放入盒子裡。 「這是什麼?」蝌蚪從未見過這種儀器,便問。 「我奶奶治病的儀器。剛才為了裝蛋,用了儀器的盒蓋。」麻雀順手把它放在電腦上。 「能治病嗎,治什麼病?」蝌蚪對什麼事情都好奇,打破砂鍋問到底。 麻雀搖搖頭說:「不清楚。反正奶奶毛病多。用這根橡皮帶纏在胳膊上,心跳、血壓、都能測。」她想了一下補充說,「好像還能出心電圖、腦電圖。」 蝌蚪拿出來看看,也看不出名堂。心想這玩意挺不錯的。 「別看那個了,」田螺說,「快看這裡吧,我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 蝌蚪放下奶奶的儀器,接過蛋和放大鏡,田螺站在一旁若有所思他說:「哈,我想起來了,是地形圖。和地理書上一模一樣。」 麻雀急得直叫:「我看看,在哪兒呢?」 蝌蚪湊在燈底下,細心地轉著蛋。田螺挨著他說:「看小頭,喏,這兒,是不是起伏的山脈……」 「有點像。」蝌蚪繼續轉,放大鏡下的點狀果然有規律,「那這裡倒像是河流了……」 「讓我看一下嘛!」麻雀說著都準備搶了。 蝌蚪把蛋和放大鏡遞給麻雀,對田螺說:「太奇怪了,得仔細觀察,沒准還能看出別的東西。」 麻雀轉動著蛋,放大鏡沿著轉的方向,慢慢地挪向大的一端。轉著轉著,麻雀驚叫起來,她說: 「啊!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麻雀放下手中的東西,「嘩啦」一下拉開了窗簾,關了燈。滿天的繁星躍入孩子們的眼睛,它們組成美麗的圖案,一組一組都在眨著神秘的光芒。 「蛋殼的大頭,是星空的圖像!」麻雀激動他說。 蝌蚪和田螺只顧看蛋的小頭,還沒來得及看大頭。不過儘管如此,他們還是相信麻雀的觀察。現在關了燈,也沒法看,田螺把蛋捧起來,生怕黑燈瞎火地給打破了。 「快看!」田螺小聲叫起來。他手心中的蛋忽然閃光了,燦燦地滿滿一捧,像是捧起了一手細碎的金子。 太令人興奮了。蝌蚪和麻雀分別依著田螺,三個人小心翼翼地托著閃著金光的蛋,站在窗前期待著出現新的奇跡。 忽然,田螺的手心中有一部分特別特別地亮,它跳動著,變成一束金光直射出窗玻璃,飛速隱入浩瀚的星空之中。這時,幽深的天穹,有一顆星忽閃忽閃地眨了幾下,其他的星星便黯淡了,惟有它越來越亮,放射出五色光芒,把整個天空都鍍上了神話般的色彩。 孩子們驚奇地張著嘴,眼睛都不敢眨,因為這一切都發生在瞬間。 空中的光束突然變成了亮綠,一道一道地瀉下來,長長短短的如豎琴的琴弦。捧蛋的田螺慌了,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捧著蛋。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了害怕的滋味。容不得他多想,手裡的蛋也放射出一道一道幽綠的光。 這時,天上、地上隔著落地窗的巨大玻璃,光影相接,如梭如織,如傾如訴。 孩子們都看癡了,特別是麻雀,她心裡湧起一陣一陣感動。 蝌蚪靈機一動,要是能把這光波記錄下來多好哇!他想起了奶奶用的儀器。既然可以測試心電、腦電,那能不能測試光電呢? 「田螺,你別亂動,」蝌蚪說,「麻雀,你來幫我。」 麻雀在蝌蚪的指揮下打開電腦,塞入光盤。蝌蚪則迅速找到奶奶儀器的主要導線,一頭插入電腦,另一頭是橡皮帶子,很長,上面有許多突起,他把橡皮帶貼在蛋的邊緣。這時,電腦立刻響起「吱,吱」聲。「很好,非常好!」蝌蚪站在田螺旁,穩住橡皮帶子,麻雀則守著電腦,看著出紙口翻出一條長長的卷紙。 時間分分秒秒地滑過去了,孩子們的手酸、腿麻、來來回回的亮綠晃痛了眼睛,但他們仍在堅持、堅持。