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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保德艱難地通過毒樹林時，佩衣的生命也到了最後的關頭。佩衣渾身發冷，四肢僵硬，眼睛已看不清東西，洪保德只好背起他走。 洪保德知道自己這樣逃不了多遠的，他希望能找一個地方藏起佩衣來。洪保德無望地看著茫茫叢林和他後面隱約可見的岩壁。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他，叢林只有泣猴的叫聲和夜鷹的悲鳴。 這時伏在洪保德背上，很久沒有說話的佩衣突然清楚地低聲說：「先生，那邊有一個山洞，那邊！」 洪保德大吃一驚，佩衣的聲音並不大，在他聽來卻如雷貫耳：「佩衣，你好些嗎？你怎麼知道那裡有山洞？」洪保德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覺。 「先生，那邊，那邊！」佩衣的聲音很低很低，但他的手固執地指著一片樹林後面。「穿過那片樹林，就會看到一座山崖，那裡有個山洞可以躲起來！」佩衣的頭又垂下了，但他的手還在指著那個方向。 洪保德對佩衣的話半信半疑，佩衣從來沒來過這裡，更不可能知道這處叢林的地形，可情況危急，洪保德沒有更多的選擇，他只能按照佩衣的話去做。 洪保德背起佩衣，朝佩衣指著的那座樹林後面走去，樹林裡沒有路，只有一條小動物喝水時踩出來的小道，曲曲折折，穿越無邊而陰暗的密林。天空突然亮起來的時候，洪保德看到了一座山崖，半山腰處果然有一個大山洞。 洪保德十分震驚，他不知道瀕死的佩衣為什麼能給他指出了一條陌生的路，難道是他喝的那碗思維傳感素在起作用嗎？ 現在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謎，佩衣的呼吸已很微弱，應該快快把他安頓好。 洪保德用盡了全力把佩衣連拖帶拽地弄進了半山腰的山洞裡，洞內潮濕陰暗，匆忙中洪保德沒看清洞裡的情景，他快快地脫下身上的衣服，把佩衣平放在地上。在他放好佩衣時，佩衣拉住洪保德的手，把他的手拉向自己腰間，洪保德在那裡摸到了纏繞著的藤條，那是佩衣給洪保德采來的標本。 「佩衣，佩衣，你休息一會兒，也許還能好起來的！」洪保德心如刀絞，他很怕失去佩衣，他把佩衣靠在自己的腿上，輕輕地撫摸著佩衣的額頭。 如果升上一堆火，讓佩衣暖和一些，也許情況會好起來。洪保德站起身來，在洞裡尋找乾柴，湊著微弱的光線，洪保德看到洞裡有很多大籃子。 「這裡怎麼會有許多大籃子，籃子裡放的什麼？」洪保德伸手拉過一個籃子，洞中太暗，他看不清籃子裡的東西，洪保德把一隻大籃子拖到洞口細看，他看到籃中放著的竟是一具乾枯的木乃伊：「是死人！這裡是一個收藏屍骨的場所！」洪保德驚恐地跑到洞外，想再找一處地方躲起來，他看到洞外正在下著小雨。 遠處，一群歸林的鳥兒突然尖叫著飛向叢林深處，洪保德吃驚地朝那個方向看去，他似乎聽到了隱隱的人聲。「馬克累人？是馬克累人這麼快就追來了嗎？」洪保德努力地看著黃昏的叢林，他什麼也看不到。天色漸暗，又一個黑夜來臨了，除了在這個山洞過夜外，洪保德無處可去。 洪保德只好回到洞裡，忍著恐懼和生理上的厭惡，撕碎一個大籃子，用它升起一堆火，把佩衣放在火旁，佩衣並沒有好起來，他一動不動靜靜躺著，直到深夜，佩衣徹底停止呼吸。他是在洪保德的懷裡停止呼吸的，洪保德一直緊緊地抱著佩衣漸漸冷卻的身體。 洪保德悲痛地用衣服蓋好佩衣的臉，他聽到就在佩衣剛剛咽氣的那一刻，有咚咚的鼓聲從黑沉沉的林中傳來。那是大群的馬克累人，他們不知如何準確地知道了佩衣的死期，竟在佩衣剛剛死去時，就追到洪保德藏身的洞旁。不一會兒，那鼓聲就響在山洞外邊，閃閃的火光照亮沉沉夜色，他們圍在洪保德藏身的山洞外發出了一陣陣像美洲虎吼叫似的低鳴。 洪保德抓起槍，警覺地守在洞口處，他只有拼死一戰了。他帶走了馬克累人的秘密，馬克累人一定要殺死他的。 洪保德並不害怕，但他心裡十分絕望，他知道僅靠一把步槍，是無法抵得過這群瘋狂的土著人，如果他死了，關於思維傳感素的事情，怕是又要成為秘密了。洪保德想到了自己死後的情景。 