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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 突然而至的噩夢。 其實,在很多情況下,根本無法準確說出噩夢中出現了哪些場景。只覺得混沌一片,天玄地黃,忽微難辨,生死難分。夢境是如此紊亂無序,又是突然而至,使人渾身不適,毛孔如塞,呼吸如閉,身無所依,魂無所附。而在別人看來,做夢之人面色蒼白,汗出如漿,顫動不已,呻吟不絕。 沒有被驚醒,噩夢一直在延續。仍然是一片混沌,苦楚由混沌而生。 諶啟的身子在床上微戰著。突然,他的手從羽絨被中撩起,重重地搭在床頭。床頭頂部的一盞日用氙燈突然亮起來,幾乎同時,牆壁上傳來清脆的聲音:「先生醒來了!現在是淩晨四點四十分。」接著,兩隻機器手,一隻拿著塗好牙膏的牙刷,一隻拿著上面放有一杯清水的塑料盤,伸到了諶啟的頭的上方。諶啟終於驚醒,看到面前的牙刷杯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大叫了一聲。這一叫讓他冷靜了下來,看清了自己的手觸動了安在床頭的就寢服務系統中的一個按鈕。諶啟喘了幾口氣,很快按下另一個按鈕。那兩隻機器手便移開,縮回牆壁中,很快一隻機器手又把一條濕毛巾遞到諶啟面前。諶啟接過,在臉上使勁塗了幾把,把毛巾遞還給機器手,又按下另一個按鈕。另一隻機器手又拿來一面鏡子。諶啟看到自己因為驚魂甫定,面色蒼白,兩眼遍佈紅絲。他苦笑了一下,用手揉揉臉,按了床頭一排按鈕中最靠外的一個。於是,機器手縮回牆壁中,氙燈熄滅,牆壁又傳來清脆的聲音:「先生睡好!」諶啟重新躺下,很快又睡著了。 噩耗傳來,整個南京高能物理研究院的人們都震驚了。 在zmw計劃中起舉足起重作用的研究員孫韶鏞投長江自殺。 據南京一家報社報道:「孫韶鏞……投江那天晚上,在江蘇鎮江的焦山風景區出現過。幾個不願透露姓名的遊客認出他是孫韶鏞。這幾名遊客稱:『大約九點的時候,孫韶鏞向江邊走去,四面望了幾眼,然後走到一個無人的地方。我們覺得他行蹤可疑,便尾隨其後,然後便看見他走進了江水之中。我們立刻大聲呼叫,幾個人回去報警。但他絲毫不理會呼叫聲,反而越走越快,最終被巨浪吞沒。』……」 諶啟用冰涼的手捏著報紙,頹然坐在椅子上,望著天花板發愣。有幾秒鐘,他的腦子是一片空白。接著,他想到孫韶鏞和他幾乎是同時進入這個研究院工作的,兩人逐漸成為十分要好的朋友。孫韶鏞性格內向,不愛說話,在研究院工作的時候和別人很少交談,唯獨和他有說有笑。他也很佩服孫韶鏞豐富的學識,佩服孫韶鏞屢屢用自己獨特的思維方式解開研究中的技術性難題。zmw計劃實行一年多來,已經出了不少具實用價值的成果,而孫韶鏞也不斷獲得各類獎項,甚至超過了zmw計劃研究負責人沈光瑀。 而就在zmw計劃的又一項研究處在最關鍵的時候,孫韶鏞突然失蹤。失蹤那天,有人見孫韶鏞駕著他的紅旗轎車從研究院裡駛出。此後,孫韶鏞杳無音訊,再也沒有回來。兩天之後,研究院報了案,追查孫的紅旗轎車,然而還沒有發現時,便傳來孫投江自殺的噩耗。 諶啟實在不明白,像孫韶鏞這樣一個對生活無比熱愛、對事業無比關心的科研人員為什麼會去尋短見。他深深知道,孫韶鏞平時一心撲在科研上,很少接觸其他事情。他實在不明白能有什麼事情讓孫韶鏞如此悲觀失望,以致放棄自己的生命。 孫韶鏞的屍體,很快在南京的下游被打撈出來。當天下午,中國科學院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第二天,孫的遺體被火化,骨灰送回了他的老家——山西省婁煩縣靜遊鎮,他讀完小學和中學的地方。研究院為此暫停工作一個星期。 這個星期最後一天下午,諶啟和另外三個研究員一起聚在紫金山上。他們一見面,話題很自然地先從孫韶鏞開始。 「真想不到……竟然會有這種事情……」個子瘦高的雷征昊感慨萬千。 「這對我們的工作……實在是一個太大的打擊……」戴著一副厚厚的近視眼鏡的褚元駿感傷地說道。 「唉,你們誰的痛苦也不如我的大!」諶啟低沉著聲音說道,「我太清楚他了,要讓他自殺,除非有一件令他極其痛苦的事情發生。誰知道這會是件什麼事情。」 諶啟的聲音十分平靜,卻讓雷征昊、褚元駿渾身為之一顫。雷征昊不禁低頭沉思:「真的,會是什麼事呢?」 有一時,諶啟四個人誰也沒有說話。最後還是褚元駿感到氣氛太沉重了,笑道:「別想了,如果一件事能嚴重到讓無比堅強的孫韶鏞自殺的話,咱們哪怕只是聽一聽,也要投入滾滾長江了。」 大家都笑了笑,諶啟的嘴角只是略向上動了動,這時,戴著一副寬邊黑眼鏡、留著一小撮鬍子、身體有些發胖的吳鎮碩開口了,聲音很低沉:「孫韶鏞要死,讓他死好了,咱們可還得繼續咱們的工作。」 話音剛落,諶啟跳了起來,大聲質問道:「你什麼意思?」 「噢,對不起,傷了你的心了。」吳鎮碩笑了一下,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說。 「何止是傷我的心!你這話能讓所有的研究員傷心——當然,除了你!」諶啟憤憤地說道。 「用不著這麼絕對吧,好像我專門和大家對著幹似的。」吳鎮碩平淡的語氣中暗含譏諷,「況且,我又何嘗不傷心,只是傷心歸傷心,工作還是要工作。」 「好了,不要吵了。」褚元駿急忙說道,「我們每個人都可以理解小諶的心情,只是我們確實明天要開始工作了。今天是休息的最後一天,我看咱們就別再悲痛了。咱們應該化悲痛為力量,更好地做好本職工作,以告慰九泉之下的孫韶鏞……」 「你少說幾句好不好?」諶啟大聲打斷他的話,「難道你沒想一想,孫韶鏞為什麼會突然自殺?」 三人不語。諶啟失望的眼光依次掃過三人:雷征昊似乎真的在認真思索,兩道眉毛蹙成一團;褚元駿一副是哭笑不得的表情;而吳鎮碩的嘴唇動了動,臉色似乎變了一下,很快又變成不以為然的樣子。 「好吧,不必說了。」諶啟失望的神情代之以平靜,「我是有點神經質了。」 聽了諶啟這句話,三人都是釋然。諶啟甚至可以聽到吳鎮碩重重呼出的一口氣。他苦笑了一下,望著晴朗的天空說道:「我看,今後幾天南京要下大雨!」 話才說完,雷征昊和褚元駿兩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諶啟這突然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吳鎮碩冷笑了一下,說:「不會吧,天還晴得很。」 