直到交織的綠光漸漸消失,天空又恢復了繁星閃爍的原樣。 「啊,累死了!」麻雀伸伸腰,電腦停止了「吱吱」聲,她擰亮了燈,「哎呀,你們看,出了這麼多卷紙。」 電腦旁邊,狹長的卷紙從桌子上高高堆起,並一直拖在地上。田螺把蛋放入盒子,大家看到,那蛋再沒有變成粉白,它仍然灰灰褐褐、坑坑窪窪的。 「紙上都是什麼圖案呀,」田螺展開卷紙對蝌蚪說,「彎彎曲曲的。」 蝌蚪收拾好儀器,交給麻雀說:「別把奶奶的東西弄壞了,」便湊過來看卷紙,「好像是波譜,醫院裡見得最多。」 「波譜?」田螺倒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怪名詞。 卷紙上,記錄著忽高忽低的波狀條紋圖案,有時平緩、有肘尖銳。它們彎彎曲曲連成綿長的曲線,總的看像是起伏的山峰和流淌的溪水。這就叫「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三個孩子橫看、豎看、倒過來看全一個樣,雖說一點都不懂,但已觸摸到了它透出來的神秘和深奧。 田螺灰心喪氣他說:「白忙乎了半天,這是誰也不懂的天書。」 「我不這樣認為,」蝌蚪神平卷紙說,「既然用咱們的儀器。電腦能記錄下來,說明可以讀懂的。只是咱們沒有找到方法。」 蝌蚪的話提醒了麻雀,她說:「奶奶說過波譜是最有效、最簡單的語言。每一種波型都有它獨立的含義,它們組合起來,就是完整的意思。」 「奶奶真的是這樣說的?」田螺來勁兒了。 「是舅舅送儀器來時告訴奶奶的。」麻雀回憶起來了,「舅舅可耐心呢,他告訴奶奶怎麼使用、怎麼解釋,不過我沒留心聽,當時也不知道現在要用。」 田螺一拍大腿,說:「把奶奶叫醒,請她認一下不就成了!」 麻雀趕緊擺手:「不行、不行,奶奶身體不好,咱們不能驚動她。」 「不能驚動奶奶,再說還不知道上面都寫的是什麼呢,」蝌蚪說,「麻雀,你想想,平常奶奶是怎樣讀這些波譜圖的?就這樣看,還是借助電腦?」 麻雀想呀想,她的頭都想痛了,唉,誰讓自己平常對什麼事都不留心呢?她走來走去,不小心碰了桌子上的電腦導線。 「啊,我想起來了。奶奶有一張縮微光盤!」麻雀尖聲尖氣地說,「對,她在電腦上讀過,讀過她的東西。」 蝌蚪和田螺也高興了,這不就是找到了一線希望嗎?兩個人催促麻雀:「那,那你去找一找,把那光盤找出來呀!」 麻雀被催得一溜小跑,她跑進奶奶的臥室。 「拿來了?」蝌蚪問。 「嗯。拿來了。」麻雀小聲說。她把一張薄薄的光盤插入電腦,驅動器發出「吱吱」的讀盤聲,麻雀熟練地敲擊鍵盤,屏幕上出現了一行行提示。一會兒,響起了古箏的撥弦聲,屏幕上出現一位鶴髮童顏的老爺爺,他身著寬鬆的白袍白褲,足蹬軟底白色布鞋,雙目微合,雙手作運氣動作。音箱發出: 「準備——吸氣—— 放鬆——意守丹田——」 麻雀叫了一聲:「哎呀,怎麼是這個!」「啪」地關上了電腦,無比歉意地退出盤。 「一定是拿錯了,把奶奶練功養身的光盤拿來了。」蝌蚪說罷接過光盤,笑起來。 上面明明寫著:中華氣功。麻雀慌慌張張沒注意,蝌蚪和田螺更沒留意。大夥兒都笑了,麻雀不好意思的咯咯笑個不停。 田螺說:「別笑啦,再去找找吧,這回仔細點。」 一會兒功夫,麻雀笑眯眯地跑進來,說:「這回錯不了,是奶奶找給我的。」 「怎麼回事?」蝌蚪問。 「沒什麼,我把奶奶吵醒了,奶奶硬要爬起來找。」麻雀詭秘地一笑說:「我說想學習學習,奶奶還不支持?她還教我怎麼裝紙、怎麼操作呢。」 「奶奶真好。」田螺接過光盤,仔細瞅那上面的字,讀出了聲,「波譜解法。」 蝌蚪一聽樂了,說:「太好了,就是翻譯呀。」 