奇怪的是，馬克累人的鼓聲在洞外響了一夜，卻一直沒有敢沖進來，洪保德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他們要等到天亮再殺我嗎？還是另有其他原因呢？」 洪保德悄悄靠近洞口往外看著，洞外火光閃閃，半裸的馬克累人搖動著火把，一邊吼叫，一邊圍成一圈跳著一種很古怪的舞蹈，咚咚的鼓聲在叢林裡傳遞著神秘與恐怖。 看清楚馬克累人暫時還不想來殺死他，洪保德要看看這個奇怪的山洞。他把槍放在洞口處，點起一把枯枝照亮洞中更深的地方。在火把的光亮裡，洪保德看到的是一個很大的山洞，洞中放著一排排的大籃子，每一隻籃子裡都有一具乾枯的木乃伊，有的坐著，有的蹲著，有的屍骨己曬得發白，有的被染成紅色，也許為了防潮，屍骨上都塗有厚厚的松油脂，整個洞裡彌漫著濃濃的松油味。 還有一些很高的彩陶罐，放著一家人的大小屍骨，大約有600具屍骨存放在這個洞中。 這裡顯然是一個家族墓地。 洪保德看完這些保存完好的屍骨，他明白了馬克累人不殺他的原因。所有的土著人對死亡，黑暗和墓地都有一種恐懼心理，就像皮羅走進黑暗的脂肪礦的心情一樣。他們不願意靠近死者安身的地方，他們認為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是不吉利的。正是因為這種心理，馬克累人才沒有沖進洞裡來。 這個山洞，是一個已經絕種的阿丘雷部落的墓地，據說在100多年前，阿丘雷人被鄰近的一個強大的部落搶佔了家園，又被驅趕到這個洞裡來。阿丘雷人再也沒有走出山洞，他們後來都在這裡死去。當地的土著對這個山洞很恐懼，他們認為這些屍骨上有靈魂附著著，一旦接近它，是要受懲罰的。 不知道佩衣怎麼會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把洪保德引到這裡來，洪保德明白自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能活下來的，他對佩衣的感激和懷念更加深了。 就在洪保德打量著這個山洞，想著自己出路的時候，他突然感到馬克累人的鼓聲停止了，接著又聽到了馬克累人慌亂的叫聲和奔跑的聲音。洪保德急忙沖到洞口去看，他看到洞外那群半裸的男人慌亂地向林中四散逃去，而一種令人窒息的氣體飄散在叢林中，嗆得洪保德不住地咳嗽。 緊接著，洪保德看到幾個黑影從樹梢上飛身下落，他們朝馬克累人又扔出了什麼東西，馬克累人就尖叫著朝更深的樹叢裡退去。從那邊，飄來更濃的毒氣，洪保德的眼淚都流下來了。 「先生，是您在這裡嗎？」正當洪保德的眼睛睜不開的時候，他的耳邊響起了一聲熟悉的呼喚，隨後，一個很有力的胳膊抱起了洪保德。洪保德在震驚和眩暈中聽出那是忠實的隨從皮羅在叫他，他當時感到渾身力氣都沒有了，軟軟地滑坐在地上。 「先生，您還要堅持一下，快告訴我佩衣在哪裡？」皮羅攙著洪保德，急急地問。「在那邊，他已經死了！」洪保德指指洞中，皮羅一揮手，三個印第安槳手馬上跑過去，三下兩下把死去的佩衣用衣服裹好，然後背在身上。「先生，咱們要快走，土著人馬上會再回來的！」皮羅扶著疲憊的洪保德，三個印第安槳手背起佩衣的屍體和兩個大口袋，匆匆向洞外沖去。 當他們剛剛下到山崖下面，馬克累人果然沖了過來。馬克累人揮舞著手中的長矛，有人對著皮羅拉開了弓箭。皮羅讓槳手們掩護洪保德快走，他一邊放槍逼迫馬克累人後退，一邊沖著馬克累人扔出幾個南瓜一樣的黑東西。馬上，黑煙四起，馬克累人又紛紛丟下武器，一個勁地打噴嚏，流眼淚，一個個疼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半天後，皮羅掩護著洪保德退到佩衣停放獨木舟的地方，他們一坐上獨木舟，皮羅便施展他划船的本領，在叢林如織的樹網中左拐右拐，靈巧得像一條水蛇，不一會便把馬克累人遠遠地甩掉了。 看到馬克累人的身影消失在越來越遠的樹叢裡，洪保德飽受驚嚇的心才慢慢放了下來，他吃著皮羅帶給他的蔬菜餅，驚奇地問皮羅：「你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這麼及時地跑來救我呢？」「很奇怪先生，我們也不敢相信這種奇怪的事情。在兩天前的夜裡，我們8個人做了同一內容的夢，我們都夢見了佩衣，他說他快死了，要我們快去救您。