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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志勇 冬雪溫柔地落下，悄然漂染著寒夜裡的萬丈紅塵。老者依舊端坐在香榭麗舍大道旁的椅上，交抱雙臂，於順逆人潮和車燈交晃的道旁定格。擁著大包小包的繽紛禮物的路人緊裹厚重大衣，踏上為平安夜而鋪設的冬雪，急步走過五色目迷的殘年急景。 廣場的大笨鐘沉鬱地咳了九回，越加催促著路人步伐。老者挪動酸疼的腰肢，撥著那冬雪不忍降下的一頭稀疏銀髮。前方的商店擠滿了歸人，在店??巨閘落下前瀕睡一刻極盡搶購。穿得胖腫笨鈍的小孩們無緣參與，樂得在披白的道上追逐遊戲。他那森冷目光有那麽刹那忽然變得和藹親切，滿臉的白?葭q髯展出一個會心微笑━━街上的小孩追逐著、奮力拋擲雪球、那麽一個穿赤紅羽絨的小孩被擊中，跌倒地上━━他不期然在想像，眼光便開始留意身穿赤紅羽絨的一位小孩。小孩們相互追逐起來，於小小掌心鑄造雪球，然後傾力擲出，一街爛漫嬉笑。這時一對男女於他跟前駐足，劇烈地爭吵著。他無意竊聽爭吵的內容，只是目光不自主地緩緩上移，因女子的雪膚花貌而內心緊搐著━━ 「━━我們早說好平安夜一起吃聖誕餐、唱聖詩！你怎麽就愛反口━━」 「我怎知道店長說要臨時加班？你說說道理好不好━━」 「我不管！這樣難得的節日，你教我一個人怎麽辦！」 「你知道我不能失掉這份工作━━」 「我知道！所以就可以失掉我！對不對！」 男子看著腕表。椅上的他看著她。 冬雪翻飛的刹那，男孩終於下定決心，與老者滿布皺紋的嘴角同時吐出一字一句━━ 「為了工作，我寧願━━」 冬雪繼續落下，遠處那穿著赤紅羽絨的小孩被雪球擊倒跌坐地上，放聲大哭。 她流淚、轉身、離去。他目視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身軀猶疑著，內心也不斷掙扎。最後還是沒有追上，而別過身投入他所熱愛的工作。那年，他十七歲，她十六歲。 椅上的老者閉上了眼。他早知道這一切，甚至她在十五分鐘後於街角遇上交通意外當場死亡、十七歲的他於翌晨驚聞噩耗，痛不欲生之餘放棄工作而浪跡天涯海角......老者早知道。他就是那個男孩。 他來自八十年後的世界。他憑藉當代科技越過遽闊的時光隧道，重新看到過去，然而卻無法參與，不能改變。時空律早嚴格規定，發生的已然發生，街上的人、小孩、年輕的他和她......看到的於展現一瞬便以光速向外逸去，即使借超光速的時間旅行追回，也只能純??觀看。歷史有無限可能，然而只吝嗇地提供一條道路、一次機會。 飄雪依舊不肯落在他那一頭稀疏銀髮上，而是穿過他的身體，降在那張孤立於香榭麗舍大道的椅上。那八十年漫漫歲月裡，他夜夜飲恨，後悔那個平安夜晚沒有把她留住。然而悔恨如冬雪自廣寒降下後，便再也不能回到天宮一樣，幾百萬季的寒夜已過，不會再有寒夜；幾百萬回的冬雪已落，不會再有冬雪；而幾百萬次的記憶已重演完畢，也不會再有記憶了。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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