三個人七手八腳地把狹長狹長的卷紙整理好,麻雀按照奶奶說的步驟,細心地找到最開始的部分,平平整整地送進電腦輸入口。做好這一切,再把光盤放進去。這時,三個人都有點緊張,麻雀往後縮,她不敢操作。 「你的電腦,當然由你操作最合適。」田螺說。 麻雀直搖腦袋,「別,你們倆誰上都行,我剛才都嚇怕了。」 「那,田螺上吧。」蝌蚪倒是真心實意,他覺得這次的操作挺神聖的,說不定將來會載入史冊呢。 田螺也往後退,他說:「我是出了名的毛手毛腳,不敢當、不敢當。蝌蚪,你也甭推,你上吧。」 「對,對,蝌蚪上。」麻雀說,「我負責看好輸入口,保證卷紙不打折、不卡紙。」 蝌蚪被兩位朋友按在操作椅上,他擔負起人機對話的重任。感到朋友的信任沉甸甸的,他鄭重地打開電腦,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按照提示,一步一步操作。 屏幕上一圈一圈五顏六色的光環在翻轉,蝌蚪不停地敲擊鍵盤,調出菜單,翻到主目錄一欄。三顆腦袋一齊湊在屏幕前,生怕漏掉了該查的條目。 「瞧瞧這條,」田螺指向「光譜」說。 「啪——」鍵盤響了一下。 「很好。」蝌蚪說:「注意子目錄。」 重重疊疊、一行一行,全是陌生的名詞。要分辨哪是他們需要的條目,真是太難了。 「激光!」三個孩子同時叫道。 蝌蚪把光標移到三個人共同認可的「激光」,確認後,對麻雀說:「注意走紙。我要打開同步鍵。」 「f1+q」麻雀說,「ok!」 蝌蚪注意分辨字母鍵,又對田螺說:「你關注屏幕,重要的地方提醒重讀。」 此刻的蝌蚪頗有幾分小指揮官的模樣,他鎮定自若地吩咐左膀右臂。 「注意了,開始!」 一聲令下,電腦「吱吱」響起來,輸入口也「沙沙沙」地走進狹長的卷紙,速度不快,從輸出口可以看到,出紙很慢。也許是翻譯的緣故,卷紙進去之後,解讀盤好比是一部浩如煙海的詞匯庫,要從裡面碰撞出相同的波譜,並翻成相應的文字,當然需要時間。知道這一點之後,著急是沒有用的。三個孩子部明白這個道理,他們靜靜地盯著屏幕。 好不容易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又一行字,好像是一組一組的對話,孩子們看不懂。 「一個久遠的故事。」麻雀比較敏銳,她說,「我奶奶就愛這麼講:從前,很久很久的時候……」 蝌蚪耐心地看著,他發現更多的是一些名詞,對話的一方似乎查詢什麼,另一方則告訴它查詢的結果。這些名詞堆砌在一起,就像詞典一樣,再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它們有一定的規律,有些是專門羅列動物名詞、有些全是植物,還有一些是事物。大量的詞匯就這樣源源不斷地湧出來,簡直讓人目不暇接。 田螺說:「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又拿錯了光盤?」 「決不會錯的!」麻雀申明說。 「不,光盤沒錯。」蝌蚪堅信這一點,「這上面好像是查找一些東西。你們看,每一部分的開頭和結尾都差不多。」 蝌蚪示意麻雀,他要「重讀」一部分給大家看。 「諾,這裡,」他指指屏幕:「這一部分是動物,動物,我們都不熟悉,但它分得很細,似乎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裡遊的……總之分成了各種不同的類別。」然後他翻了一頁屏幕,「看,這裡寫的什麼?查無此類動物,明白了嗎?」 田螺搖搖頭說:「不明白。」 麻雀想了想說:「我倒是明白一點,可又說不清楚。」 蝌蚪說:「依我看,這是一份調查,非常詳細的調查。」他按了一下翻頁鍵,屏幕滾動起一頁一頁,非常多的詞匯。 