諶啟突然轉過身來盯著吳鎮碩:「天越晴,越可能要下雨!」 吳鎮碩被這突然一盯,神態顯得有些不太自然。他沖雷征昊和褚元駿笑了笑。褚元駿聳了聳肩,沒說什麼。雷征昊說:「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還要進城轉轉,咱們不如下山吧。」 吳鎮碩馬上說道:「好啊!也該下去了。」 諶啟向天文臺的方向望了一會兒,笑了一下,說道:「你們走吧,我還想待一會兒。」 三人互相望了幾眼。褚元駿說道:「看情況,也只能這樣了。」他又望向雷征昊和吳鎮碩,兩人都向他點了點頭。於是三人向諶啟說了再見,下山去了。 諶啟依然眺望著遙遠的群山,並不望向三人,只是口中應了一句:「再見。」幾天來,他一直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剛才和三人的對話,更讓他的這種感覺變得強烈。可是,究竟什麼地方不對呢?他也說不出。 這時,一隻鷹鳴叫著,從他的頭頂直掠了過去。 一輛越野吉普在沙漠中的公路上顛簸了整整一天。 放眼望去,公路的兩邊都是黃沙。一座座的沙丘從路邊鋪開去,在遠方與天相交出一條灰黃的線。看那黃沙的氣勢,很容易使人得出一個結論:如果不是兩邊的智能路障阻住黃沙移動的路線的話,這條逼仄的公路,不消一天就會被埋葬了。這裡的天氣也著實惡劣,一年到頭,沙塵暴是最常見的天氣。積雨雲仿佛是沙漠中的蜃景,有時能看得見,但雨幾乎從來不淋在這裡。這裡的空氣有永無止境的乾燥,行駛在這條路上的車輛幾乎都是全封閉的。不過,在這樣一條公路上,汽車卻並不少,一路上不斷能見到。 越野吉普上的仿光合作用裝置隨著車的顛簸也開啟了整整一天,車內的溫度和濕度,儘量保持在最宜人的水平。雖然如此,坐在車內的醫科大學學生竺斐每當看到車窗外的情景時,渾身仍是一陣陣的難受。 車上一共是三個人。司機——竺斐的父親,竺斐,還有司機的妻子——自然也就是竺斐的母親了。這一家三口坐在車上,卻誰也不說話,氣氛很是沉悶。在目的地快到的時候,竺斐的母親正在打盹,竺斐隨手拿起一張報紙看著,而竺斐的父親專心致志地開著車,心無旁騖。 中午十二點二十分的時候,路邊出現了一個指示牌:距天機星還有50km。二十分鐘之後,公路陡然變寬,撲入了一座充滿生機的城鎮:一棟棟高大整飭的建築,裝飾著美妙絕倫的花紋圖案;建築之間是平坦潔淨的道路,路兩邊是蔥蘢的樹木。 眼前的景像發生如此大的變化,竺斐覺得好像是在夢中。他知道,更美麗的鎮景還沒有看到。對那位在沙漠中建立如此一座城鎮的鎮長,他有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 這條在沙漠中蜿蜒的公路在幾個停車場旁結束了。竺斐一家把車停放好,相互商量了一下,馬上分頭行動。竺斐陪著母親,去附近的旅館訂房間,然後買水,買食物,買「特利美」——就是仿光合作用裝置中的一種多功能酶;竺斐的父親則作為一名「測主」,到一棟大廈裡的一個大廳登記。經過長時間的排隊後,他終於擠到了櫃檯前。櫃檯裡的服務員是不知從哪兒雇來的漂亮小姐,操著極其純正的普通話說:「先生先交錢。」竺斐的父親拿出信用卡來,被那小姐遞過送進電腦。接著,那小姐向他一笑:「先生的編號是一千零四十二,請稍候。」竺斐的父親便從長長的隊伍中離開,到大廳裡的座位上坐下,舒展勞累的筋骨。 一會兒,另一名小姐叫:「一千零四十二號!」竺斐的父親便重又站起,走到櫃檯的另一個窗口前。他接過了一張薄薄的磁卡,上面清楚地印著「覲見時間:明天上午八點整」的字樣。竺斐的父親走出大廈,回到停車場,和家人見面後,便一同到旅館住下。竺斐得知一張磁卡竟需要一千元後,驚呼道:「這簡直是宰人!」他的父親急忙說道:「胡說!只要能治好你媽的病,花多少錢也值!」 竺斐的父母因為勞累,很早就睡了。竺斐卻一個人自由自在地逛了一晚上。小鎮夜景極佳,無論是星空、樹木還是房屋、人群,都讓竺斐覺得有趣,幾天來的鬱悶心情稍解。 第二天早上醒來,他打開父母的房間,看到他們雙手合十跏趺坐在地上,面向南方默默祈禱。竺斐急忙退出,回到自己房間中,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出神。 七點半,竺斐的父母做完祈禱,和竺斐離開旅館去停車場,開車奔赴覲見地點;八點差十五分,他們在一座看來像皇宮宮門的建築旁的停車場裡停好汽車。在「宮門」門口,他們向工作人員解釋了他們是一家子之後,又經機器檢查磁卡和全身,被放了進去。他們前腳才進,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尖叫和一陣斥駡聲。竺斐回頭去看,原來一個衣著簡陋的中年人想混充一個胖婦人的丈夫擠進來。在這個人前面後面的人,包括那名胖婦人和竺斐的父母在內,都憤怒地斥駡他,然後念一通古裡古怪的咒語。 那人向檢卡的工作人員跪下來:「求求你們告訴大師,只要治好我的癌症,我回去發了財,一定全都獻給大師!不信,可以立生死契!」穿著一身奇怪衣服的工作人員冷笑道:「沒錢沒卡就想進來?」那人哭出了聲:「我有九百!只差一百啊!」一面從口袋中掏出一把零錢來。那工作人員毫不理會,冷笑道:「你最好還是離開這兒。大師才不會治癌症這種弱智郎中都會治的病呢!」 接下來那人又說了些什麼,竺斐都沒聽見,他的心頭一陣涼。這時,他已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出了這座像「宮門」的建築。這座建築果然只是一道門。竺斐頓覺眼前豁然開朗。四周是一片綠油油的樹林和草地,草地裡和草地邊上種了很多姹紫嫣紅的鮮花。空氣是濕潤而和暖的,飄著淡雅的花香。不少人為這美好的景色大聲讚歎,很多人雙手合十在念著什麼。 沿著一條由打磨得十分光亮的岩石鋪成的小徑,竺斐一家走進了一座像皇宮的建築。接著由一個穿著和「宮門」的工作人員樣式相同衣服的小個子做「嚮導」,穿過許多彎曲盤折的樓梯走廊,最後把竺斐一家領進了一個完全黑暗的房間。竺斐一家走進去,那小個子叮囑了一句「要肅靜」之後就關緊房門走了。竺斐看了看夜光手錶:八點整。 房間裡有九個座位,前三後六。座位上的標記在暗中發著微弱的光。按磁卡上印的告示,病人——也就是竺斐的母親——要坐在前面三個供病人坐的座位的正中;家屬要坐在後面六個座位的正中。竺斐一家這樣坐定之後,座位所向的一面牆上便出現了一個方形的亮區。原來這裡是一個屏幕。