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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遇見周朝的文王姬昌


  崎嶇的山道,密密的雨。
  在商王朝首都朝歌城的附近,無歡正朝著山下走去。
  但是此行之前,他已經爻過了一個易經卦,知道在前頭曾遇上什麼人。
  乾卦,為父,為天,為王者。
  而據他和奇人雷震子的交談中得知,在前頭最可能遇見的,便是周族的首領「西伯」姬昌。
  走了一會,雨勢有越來越大的趨勢,方才無歡在下雨的時候曾經找大葉子編了遮雨的帽子,但是雨珠越來越重,身上幾乎也已經完全濕透。
  所幸,前頭的山勢仿佛已經到了盡頭,又出現了一片山上的樹林,無歡摸摸已經要被雨水打壞了的樹葉大帽,便向那片樹林快步走過去。
  但是,在山壁的盡頭處卻有一個極大的凹入處,卻是個遮雨的好地方。而且,此刻在那陰暗的避雨處,果然已經黑壓壓地躲了一群人。
  想起方才的卦象,無歡心中暗暗說了聲:「好准!」便向躲雨的那些人點點頭,也閃身走進凹洞之中。
  那群人大約有七八個,一進入凹洞時眼睛還適應不過來,無歡眯著眼,找了塊乾燥處坐下,抹了抹臉上、發上的水珠。
  那群人之中,有一兩個大漢看見他進來,身形一動,仿佛想要說些什麼,卻被一個乾乾瘦瘦的老頭阻住。
  無歡凝神細看,偷偷將這些人的形貌打量了一陣,看見那名老者的時候,卻差點忍不住驚叫出聲。
  因為那老者的眉目、形貌之間,長得很像一個和無歡唇齒相依過十數年的人!
  他的長相,長得非常像將無歡撫養長大的無虧公公!
  無歡有點失魂落魄地望著那老人,忍不住便出神起來。
  老人眼睛神光湛然,仿佛在黑暗的凹洞也發著磷光。沒多久,他便感覺到了無歡的注視。
  老人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在一名大漢的耳際說了幾句話,那大漢點點頭,便走過來。
  「小哥。」
  無歡驚覺,這才訕訕地回了一句:「是。」
  那大漢回頭,指著那一群人:「我家主人請您過去一敘。」
  那大漢形貌雖然粗豪,出言卻頗有禮貌,用辭也相當客氣。無歡點點頭,便走過去。
  那群人之中,除了老人的氣度不凡之外,坐在眾人簇擁之間,是一個眼睛細長,耳垂極大的肥胖老者,那老者的眉目之間頗為慈祥,看來便是這群人的領袖。
  無歡一時少年興起,也想要展耀一下自己的能力,不待那些人開口,便恭敬地一拱手。
  「小兒見過西伯。」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變了顏色,有些人便直覺往身上摸去,仿佛要掏出什麼來。那老人更是白眉一揚,眼睛直瞪著無歡。
  無歡這樣一出口,也覺得有點後悔,想起這西伯和商朝紂王的恩怨,此刻又無緣無故出現在這深山,自己這樣一多言,畢竟是給自己找了個平白的麻煩。
  果然,此刻那幾個大漢個個神情陰森,仿佛只是在等待一聲令下,便要有所行動。
  那老人冷哼一聲,重又緩緩閉上眼睛,手已經準備要抬起來。
  突然之間,那肥胖老者淡淡一笑,向無歡招招手。
  「來,小哥,到我這兒來。」
  一聽見他這麼說,那老者微覺詫異,又睜開了眼睛,一邊示意那些大漢不要貿然行動。
  而無歡也悄悄松了口氣,隱隱知道自己可能剛剛已在鬼門關口走了一圈。
  那老者笑道:「小哥啊!你可不是從朝歌城來害我的吧?」
  無歡連忙搖頭。
  「不是,我只是個尋常人。」
  「那就有趣啦!」肥胖老者笑道:「那你怎會知道我便是西伯呢?我們看起來不過是行旅客商呀!難道你在西歧城見過我嗎?」
  「我沒去過西歧,」無歡說道:「也沒見過您。」
  「那你只看一眼,怎會知道我是西伯的?」
  「我是用算的。」
  「算的?」肥胖老者眼睛一亮,原先他的態度氣定神閑,此刻眼睛卻閃耀出少年般的熱切光芒:「我倒要聽聽你是怎麼算的?」
  「剛剛我來的時候,有一個飛行人告訴我,他要找他的父親西伯姬昌,」無歡說道:「他還說他的名字叫雷震子。」