「這又能說明什麼呢?」田螺間。 「這正是我的疑問。」蝌蚪敲著鍵盤,他說,「假如全是詞匯,到底是幹什麼用的呢?」 田螺打了個哈欠:「我困了,真想睡覺。」 「換了!」麻雀叫住蝌蚪,「快,我覺得前面翻過的不是詞匯,你翻回來看一下。」 蝌蚪忙退回到前頁,放慢擊鍵的速度,果然,屏幕上是一行行完整的、可以讀得懂的句子。 「親愛的孩子們:你們好!」 「一封信!」三個人驚喜他說,「是給我們的嗎?」麻雀小聲地問。 兩個男孩沒吭氣,他們接著往下念。 「首先,請你們接受來自宇宙大家庭的謝意和敬禮。這些天來,你們用善良、勇敢和智慧搭救了一隻美麗的飛禽,使它免遭罹難,並順利地產下了一枚蛋,也許你們還不知道,它是派往地球執行任務的宇宙調查員,而你們千方百計保管的蛋則是一份高度濃縮的地球調查報告。 「孩子們,從調查報告的資料看,地球上的情況很不妙,就宇宙的法則來判斷,它已經失去了繼續存在的價值。對於失去存在價值的天體,宇宙大家庭很容易對它實行判決,這是非常簡單的事。你們對隕石、流星不陌生吧?它們在一瞬間便變成了粉未,消失在浩瀚無涯的宇宙中。」 三個孩子讀到這裡,驚恐地望著屏幕,個個背上都冒著冷汗。蝌蚪忘掉手的動作,不知道該不該往後翻頁。 田螺在鍵盤上敲了一下,屏幕上沒有文字,只是閃爍著五光十色的宇宙線,無數天體在漆黑的背景中滾動,形狀怪異,有的外觀非常猙獰,佈滿了一個個深邃的黑洞。忽然,流星雨光怪陸離地劃開可怕的黑暗,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屏幕上出現了一片空白。看來寫信的人是為了達到圖文並茂的效果,故意安排一個小插曲。蝌蚪顫抖的手指敲擊了鍵盤。 「親愛的孩子們,這不是你們的錯。人們曾經在地球上擁有過無比美好的家園;但是經不住考驗的人們在誘惑面前失去了理智,他們過度揮霍,把昨天和明天忘得一千二淨,於是亂砍亂伐、濫捕濫殺,拼命製造污染來破壞生存的空間,多少珍貴的物種被逼得絕滅…… 「唉,說這些已經太晚太晚了……」 電腦屏幕再次一片白光。孩子們倒吸一口涼氣,想看又害怕看,緊張得喘不過氣兒來。還好,白光閃了閃,信又繼續進行: 「這次派往地球的宇宙調查員,差點兒成了人類的腹中物。足以證明調查報告上的內容真實可信。本來,地球再也得不到宇宙大家庭的寬恕,它已經令大家庭太失望了。等待它的是你們剛才看見的景象,被逐出宇宙大家庭。但是,大家庭沒有忽視一個小小的細節,那就是你們三個人的拯救行動,你們的善良、勇敢和智慧讓我們看見了希望,那就是地球上還有沒有被污染的東西。 「你們也許可以使地球重新走入宇宙大家庭,用你們的全部努力迎接嚴峻的考驗吧。 「好好保存那枚蛋,它記錄的是地球人曾經擁有的家園。」 「再見,親愛的孩子們。」 「讀完了。」蝌蚪說:「全部讀完了。」 屏幕上只剩下一片白光,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五色雞的風波在綠湖村漸漸平息了,許多人早已淡忘了那光彩照人的一幕。它出現與消失同樣短暫,有的人甚至還沒有看清它的模樣,過了一陣子,連有關它的話題都不大被人提起。 惟有刺槐村長,他心中塞滿了疑竇。每當他撫摸身上未愈的傷痕時,總會恨恨地罵上幾聲。為了捕捉五色雞,刺槐村長付出了極其慘痛的代價,那天,他從一樓一直折騰到第50層樓,衣服全部劃成了碎片,除了發現一台可疑的舊冰箱之外,他只獲得了滿身塵土、遍體擦傷,就連五色雞的一根羽毛都沒有找到。他連累帶氣,一病就是三天三夜。