接著,屏幕上出現了釋迦牟尼投胎為人的一段影像。這段影像之後,便是天機星小鎮鎮長——也就是釋迦牟尼投胎而成的那個人——的上半身。他穿著一領袈裟,面容慈祥地說道:「啊,願佛法無邊無際,永遠渡人離開痛苦的此岸!現在請閉上雙眼,接受我的神力的傳達!」 竺斐一家人都閉上眼睛,頓時,腦中好像從根底裡冒出一股力,漸漸作用到了整個大腦中。他們雖然閉著眼睛,卻感到面前有五彩光芒在變幻。接著,渾身的感覺都消失了,五彩光芒也消失了。 一片混沌,舒適由混沌而生。 當竺斐一家重新恢復感覺時,他們聽到鎮長的慈祥的聲音再次響起:「現在請睜開眼睛,孽根已除,從此永享健康!阿彌陀佛!」然後,亮區消失了,屋裡重又一片黑暗。竺斐看看表,已經是上午十點鐘。很快,那個小個子來開門,把竺斐一家子領到「皇宮」的另一個出口外。接著,那小個子對他們說道:「你們做一面錦旗送給大師吧,大師最喜歡錦旗了。」竺斐一家點頭許諾,那小個子便走了,消失在「皇宮」裡面紆曲盤旋的樓梯走廊中。 「現在……你感覺怎樣?」小個子一走,竺斐的父親忍不住問妻子。 「全好了!全好了!我健康了!」竺斐的母親高興地說道。全家人一陣歡呼,抱在了一起,每個人眼中都流出了淚水。再看看四周,許多人興奮地喊道:「大師萬歲萬歲萬萬歲!」更有一個老太太雙手合十,興奮地淚流滿面,不住地念叨:「普渡眾生脫苦海,甘願做牛不做神。」 眾人都沉浸在無比的暢快之中,竺斐木然了。他似乎轉眼之間,就忘了在醫科大學裡面所學的一切,也要從內心深處歌頌這位釋迦牟尼轉世、「甘願做牛不做神」的大師了。 雷征昊和褚元駿按了三四下門鈴,吳鎮碩才來打開。褚元駿故意努著嘴說道:「你怎麼回事?竟然連來客自動識別系統也不打開,請我們來卻這般怠慢!」 吳鎮碩笑了一下,問道:「最近又取得了什麼成果?」褚元駿很興奮地說道:「嗐,你可問對了!這回的成果比前幾次大得多!沈老頭這才高興得准了三天假!」接著又說:「可惜小吳請了病假,沒能參加到研究中,不然的話肯定成果出來得更快。」 聽了這番這乎恭維的話,吳鎮碩略略笑了一下,請二人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又從冰箱裡拿了兩罐冰茶放在二人面前的茶几上。褚元駿伸手打開冰茶,茶水倏地噴出,濺了吳鎮碩一身。「哎呀,真……真對不起!「褚元駿尷尬地笑著,連忙道歉,「這茶……可真涼!」吳鎮碩學著他的口氣:「褚兄真是會開玩笑。」轉身去換衣服。雷征昊有了前車之鑒,很小心地打開了冰茶。他喝了一大口,涼得嘴一麻,一股茶水從嘴角滴下來。褚元駿大笑道:「小雷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雷征昊急忙轉移話題:「小吳,你請我們來是什麼意思呀!現在該說了吧?」 吳鎮碩換好衣服,笑道:「說出來,二位可別嚇得跳起來。我上午剛買了一套《奪命孤槍》,正好這個遊戲可以三人共玩,一起來一局如何?」褚元駿大叫道:「太好了!是仿真遊戲吧?我玩過!」雷征昊的臉色變了一下,沒有答話。吳鎮碩笑道:「小雷沒玩過麼?」雷征昊也笑著說:「玩過!只是……我有點討厭血腥,能不能只看不玩?」 「想不到原來小雷心地如此善良呀!」吳鎮碩笑道,「沒事!來試試!每人有三條命,只要反應快,只死一兩次,保你順利過關!可是沒有你,我和小褚兩個人可過不了通關!」 盛情難卻,雷征昊點了點頭,吳鎮碩便取出三個遊戲頭罩和三個戲杆,麻利地連好線,然後讓雷征昊和褚元駿戴上頭罩,手握戲杆。遊戲頭罩開始工作了,雷征昊眼前頓時變成一條繁華街道的場景,他看到他們三個人都身著緊身衣,手握消聲手槍。他知道這種遊戲頭罩是完全仿真的,在遊戲中,遊戲者可以運動、可以射擊,還可以對話。雷征昊這樣想著,只聽吳鎮碩說:「現在開始了。」 突然,從街道的一角冒出來一個皮膚白皙的少年,向三人開槍。吳鎮碩急忙向左邊一閃,少年槍響。褚元駿驚呼:「我好像受傷了……」雷征昊說:「你不是說很會玩麼?」褚元駿說:「我還沒進入狀態呢!」吳鎮碩趁他們說話的時候,沖那少年發了一槍。那少年的頭頓時失去半個,白色的腦漿飛濺出來,身體倒在地上。吳鎮碩大叫道:「你們兩個人在幹什麼!不拼命,自己的命就沒了!」 褚元駿喏喏連聲,一槍擊斃了他身右的一個胖胖的中年人。這一槍讓那人腹部中間開了一個大洞,身子好像被折斷一樣,上半身迅速垂了下來,腹部流出一堆滿是血污的腸子。褚元駿連連嘖舌:「太噁心了!」 這時三人前面突然又出現一個青年人。雷征昊和吳鎮碩同時開槍,那青年人的上半身整個沒了,剩下的下半身噴著血,僵立了幾秒鐘倒下了。雷征昊苦笑了一下:「這太可怕了!」吳鎮碩聳了聳肩:「你不殺他,他便殺你,沒什麼值得在乎的!」 三人殺了二十幾個人,整條街道已經是血流漂杵、屍骸如山。雷征昊望著慘絕人寰的場面,渾身一陣悸動。他沒注意到一個槍手在很隱蔽的角落裡向他開了一槍,頓時,他感到天昏地暗,渾身劇痛;身子慢慢滑倒。他隱約能聽見褚元駿的驚呼聲。而就在這時,他的眼前閃過一片血光,這血光不斷變幻,顏色越來越深,然後雷征昊眼前一片黑,昏迷了過去。他一直想:「我中彈了!我死了!」 一片混沌,死亡由混沌而生。 雷征昊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他再醒過來,發覺自己是在一條小巷裡,又成了身著緊身衣、手握消聲手槍的殺手了。他迅速收束起自己的思維,接連擊斃了兩個人。確信前面沒有危險後,雷征昊從小巷裡出來到了大街上,一回頭便望見了吳鎮碩和褚元駿。兩人都是一聲歡呼。 「你又出現了!」褚元駿興奮地喊道。也就在這時,雷征昊看到褚元駿的兩腿處忽地騰起一團煙霧,他的身子迅速下墜沒入煙霧,好像定向爆破一樣。煙霧散去,看到眼前的場景,雷征昊不禁高聲尖叫。 褚元駿的兩條腿和小腹成了無數散碎的碎屑,只剩下一個奇形怪狀的上身。雷征昊看到褚元駿的臉上是一副無奈的樣子,然後目光漸漸渙散了。 雷征昊心頭一緊,但很快想到:「我不能分心!」他立刻又把目光從褚元駿身上移開,收束起自己的思維,警覺地望向四周,和吳鎮碩並肩作戰了。這時的情況比遊戲剛開始時兇險了許多,敵人常常是幾人同時出現。雷征昊拼了十分力,仍覺得有些應接不暇。他抽空看到吳鎮碩卻是從容自若,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片木然。 大約又前進了一百多米,褚元駿又從一條小巷中出現了。雷征昊沖他笑了幾下。