夢中的佩衣一直指著地圖上的一個地方，說那裡有一個山洞，馬克累人就在那裡追殺您。我們醒來後，邦普朗先生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去那個山洞裡看看，就這樣，我們在夢裡依照佩衣的指引下，真的在這個山洞裡找到了您。連我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是那種思維傳感素在起作用！一定是的！」洪保德的心再次被震動了，他想起在馬克累人的村子裡，那個目光尖銳的首領說過的話：「你的朋友現在正和全世界的人交談，他的負擔太重了……」 瀕死的佩衣真的利用了思維傳感素的力量，把信息傳送到皮羅那裡，正是這種無法解釋的傳導方式，再次把洪保德從死亡中搭救出來！ 洪保德拿起佩衣留下的那束藤子，默默地在手裡撫摸著，他的眼淚，落在了靜靜地躺在木舟裡的佩衣的屍體上。佩衣臨死前，兩次創造了奇跡，他給洪保德指出了安全的藏身之地，又把洪保德遇險的消息快速傳給了皮羅，這就是這束藤子產生的奇跡。「我會記住你的，我的好兄弟！」洪保德深情地對死去的佩衣說。 「在我們要出發的時候，邦普朗先生要我們帶上咱們新發現的一個武器——黑色催淚彈，這東西威力真大，如果不是它的話，馬克累人還真不好對付呢！」皮羅從那個一直背在槳手們身上的大包袱裡，拿出一個東西給洪保德看。 洪保德看到的是一個大蘑菇，每一個都有兩三斤重，黑黑的顏色。當你猛地把這種蘑菇投出去的時候，它就會發生爆炸，隨著爆炸出現黑色的氣體，使人鼻子眼睛受刺激，連連打噴嚏，看不清任何東西。 原來，洪保德和佩衣離開後，邦普朗就帶著大夥在叢林裡採集植物標本。有一天邦普朗走進一片草叢時，踩到一個東西上，只聽「叭！」地一聲，邦普朗眼前漆黑一片，眼睛痛得不行，連連打著噴嚏，快要把鼻子都震掉了。等邦普朗好容易睜開眼睛，看到黑雲散盡，他腳下的一個菌類植物還在冒黑煙。邦普朗馬上意識到，他踩到的就是這種會放毒氣的植物。邦普朗采了幾個帶回去試驗一下，當他把這種菌類扔出去時，方才發生過的一切又都出現了。 於是，一種可以當做毒氣彈來使用的菌類——埃茸被發現了，在營救洪保德的時候，埃茸起了很大的作用。 三天后，洪保德回到了探險隊的營地，和邦普朗匯合在一起，大家都為洪保德逃脫了危險、重新相見驚喜又震驚，邦普朗沒等洪保德走下獨木舟就一把把洪保德抱了起來，兩個好朋友長時間地擁抱在一起。 佩衣的屍體從獨木舟上抬下來時，整個探險隊的隊員們都為他落下眼淚。再過幾天，洪保德的探險隊將要完成全部探險計劃，他們為佩衣不能看到成功的那一天而沉痛萬分。 佩衣的屍體後來安葬在白色河谷的山口處，洪保德從佩衣的身上，解下了那把佩衣從不離身的石鏟。 佩衣高高的墓前，洪保德親手立下了一塊木制的墓碑，上面用英文著： 這裡安息著的，是一位勇敢而忠誠的探險隊員——佩衣先生。他來自於乾旱的利亞諾斯平原，他的親人和朋友們永遠懷念他。 皮羅領著其他人，采來了山一樣高的一堆鮮花，他們把佩衣那散放著泥土芬芳的墳墓用鮮花厚厚地覆蓋了。 安葬佩衣的第二天，探險隊從白色河谷出發，勇往直前地駛向卡西基亞雷河的另一個河口——奧裡諾克河的下游。當他們在太陽升起的清晨駛離這處河彎時，洪保德帶領全隊的人鄭重地向佩衣的墳墓告別，獨木舟劃動時，每個人都感到身後牽著一道長長的目光，那一定是長眠在此地的佩衣依依難舍的目光。 而佩衣用生命換來的那束藤子，後來被科學家們認定為生物鹼的一個新變種，它的學名叫作肉葉芸堿，它含有一種很複雜的化合物質。這種植物堿具有很強烈的麻醉性能，它對人的大腦的某些關鍵部位可以產生奇特的作用，但究竟是如何產生這種作用的，誰也說不清楚。 在這段冒險歷程中，洪保德和邦普朗親眼看到了歐洲還不知道的毒箭的製作方法，成為觀察到印第安人一直嚴格保守著的、最古老的科學秘密的第一批白人，然而洪保德差點為之付出生命的思維傳感素的發現，更是從未有人聽說過，它的意義無比重大。 ------------------ 學達書庫xuoda.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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