他認定麥子先下手力強,認定可疑的舊冰箱是麥子留下的「窩點」,派蝌蚪的媽媽偵察過好幾回,始終沒有找到有力的證據,但這並不能使刺槐村長快樂起來。 麥子和他那一幫刺兒頭壓根兒不知道這一切,他們照樣嘻嘻哈哈,他的妻子仍然需要摸麻將才能止痛,這些事實完全可以從側面證明雞湯計劃「泡湯」了。然而,刺槐村長認為凡事並不簡單,他奉行透過現象看本質。五色雞得而復失的事實無數次提醒他,可怕的敵人是那種藏在自己營壘中、不被認識的人。所以,當他見到麥子時,常常臉露不悅。 好在綠湖村這樣的事發生得不多,好在與刺槐村長作對的人也不多。否則,村長的日子不好過,村民的日子也好過不了多少。正因為如此,綠湖村依然平靜如水,日復一日的會議,總是熱情洋溢、熱血沸騰,能源不足的問題完全可以從大大小小的會議自生電中產生出來。 這天,又該是孩子們集中活動的時間,蝌蚪、田螺、麻雀和許多孩子一起湧進村委會大會場,他們翻跟頭、豎揚權、蹦達、打滾、鬧得不可開交,牆壁、地板上的能量轉換裝置處在飽和狀況。大家沒怎麼注意,不管玩什麼,蝌蚪,田螺和麻雀總在一塊兒「紮推」。 蝌蚪翻跟頭,田螺也接著翻,麻雀跑過來,一屁股坐在地上笑: 「你們倆真像皮球,哈——」 兩個男子漢見有人笑,就不翻了,麻雀說: 「不表演了?那好吧,過來。」她招招手。 每當麻雀用這樣鬼鬼祟祟的神態說話的時候,一定是有事兒。蝌蚪和田螺拍拍身上的灰,坐在麻雀旁邊。 麻雀悄悄他說:「嘿,我舅舅發來了電訊。」 「說什麼,怎麼說?」田螺急切地問。 蝌蚪拉了他一把說:「聽麻雀的嘛。」 「哎喲,我也說不清。」麻雀咬咬嘴唇說,「乾脆咱們溜吧,到我家去看。」 蝌蚪望望四周,沒人注意他們,大家玩得正開心呢,一個個紅光滿面,興致勃勃。 「那好吧,咱們走,」蝌蚪小聲說:「當心別讓人發現了。」 麻雀先走。田螺翻了好幾個跟頭,快到門邊時才停下來,裝著揉手腕的樣子慢慢吞吞地溜出大門。蝌蚪站在一圈孩子堆裡,繞有興味地看兩個孩子比試拳腿功夫,他倆一招一試還像回事,看得人直拍巴掌。蝌蚪也拍了兩下,轉身走出了活動室。 三個人的急切心情還是為了那枚蛋。幾天前,麻雀的舅舅回來看奶奶,大家認為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就讓麻雀把有關蛋和雞的事情告訴了舅舅。 不知道是麻雀沒講清楚、還是事情本身大奇離,總之舅舅是不相信的。不相信也罷了吧,偏偏他還摸著麻雀的頭說: 「好孩子,你一向不說謊的,怎麼編起故事來哄舅舅哇?」說完哈哈大笑,不當回事。 當時,麻雀只曉得急得跺腳,思想鬥爭十分激烈,最後,她還是拉著舅舅到自己的小屋,關上門,神神秘秘地拿出那枚蛋。 「看,就是它。這回該相信了吧。」 舅舅一看,哈,不是普通的蛋。再一看,呀,眼鏡差點掉地下了。他從來沒見過如此難看的蛋殼,的確,上面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故事,坑坑窪窪、麻麻點點,像是歷盡滄桑一樣,蒙受著不盡的苦難。 「奇跡!真是奇跡!」舅舅摘下眼鏡,幾乎貼在蛋殼上看,「不過,這樣是看不出名堂的。」 「那怎麼辦?」麻雀問。 「恐怕要帶回研究所去研究研究。」 「不行,不行。」麻雀伸手就奪,「這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 舅舅讓麻雀叫來蝌蚪、田螺,舅舅說:「沒有設備,我也不可能弄清這上面的內容。你們看怎麼才好。」 三個人商量了一下,認為舅舅是可以信任的人,他也是唯一可以幫他們的人。三個人分別與舅舅拉拉小拇指,並敲定了合作的原則。