三人浴血奮戰,達成了默契,敵人越來越多,卻再也奈何他們不得,一個個都肝腦塗地。直到他們最後殺了一個穿黑衣的青年之後,敵人才不再出現。三人一陣歡呼,互相擊了一下掌。接著,一陣大笑聲從街角傳來,很快,一個穿著將軍服的中年人,後面跟著三個美女出現在街角。那個中年人說道:「你們三個幹得很棒!瞧,這些美人是送給你們的禮物!」 雷征昊不禁一片臉紅。也就是這時,眼前一黑,一行大字浮在黑暗中:「gameover」。 雷征昊將頭罩摘下,吳鎮碩和褚元駿也先後將頭罩摘下。三個人互相望著,都笑了起來。雷征昊感慨地說:「那些設計這些血肉紛飛場面的人,一定是真正的冷血動物!」吳鎮碩笑道:「這不是人設計的,是電腦通過計算得出的。」褚元駿揶揄雷征昊:「你也真不爭氣,剛開始玩就死了,哪像人家小吳,過通關沒死一次!」雷征昊不緊不慢地說道:「你不是也死了嘛!先死後死有什麼區別!」吳鎮碩看著兩人興奮的樣子,笑道:「我玩得也不好,有一段時間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我就讓電腦替我玩了一會兒。」 說到這裡,吳鎮碩陡然住了口,臉色一變。不過雷征昊和褚元駿沒有在意,褚元駿叫道:「好哇你小吳,竟敢耍賴!」雷征昊笑著問道:「我們怎麼就沒替身呢?」吳鎮碩說:「我是主機,你們兩個是副機唄!」 三個人又聊了一會兒,見天色已晚,雷征昊和褚元駿便告辭了。走在夜路上,雷征昊總覺得自己腦子裡一片混亂,上午和褚元駿、諶啟見面時談天的內容,竟然一點都記不起來,只記得諶啟最後十分嚴肅地說了一句:「你們要注意!」他有一點害怕,在心裡想道:「以後可再也不敢玩這種遊戲了!」他不知道,褚元駿也是同樣的感覺。 一輛越野吉普駛在通往天機星的道路上。 不過,這輛車已經不是竺斐上次坐的那一輛,開車的司機也不是竺斐的父親了。望著窗外曾經見過的景色,竺斐的臉上現出一種平靜的神情。他的身邊,是個子高挑的大學同學杜瀚。杜瀚臉上充滿了淡淡的悲哀,這種表情在他臉上凝固了整整一天。開車的司機是專門在這條路上做客運生意的。 目的地到了。司機將車開進停車場,然後幫助竺斐和杜瀚拖下車上的行李。杜瀚一言不發,竺斐也只是輕輕說了聲「謝謝」。司機皺了皺眉。他見過的大學生不知有多少,卻很少有像這兩個一樣沉默寡言神秘莫測的。 接著兩人分頭行動。杜瀚訂旅館房間,竺斐則去買覲見用的磁卡。兩人在停車場碰了面,然後一同去旅館。 晚上,竺斐陪杜瀚又一次遊覽了天機星,兩人坐在露天的茶座上喝得大醉,互相攙扶著回到了旅館。當夜兩人抵足而眠。第二天早上,竺斐收拾好東西,和杜瀚一同出門。他們坐出租到了「宮門」門口。竺斐拍了拍杜瀚的肩膀,平靜地說道:「小杜,我進去以後要是不能出來,請一定仔細接收聲音訊號,切記。」杜瀚眼角含淚,使勁點了點頭。 竺斐微微笑了一下,轉身向「宮門」走去。杜瀚一直看著他消失在人山人海之中,他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一時間,千思萬緒湧上杜瀚心頭。他竭力使自己保持心緒平靜,不去回想那已經想過了無數遍的事情,但他實在無法管住記憶的閘,往事如潮水一般,還是一件件地再現在他的腦海之中,而這一次的再現,竟然如此清晰: 就在上大學前的那個暑假,杜瀚的父親不幸患上了腦底血管異網綜合症,這是世界罕見的絕症,杜瀚一家沉浸在痛苦之中。就在這時,一家人聽說西北沙漠中有一個「天機星」小鎮,鎮長是一位活神仙,包治任何疑難病症,眼前一下子出現了無比的光明。臨行之前,杜瀚十分激動地問別人:「『天機星』是什麼意思?」 「好像……是《水滸》裡面的三十六天罡之一吧。」一個鄰居回答道。 杜瀚趕忙翻開了《水滸傳》,他找到了:第七十一回「忠義堂石碣受天文」裡,那石碣的前面,寫著梁山泊天罡星三十六員,其中正有這樣一行:天機星智多星吳用。 那一晚,杜瀚激動得失眠了。 到了天機星,他們一家也被領進了一間黑房子,接著腦中也是一片舒適的混沌。離開「皇宮」,杜瀚的父親也興奮地稱:「我的病好了!我的頭一點不暈了!」一家人歡天喜地地回了家。 然而喜悅還沒有從杜瀚一家的心中淡去,回家後的第三天,杜瀚的父親便再也沒能從床上醒來。 每當想到這裡,杜瀚的思維便會慌忙四散開來,轉而想到竺斐。他的遭遇更慘,母親病逝之後,父親受了太大的打擊,服毒自盡了。杜瀚時時想到這是在借別人的痛苦來麻痹自己,他總覺得這是十分殘忍的行為,但他又始終不相信自己是個殘忍的人。在這種精神的百般折磨之中,杜瀚無法靜下心來學習,一閉上眼就是母親衰老的面容。 因為和竺斐有相同的遭遇,兩人成了十分親密的朋友。竺斐和他不同,心中一直存有反抗的怒火。終於有一天,竺斐向他提出,一塊兒去天機星揭密,自己闖起去,讓杜瀚在外接應。杜瀚遲疑了一下,答應了。 竺斐千方百計搞來一套強效竊錄機和接收機。然後和杜瀚拿了各自的親戚七拼八湊來的供他們求學期間零花用的錢,背著家長、學校和同學來到天機星。那竊錄機只有小米顆粒大小,接收機略大一些,也只有一個手掌大。竺斐早就想到了:就算自己的企圖被「皇宮」裡的人發現,只要竊錄機還能工作,杜瀚仍可以通過接收機瞭解到「皇宮」的內部情況。 想到這一點,杜瀚迅速走到一片草坪的中間。他學著別人的樣子躺在草坪上,舒開四肢,從上衣口袋中拿出接收機來,然後把接收器的微型耳機放在兩耳邊。接收機裡的電腦將竺斐那邊的音像訊號儲存了下來,杜瀚一打開接收器,屏幕上便出現了兩排座椅。杜瀚知道這就是「皇宮」裡那兩千多間黑屋子中的一間,如今在竺斐隨身攜帶的氙燈電筒的照射下十分光亮。 黑屋子裡除了座椅和屏幕,也沒有什麼。四周都是粉紅色的牆壁。竺斐正在牆上找著什麼,杜瀚知道他在找能引起人幻覺的裝置。杜瀚裝做十分恬適的樣子,但此時他的心跳得相當劇烈。 突然,接收器上的屏幕一片漆黑,接著耳機裡傳來竺斐的一陣可怕的吼叫聲。杜瀚猛然坐起,將這段錄像倒回去再放,屏幕仍然是一下子變得漆黑,他聽得真真切切,竺斐發出了一陣尖利的吼叫聲! 杜瀚心跳變得劇烈了。他看了看表:九點多鐘。他很快想到,方才的事情是八點多發生的。這就是說明,竺斐在一個小時前就已經遇到麻煩了。 想到這一點,杜瀚又儘量裝出悠閒的樣子,重新躺下,把接收機調到「直播」檔。屏幕仍是漆黑一片,說明竊錄機的攝像管損壞了。耳機裡則傳來了一陣嘈雜的人聲,人聲中夾雜著竺斐的喊聲。杜瀚努力想辨識出那嘈雜的人聲,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 嘈雜的人聲一直響著,突然,竺斐大叫了一聲,叫聲相當淒慘。杜瀚的心不禁猛地一縮。這時竺斐又是一聲慘叫,杜瀚的心跳幾乎停止,大口大口地喘氣。又是突然,他聽到竺斐喊了一句含糊不清的東西,然後又是不斷地慘叫。正在他為這句含糊不清的話絞盡腦汁時,竺斐又重複喊了一遍。這回他聽清了:竺斐在叫「吳鎮碩」。 杜瀚一臉疑惑。他覺得這個詞聽起來像是一個人名。在他還來不及想為什麼竺斐要喊這樣一個詞時,竺斐又喊了一個像人名的詞:「諶啟」。 杜瀚又一次坐了起來,這時他聽到了耳機裡傳來幾個人的狂笑聲,然後便是一種極其怪異的聲音,杜瀚渾身難受,汗早已把衣衫打得精濕,這時他聽到了竺斐喊出的最後一個詞:「離開」。 然後,耳機中傳來一下極刺耳的噪聲,杜瀚忍住沒叫出來,慌張拔掉耳機。等他鎮靜下來,重新戴上耳機時,裡面已經沒有任何聲音。杜瀚檢查了一下接收機機身——正常工作。杜瀚又一次回思竺斐喊的幾個詞,突然,他渾身為之一顫! 離開!竺斐讓他離開!這就是說,「皇宮」裡的人已經得知杜瀚的存在! 杜瀚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腦子一陣昏,耳朵裡是嗡嗡的聲音,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轉。他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先將接收機放好,然後迅速盤算著離開天機星的辦法。 杜瀚馬上想到,旅館的行李不能拿了。幸虧裡面沒有任何證件,不會讓那些人得到什麼線索。現在必須趕快回到他們來時的停車場,找一輛搞客運的吉普車帶他離開! 主意拿定,杜瀚迅速站起身來。他先坐出租回到來時的停車場,小跑進去,然後想也沒想,就拉開一輛待客的吉普車的車門鑽了進去。那司機憤怒地望向杜瀚,突然一呆,然後笑了起來。杜瀚也發現這輛車就是他們來時坐的那輛車。他急忙對那司機說道:「快帶我離開這裡!」 那司機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杜瀚的意思,封閉好車廂準備開車。這時杜瀚看到幾個人向他這輛車走來。從這幾個人的衣服來看,他們是「皇宮」裡的人。杜瀚慌忙滾入汽車座椅下面。來不及對司機說話,那幾個人已經過來敲著駕駛室的車窗。司機打開了內外對話系統,杜瀚便聽見了外面的人和司機的對話: 「你要走?空著車?」 「我有急事。」 「你的車上有沒有一個學生模樣的人?」 「什麼?」 「我問你的車上有沒有一個學生模樣的人。」 「別開玩笑了,我的車上哪兒有什麼學生!」 「我們要檢查一下。」 「你們瘋了!我已經把車廂封閉好了。」 「你最好打開一下。」 「喂,夥計,我可是老跑這條線,我要得罪了你們,還吃不吃飯了!」 杜瀚大氣不敢出,動也不敢動。司機和外面那夥人爭論了好長時間,最終,還是司機一張利口把那夥人支走了。然後,杜瀚感到吉普車晃了一下,發動了。 杜瀚長舒了一口氣,卻還不敢從座椅下面出來。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那司機像教訓三歲小孩一樣說了一句:「出來吧,沒人追你!」杜瀚才慢慢地鑽了出來,看到車窗外又是一片黃沙。他發現座椅下面已經積了一層汗水。 諶啟沿著研究院裡的小路不停地走著。汗水一滴滴地從他的額頭上滴下來,他的臉色青白,像是做了一個噩夢。 回到宿舍裡自己的房間,諶啟開了一瓶冰鎮啤酒,往嘴裡大口大口地灌著。最終,他將一瓶啤酒一飲而盡,將啤酒瓶向地板上隨手一擲,從公文包裡拿出筆記本電腦,瘋狂地敲擊著。屏幕上先是出現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字符,然後才是一句話:「他們怎麼會變成弱智?」 停頓了一下,這句話又被重複了六七遍,然後才又出現一句新的話:「兩個人的大腦似乎受了徹底的破壞。」 這句話又被重複了三四遍。重複的速度越來越慢,接著,一句更長的話慢慢被打了出來:「變化電磁波和緻密物是能夠影響大腦的兩種物質。」 諶啟臉色是一片悲哀。就在他們取得又一個重大成果之後,雷征昊和褚元駿兩個人突然變成了弱智。他越發感到,似乎有一個陰謀,正在暗中進行。他又想到,很可能孫韶鏞的自殺,也和這個陰謀有關。 這時,諶啟的筆記本電腦屏幕變成亮綠色,同時發出人聲:「諶先生,有電話。」諶啟急忙將剛才的打字內容刪去,打開電話收發程序,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消瘦的人影:「諶先生,你不是應邀來我們學校上課麼?現在已經不早了。」諶啟這才想起上課這件事,連連道:「二十分鐘後我馬上到!」 沖出宿舍,奔向車庫,諶啟後悔為什麼不騎自行車或摩托車回宿舍來。到了車庫,已經過去八分鐘。諶啟開著一輛奔馳沖出了研究院,直奔那所大學。這輛奔馳是zmw計劃研究人員在取得了第一個重大成果之後,國家給他們的獎勵。孫韶鏞因為貢獻特別大,所以他得到了研究院中兩輛紅旗轎車中的一輛——另一輛則是zmw計劃研究負責人沈光瑀的。 二十分鐘之後,氣喘吁吁的諶啟出現在那所大學的階梯教室。諶啟面對講臺下面黑壓壓一片學生,先說了一句:「對不起,我來晚了!不過,馬教授催了我一下,我說我二十分鐘後到,這我可做到了。」底下頓時一片哄笑,笑聲中夾雜著幾下掌聲。掌聲很快蔓延開來,最後變得如雷霆一般,經久不歇。 諶啟坐在椅子上,待喘息平靜,向學生們揮手示意。階梯教室裡很快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諶啟便說道:「我今天要給大家講一講我們研究院一直在研究的緻密物。 「我們大家知道,地球上的物質都是由分子構成的,而分子又是由原子構成的,所以,我們可以說,地球上的物質是由原子構成的。 「但還有一類物質,例如白矮星和中子星,它們不是由原子構成的。白矮星物質的原子核和電子緊緊擠壓在一起,形成密度極大的物質,中子星則是由中子構成的,密度更大。而黑洞的存在,已經由天文觀測證實。黑洞的密度又比中子星大許多。」 隨著諶啟的聲音,階梯教室前面的大型全息液晶數碼顯示屏上,便依次出現了地球、天狼伴星、psr1919+21、天鵝座x-1的影像。後三個天體分別是人類發現的第一顆白矮星、第一顆中子星和第一個黑洞。學生們聽著諶啟的演講,看著巨大的顯示屏,一個個聚精會神。 諶啟繼續講道:「像白矮星、中子星、黑洞這樣的緻密物,有許多奇妙的物理性質。