舅舅笑得直不起腰來,但還是一絲不苟地答應了他們的條件,比如要保證蛋的完好無缺;保證不讓其他任何人知道;保證隨時通告研究進展;保證…… 幾天過去了,舅舅終於有了研究進展,三個好朋友怎麼還能耐心在活動室翻跟鬥? 下了電梯,蝌蚪悶著頭往麻雀家沖,不小心與人撞了個滿懷。 原來是麻雀的奶奶,她沒站穩,連連後退,蝌蚪一把扶住她,很不好意思他說:「奶奶,對不起。」 「這些孩子,個個冒冒失失的,」奶奶神抻衣襟說,「今兒怎麼回事,都像著了火一樣。」 「奶奶,您沒事吧?」蝌蚪問。 奶奶說:「沒事,沒事,我正準備去串門呢。」 「那,您走好。」蝌蚪說完,伸伸舌頭跑開了。 一到麻雀的小屋,看見田螺正在電腦前等他,麻雀關上門說:「快點。磨磨蹭蹭的,就等你呢。」 麻雀接上電子信箱,將儲存的信息調出來。這時,屏幕上出現了舅舅的信:「麻雀、蝌蚪、田螺:你們好! 這幾天你們等急了吧?首先告訴你們的是好消息,我已經找到了蛋殼上儲存的文件,以及複製它們的辦法。」 讀到這裡,孩子們不禁歡呼起來,這意味著他們也可以親眼看一看那些文件的內容。 「往下看,往下看。」田螺說。 「不過,由於它是用特殊方法縮微的,信息量非常大。目前已經用了至少100張軟盤,但僅僅複製出了極小的一部分,由於它太豐富,估計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成。另外,如果軟盤供應不上的話,也會影響複製的進度。 「順便說一下,從複製出來的內容看,它有幾個特點,一是信息量大;二是涉及領域廣。目前我所能做的僅僅是將它們複製出來。也許要等你們接著完成剩下的工作。 「我還會隨時向你們通報研究進展,你們有什麼疑問也可以告訴我。電子信息xhg一77882236一4545。 祝 愉快! 你們的朋友:unc」 讀完信,三個孩子的心情極不平靜。蝌蚪說:「記得嗎,上次的信是怎麼說的?說蛋殼上是我們曾經擁有的家園。」 「是這樣說的,」田螺說,「換句話說就是已經失去了的家園。」 「對,是已經失去了的家園,」蝌蚪若有所思他說,「從舅舅目前研究的情況看,那家園一定是豐富多彩、極其豐富多彩。」 「舅舅擔心軟盤供應不上呢!」麻雀說。 真難以置信。蝌蚪想,咱們的祖先都做了些什麼呢?他們擁有那麼豐富的世界時,一定沒有想到今天的蝌蚪、還有田螺和麻雀,沒想過住在封閉式樓房裡的孩子。 蝌蚪自言自語他說:「咱們該做些什麼呢?」 「舅舅稱他是咱們的朋友,一定把我們當作大人,可以信任的大人,」田螺興奮他說,「我們可以請他幫助我們呀。」 「沒問題。」麻雀打包票說,「問舅舅吧,他是研究……… 田螺搶著說:「工程!」 麻雀糾正他:「生物工程!」 三個人齊聲大笑,似乎從來沒這樣高興過。大夥推薦蝌蚪給舅舅寫信。蝌蚪沒有推辭。他正想請教請教有學問的舅舅,怎樣才能挑起重擔?怎樣恢復那失去的家園? 蝌蚪靈巧地敲打著鍵盤,「嗒、嗒、嗒」,非常姻熟、非常流暢,站在一旁的田螺和麻雀都看呆了,真不知道蝌蚪還有這套本事。 蝌蚪寫著寫著,心裡也很奇怪,怎麼會有這麼多疑問、這麼多想法呢?他的心感受到了一種被追被趕的緊迫,這些從未有過的感覺都從手指尖流淌出來,一行一行,漸漸變得深沉、凝重。 盯著屏幕看的田螺和麻雀,也被眼前的文字感染了,他們緊挨著蝌蚪站著,真像準備出征的小戰士。 「一切都剛剛開始呢。」蝌蚪對他的朋友說。 是啊,都剛剛開始,任重道遠。 ------------------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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