例如,可以利用它來制造反重力裝置,可以利用它來創建與地球一樣重力環境的星際空間站,等等。更奇妙的是,可以利用緻密物產生的強引力場,改變人腦的思想。」 學生們忍不住「嘩」了一聲。諶啟所講的實在十分奇妙!他接著講道:「我們已經知道,人的腦部的種種活動,是通過生物電來完成的。如果改變了腦電波的頻率、波長,就可以改變腦電波所攜帶的信息。雖然我們目前還不能破譯腦電波所攜帶的信息,但已經可以通過腦電波的頻率、波長的不同,判定一束腦電波在進行何種思維,還能通過對它施加影響,使思維的方向發生一定的移動。 「因此,如果用緻密物產生的強引力場去影響人的腦電波,就可以完成一些官能性疾病的徹底治療。譬如,通過緻密物治療失憶症,通過緻密物消除部分記憶,以根治患者的病態恐懼,等等。而我們一直在進行的zmw計劃,就是要發掘緻密物的潛力,讓它在各行各業發揮它應有的作用。在這一點上,我們的成果已經超過了國外的同行!」 話音剛落,學生們報以熱烈的掌聲。 接下來,諶啟講了緻密物製造和使用中尚存在的一些問題,他的講話不時被學生的掌聲打斷。原本定的一個小時的講座時間,延長到兩個多小時,講座結束了,學生們仍是興猶未盡。一散場,諶啟立刻被學生包圍了。很多學生仍在追問諶啟一些他們感興趣的問題,幾個女生則拿出鈦合金筆請諶啟為她們簽名。 面對此情此景,諶啟一陣感動。他知道,將來這些學生中,肯定會有一大批進入研究院工作。看著這些比他小十一二歲的朝氣蓬勃的青年人,雷征昊和褚元駿兩個人變得弱智這件事給他心裡留下的陰影,一時間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一輛越野吉普行駛在從天機星的歸途上。 杜瀚望著車窗外無邊無際的沙漠,面色十分平靜。他和司機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吃中飯時,司機開啟了自動駕駛系統,拿出兩個盒飯,遞給杜瀚一個,杜瀚才說了一聲「謝謝」,慢慢打開盒飯,慢慢舉到嘴邊,慢慢用筷子把米飯撥入口中。司機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問道:「我一直有一個問題,現在不得不問了:你和你的那個同學,究竟幹了些什麼?你的那個同學為什麼沒跟你一同回來?」 杜瀚望了司機一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們一同去天機星揭秘,被發現了!」 司機瞪大了眼睛,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 杜瀚又轉而望著車窗外的黃沙,說道:「他進去揭秘被發現了,現在還不知是死是活。」 司機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他急忙拾起來,重新拿了一雙。杜瀚沖他笑了一下:「感謝你救了我!不然的話,我也會落在他們手上。」 司機心中一陣激動,不禁脫口而出:「你們真是太年輕了!」他感到有些失言,又說道:「誰不知道天機星內部組織十分嚴密,你們竟然敢進去揭秘!」 杜瀚苦笑了一下,撥了一口米,說道:「我們不進去,誰進去呢!」 司機沉默了。他知道,如果被治死的病人的家屬聯合起來上書的話,天機星早就倒掉了。但是幾乎沒有人敢提出異議,至今他也沒聽到誰起訴天機星的消息。他也苦笑著說道:「可是你們究竟取得了怎樣的成果?現在是一個不知死活,一個被人到處搜尋,難道你獲得了什麼證據,可以救出你的同學嗎?」 杜瀚臉上的笑容十分之苦澀。他想到剛才他把接收機接收到的聲音訊號完整地聽了一遍,然而沒有一點新發現,只能聽懂竺斐喊的那三個詞。他和竺斐本來商量好,萬一竺斐不能出來,杜瀚可以拿接收機裡的音像做為證據,向天機星提出控訴。可是現在只有聲音,是無法做充分的證據的。 司機見他的神情有些異樣,急忙問道:「你現在打算幹什麼?」 杜瀚又是一呆。他想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我先回去繼續上學,當然,官司我一定要打。」 司機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終於完全變黑了。吃過晚飯,杜瀚覺得困倦難奈,便在座椅上睡著了。吉普車開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天光甫亮,太陽還沒升起時,吉普車開到了目的地:新疆尉犁縣。司機把車停進了停車場。他搖醒了杜瀚。杜瀚看到目的地已到,便問道:「多少錢?二百元嗎?」 司機笑著看他從口袋裡掏錢,說道:「你這是特殊情況,我可以少要一點。」 杜瀚也笑了笑,把十張二十元的鈔票遞給司機,說:「那不行,我不能少你一元錢。」 司機大笑了一聲,說:「很高興認識你。我叫狄康,我家就在尉犁縣城。」 杜瀚也報了自己的姓名。狄康正準備打開封閉的車廂,突然面色一變,他急忙對杜瀚說:「快!趕快藏起來!」杜瀚一驚,很快鑽入了座椅下面。他感到車身一陣晃動。因為心裡一片混亂,狄康憤怒地講了幾句什麼,他都沒有聽清。突然,車身猛地震動了一下,然後吉普車起動了。他感到吉普車越開越快,不禁失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要多嘴!」狄康打斷他的話。就在這時,車身又輕微晃了一下,杜瀚聽見狄康憤怒地罵道:「這幫狗娘養的,竟然敢開槍!」 杜瀚心中一凜,急忙問道:「難道是……天機星……」 狄康仍然咬牙切齒地說:「不是他們還能是誰!想不到,他們竟然跟蹤了我們一路!」 杜瀚心裡又是著急,又是後悔,又是緊張,又是悲哀。他對狄康說:「狄先生,你用不著為我冒如此大的危險啊!」 狄康大笑了一聲,說道:「年輕人,我很佩服你的勇氣。我活了三十年,還沒碰見一個像你這麼勇敢的人。你放心,這個忙我是幫定了!」 杜瀚心裡一陣感動。車速越來越快了,杜瀚感到有些頭暈,便不再說話。也不知過了多久,車速慢下來了,接著杜瀚感到吉普車拐了幾個彎,然後停了下來。然後他就聽到狄康對他說:「出來吧。」 杜瀚爬了出來,看到窗外天色又黑了,在夜幕籠罩下,是一個巨大的停車場,停車場地面被高壓鈉燈照得十分明亮。杜瀚忙問道:「我們現在是在哪兒?」 狄康打開封閉的車廂,頓時車外一絲燥熱的空氣鑽了起來。他一邊開一邊答道:「在克拉瑪依!」 杜瀚心中一驚,還未說話,只聽狄康又說道:「總算是甩了他們!哈哈,這群傻子還以為我過了烏魯木齊要往吐魯番拐,我偏往克拉瑪依走,他們誰也想不到!哈哈,走起天山山路來,那些傻子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杜瀚也笑了幾聲,說道:「可是……現在更加偏僻了!」 狄康望著杜瀚笑道:「怕什麼!這兒就是機場。咱們坐飛機走!我剛查了一下,今晚正好有克拉瑪依到蘭州的飛機!」 杜瀚心中不禁釋然。他打開車廂,置身於外面燥熱的空氣中,感到渾身一陣難受,像是被許多繩索捆了很長時間一樣。他在地上跳了幾下。狄康檢查車身被子彈擊中的地方,憤憤地說:「這幫狗娘養的,差一點就射中後輪胎!」檢查完畢,他鎖好車,對杜瀚說道:「走吧。」 杜瀚忙說:「可是狄先生,你的車……」 狄康笑了一聲,說道:「沒事,放在這兒不會丟。走,去購票大廳去。」杜瀚便跟著他向遠處一座高大的建築走去。 就在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購票大廳的門口時,又一輛越野吉普駛進了停車場,從車上下來幾個持槍的人。 時速二百五十千米。 諶啟以這樣的速度,駕駛著他的奔馳在高速公路上飛奔著。他實在太苦悶了,不得不借這樣的充滿刺激的事情使精神集中一下,讓自己從苦悶的心情中解脫出來。 幾個小時下來,諶啟有些疲勞,他把車開下高速公路,停在路邊。精神用不著高度集中了,諶啟又想到研究院的事情。他怎麼也想不到,研究院竟然接連發生了這麼多事!先是孫韶鏞投江自殺,然後是雷征昊、褚元駿變成白癡,又進一步惡化成植物人。現在,吳鎮碩又失蹤了。研究院的正常工作已經無法進行了。 「這背後一定有陰謀!」諶啟咬牙切齒地想道。發生了這麼多事情,諶啟已經可以肯定陰謀的存在了。但他已經仔細地想過許多次,實在想不出一點頭緒。諶啟便停止思考這件事,拿出筆記本電腦,檢查一下剛才開車時有沒有電話記錄。果然有三個,兩個是研究院打來的。諶啟回了電話,應付了研究院的人幾句話。他再看第三個電話記錄,是一個叫「杜瀚」的人打來的,留言是「諶先生請速回電話。有重要事情。」 諶啟嘀咕了幾句什麼,按杜瀚留的電話電碼回了電話。電話通了,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個子瘦高的年輕人。 「你找我?」諶啟問道。 「是的,諶先生,我找你有重要事情。」杜瀚說道。 「嗯?」諶啟一片疑惑,「有什麼重要事情?」 「請問您認不認識吳鎮碩?」 諶啟的身子整個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他急忙大聲問道:「他在哪兒?」 「諶先生,我們是否可以面談?」那年輕人不答,反問了一句。 「我怎麼知道這是不是一個陰謀呢?」諶啟問道。 「諶先生覺得面談不便的話,那就在電話中談好了。」 諶啟想了幾秒鐘,然後說道:「好,我可以和你見面。在哪兒會面?」 「我在玄武湖翠洲等您。」 諶啟不禁失笑。見杜瀚一臉疑惑的神色,便說道:「杜先生,恐怕你得等幾個小時,我現在在無錫!」 杜瀚遲疑了一下,說道:「如果諶先生現在有事的話,改天有空時再聯絡吧。」 「不,不!」諶啟急忙說道:「我一個人很悶,就開快車解解悶,所以……」諶啟猛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急忙收了口說道:「請等我幾個小時,我開回南京去,可以嗎?」 杜瀚笑了一下:「我會恭候大駕!」然後杜瀚的影像從諶啟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消失了。 諶啟苦笑了一下,重新起動汽車,開回高速公路上。又是幾個小時的快車,諶啟回到了南京。接著,他來到玄武湖中的翠洲,果然見杜瀚在那裡等他。但是,杜瀚身邊還有一個彪形大漢。諶啟不禁警覺了起來,走到和杜瀚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 「我來得不算晚吧!」諶啟對杜瀚說道。 「當然不算!」杜瀚望瞭望搖搖欲墜的夕陽,聳了聳肩。 「請問這位是……」諶啟望瞭望杜瀚身邊的那名大漢。 「哦,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杜瀚笑道。那人也向諶啟笑了笑,說道:「我叫狄康。」諶啟心中一片疑惑。他急忙問道:「他現在在哪兒?」見杜瀚不明白自己的話,馬上補了一句:「我是說吳鎮碩。」 杜瀚回過神來,臉上是一片憤憤的神色:「他在天機星!」說到天機星時,杜瀚加重了語氣,而狄康的臉上的笑容也迅速收斂了起來。 天機星! 諶啟渾身為之一顫,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頓時,腦子裡的許多迷霧,變得清晰了許多,接著便是一陣悔痛:「我真傻!為什麼一直沒有注意一下吳鎮碩!」 往事再一次飛快地在他腦中浮現。他想到,在孫韶鏞失蹤前一個月,吳鎮碩是除了他之外第二個常常和孫韶鏞接觸的人。孫韶鏞平時很少與吳鎮碩來往,那一個月裡卻是一反常態。 他又想到,吳鎮碩曾經有一段時間請了病假。在他請病假期間,研究院取得了「緻密物適量控制思維方向定向改變」的大成果,為此每個研究員都放了三天假。雷征昊和褚元駿後來告訴他,在那三天中他們曾到吳鎮碩的宿舍中玩過《奪命孤槍》的遊戲。在兩人變成白癡的前一天,他們又去玩了一回。也許吳鎮碩在兩人玩遊戲的過程中,在兩人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現在,吳鎮碩又失蹤了。他一直以為孫韶鏞、雷征昊、褚元駿、吳鎮碩四人都是陰謀的受害者,現在看來,吳鎮碩恰恰是陰謀的參予者! 想到這裡,諶啟苦笑了一下。他實在不肯相信和自己一同工作了三年多的吳鎮碩竟然一直背著他們在搞陰謀。他寧可相信吳鎮碩是被綁架到了天機星! 杜瀚看到諶啟先是發呆,接著又盯著自己,眼神中充滿了企盼,不禁問道:「諶先生,你在想什麼?」 諶啟回過神來,問道:「你怎麼知道吳鎮碩在天機星?」 杜瀚苦笑了一下,說道:「這說來可就話長了。」接著,他把自己和竺斐前往天機星探密、和狄康一同歷險的事情說了一遍。諶啟越來,臉色越是難看。當杜瀚講到「我們從蘭州到南京,一直遭到追殺。有一次好容易捉到一個殺手,他說是受吳鎮碩的雇傭」時,諶啟腦子裡「嗡」的一聲,眼前一黑。他大叫了一聲,惹得四周的人紛紛向他望來。杜瀚也是一愣:「諶先生……您……」 諶啟回過神來,又問道:「那麼你是怎樣得知我的電話號碼的呢?」 杜瀚說道:「在飛機上,我們從電視中聽到了吳鎮碩和您的名字。我們到了南京後,從研究院那裡問來的。」 諶啟點了點頭,沒有出聲。他感到自己的心在抽搐。事實就是這麼殘酷,他最不想相信的事情,還是被證實了! 也就在這時,杜瀚猛地向諶啟撲來,把他推倒在地。一聲沉悶的槍聲響起,杜瀚胸部中彈,面容苦澀地倒下了。四周的遊客一片驚叫。狄康大叫著:「抓刺客!」諶啟慌忙爬到杜瀚旁邊,檢查他的傷口。杜瀚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向諶啟說道:「我去見我的父親了!」話音才落,他的笑容永遠凝固了下來。 南京監獄。 看到吳鎮碩被獄警扶著蹣跚走進控監室,諶啟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吳鎮碩比諶啟大不了多少,可是如今滿臉老氣,鬚髮都夾雜著銀絲。諶啟心裡一陣痛,想好的話竟然都記不得了。半晌,才說了一句:「我來看你了!」 吳鎮碩乾笑了幾聲,說:「是啊!你來看我了!誰也不來看我,你來看我了!」 諶啟心中突然一陣激動,他用手捶了一下桌子:「你想想,沈光瑀不屑來看你,孫韶鏞不可能來看你,雷征昊和褚元駿難以來看你,我不來誰來!」 吳鎮碩又乾笑了幾聲,沒有說話。諶啟憤怒難當,乾脆站了起來:「我自己都罵自己,幹嗎要來看一個和自己一塊工作了三年多,卻原來是一個財迷心竅的人!」他自覺有些過於激動了,不由得放低聲音說道:「對不起,我說得太過份了!」 吳鎮碩大笑了幾聲,笑聲十分瘮人:「哎呀,諶先生這一聲對不起,實在折煞小人了!」 諶啟盯著吳鎮碩,冷笑了幾聲道:「除了我,誰會向你說對不起!你竊取我們多年的全部研究成果,和天機星鎮長合謀詐騙病人錢財,事情敗露又派人滅口,幹出這種事情,除了我,誰會向你說對不起!」 吳鎮碩一點不臉紅,反而理直氣壯地說道:「你們實在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你們,不是把緻密物的研究成果立刻用於生產,把那些資料藏個什麼勁兒!我實在想不通,我也出了那麼大的力,憑什麼孫韶鏞就可以掌管全部資料,而我就不行!現在多好,天機星一得到我弄來的資料,立刻更新設備,財源呀,是滾滾而來!」 聽到他提起孫韶鏞的名字,諶啟不禁怒氣填胸。他和狄康報了案後,有關部門對此高度重視。很快,天機星騙人的陰謀和吳鎮碩竊取國家機密的陰謀都被揭露了。直到真相大白的時候,諶啟才知道,孫韶鏞是被吳鎮碩花言巧語誘惑,決定和一同「賺大錢」,不但把存有全部資料的電腦的密碼告訴了吳鎮碩,而且冒著極大的風險,協助吳鎮碩把全部資料都竊取出來。孫韶鏞怎麼也沒想到,事情辦完,吳鎮碩竟然對他說:「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孫韶鏞羞憤難當,終於投江自盡。 想到這裡,諶啟情不自禁地沖吳鎮碩大聲說道:「你害了孫韶鏞!你……你還敢提他的名字!」 吳鎮碩一聲長笑,聲音也大了起來:「孫韶鏞是個農民!一個頭腦簡單的農民!我為什麼不敢提他的名字?」 諶啟不怒反笑,說道:「好吧,你究竟掙了多少錢,讓你這樣高興?」 吳鎮碩大笑了幾聲,說道:「這麼說吧,我和天機星鎮長合賺的錢,如果全都換成一元的鈔票,可以蓋滿整個月球表面!唉,小諶,你真該和我們一起賺錢,那種生活真是無憂無慮……」 「住口!」諶啟大喝道,「你們的錢,都是騙來的!你們賺的是不義之財!」諶啟竟然氣得說不出話來,目光飽含憤怒地刺著吳鎮碩的眼睛。 「怎麼能說是騙呢!」吳鎮碩毫不慚愧,「那些病人不都以為自己好了麼!」 諶啟又是一聲接一聲的冷笑,然後才說:「這不正是你們騙人的辦法!用緻密物適量改變病人的思維,讓他們覺得病好了。還編造出一套歪理邪說,說什麼要是覺得病還沒好,就是背叛佛法,背叛菩薩,背叛釋迦牟尼!」諶啟的聲音變得十分悲憤,「那麼多病人被你們治死,你還這麼得意,真是恬不知恥!」 「什麼恬不知恥!」吳鎮碩大喊大叫,「他們本來就該死!我們不治也是死,治了也是死!與其讓他們痛苦地死,不如讓他們快樂地死!」 諶啟霍然起立,臉色氣得發青。一直站在門外的獄警這時走進來,對諶啟說道:「對不起,諶先生,探訪到此結束!」 諶啟心中極度悲憤,他的聲音聽來令人不寒而慄:「還有雷征昊和褚元駿,活活被你弄成白癡,你真……不是人!你真不是人!」 吳鎮碩仰天大笑,說道:「這算是我不小心!我不過就是看看他們有沒有發現什麼,趁他們玩《奪命孤槍》的時候,用緻密物影響了一下他們的大腦嘛!」話還沒說完,他就被兩名獄警帶了出去。諶啟悲哀地望著他瘋狂的笑臉,他的心完全涼透了。 回到研究院自己宿舍中,狄康已經在那裡等著他。看到狄康,諶啟心中又是一片淒涼。狄康問道:「他怎麼樣?」 「他不是人!他是瘋子!不是人的瘋子!」諶啟突然發作道。很快他覺得有些失言,想再說什麼卻又說不出,臉上的肌肉在痛苦地顫抖著,幾滴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狄康站起身來踱了幾步,笑道:「這不算什麼!我在尉犁的一家人被天機星一夥暗殺,我都沒有落淚。更何況杜瀚父親被天機星治死,他又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那一夥殺害;竺斐一個人去揭密,結果被殘酷地折磨,死在一億伏的高壓電之下。比起他們來,咱們算是幸運的了!」 諶啟不語,臉上現出一個古怪的神情。又是幾滴淚流了下來。他抹去了眼淚,望著牆上zmw計劃全體同仁的合影發呆。 狄康歎了一口氣,沒再說什麼。 在庭審還沒有開始,吳鎮碩在獄中自殺了。 一審判決天機星鎮長終身監禁。天機星鎮長不服,提出上訴。法庭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天機星在沙漠中消失了。那地方重新成了一片沙漠。 狂風吹來的時候,天玄地黃,一片混沌。 悲哀由混沌而生!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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