  「雷震子?」肥胖老者奇道:「那不是我在荒郊打雷深夜中撿到的孩子嗎?怎麼會變成了飛行人?」
  「他說,是因為……」
  但是肥胖老者沒讓他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說話。
  「雷震子的事,我們一會兒再說,先說你是怎麼算出來的,」肥胖老者正色威嚴道:「可要說出個道理來,若是你胡扯亂說,我可不輕易容情的。」
  「我遇見雷震子之後,心中一動,便自己卜了個易卦……」
  「蔔到了什麼?」那老者急急問道:「什麼卦?」
  「我蔔到的是一個『乾』。」
  「乾卦……」老者沉吟道:「那……你又如何斷出我便是西伯?」
  「卦有,乾者為父,為天,父天為王,這是第一點,」無歡侃侃地說道:「卦象又,見龍在田,利見大人。我想,西伯不久前還被禁在裡,一個西方的諸侯王者被禁在牢房之中,不就是龍困于田嗎?利見大人,當然就是我有機會見到居高位之人,綜合這幾樣,我早就知道會在這路上遇見西伯,也就是您了。」
  那老者哈哈大笑,仿佛遇著了再世難得的知音。
  「好好好,我這幾年來幽禁于不見天日之處,今天我笑得最為開心,」他點頭贊許道:「少年,你果然不同凡響,我也不來瞞你了,我果真便是『西伯』姬昌,」說著說著,又指了那乾瘦老人:「這位是我西歧的棟樑,我軍軍師,子牙。」
  那乾瘦老者子牙點點頭,卻沒有接口說話。
  無歡又望著他,楞楞地說道:「軍師可是姓姜?」
  西伯姬昌奇道:「這可又奇了,你難道也是算出來的嗎?」
  「不是不是,」無歡搖手道:「小兒有過一位師長,似乎和軍師有極深淵源,這才貿然開口詢問。」
  那老者姜子牙緩緩搖頭,開口說道:「薑子牙從小便孤苦一人,從來不曾有過父母兄弟。」
  「我那長輩名叫姜無虧,說他有過一個雙生的兄弟,」無歡說道:「自小相依為命,只是年少時在昆侖被妖精所害,因此不知所終……」
  「子牙,這少年的長輩也姓姜哪!」姬昌笑道:「你不是少年時才入元始天尊門下的嗎?說不定這個人真的是你的兄長哪!」
  「可能是吧!」薑子牙面無表情地說道:「事隔太久,或許我已經忘記了。」
  無歡看他這樣的神情,也不好再說什麼,但是多年前無虧公公病中交代過的話,這時仍然清晰地浮現心頭。
  「軍師,不管無虧公公是不是你的親兄長,但是有句話我一定要帶到。」
  薑子牙「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無虧公公說道,如果有一天,我遇著了他的兄弟子牙,」無歡朗聲道:「一定要告訴他,說無虧公公當年並沒有拋下他不管,心裹在日後數十年裡,也一直惦記著他。」
  薑子牙身子微微一震,仿佛想起了什麼久遠前的記憶,發了一會子楞,才低聲說道:「謝謝小哥。」
  姬昌在一旁聽了半晌,這才呵呵地笑道:「這些陳年的舊事,日後要說,機會還多著哪!小哥你來,我有事要請教。」
  「什麼事?」
  「這些易經卦象之事,是我平日極為鑽研的學問,自命對此多有研究,平素占卜吉凶,也少有不准之處,」姬昌說道:「但是我乃是一族之長,這學問卻非常人可以接觸得到,為什麼小哥年紀輕輕,卻也頗有見地?」
  無歡想了一下,才道:「這些都是我在一個石窟中看到的,」無歡說道:「是我一個師長生前留下的學問。」
  「喔?」姬昌揚了揚眉,大有興趣:「那是什麼樣的記載?」「一時之間我也說不明白,」無歡笑道:「我那師長的來歷也十分的奇怪,我不知道怎樣向您解釋。」
  「就說這易卦好了,」姬昌從懷中取出龜甲、爻簽來:「我平日要占卜也要焚香祝禱,起火炙甲,而我看小哥卻在倉促間便可算卦,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道理?」
  無歡笑道:「我蔔這卦的方式和您不一樣,小兒身上沒有別的長物,只有幾個錢幣,就只好用錢幣來卜卦了。」
  「這樣的方式,」姬昌沉吟道:「不會對鬼神不敬嗎?如此蔔出來的結果,會有用處嗎?」
  「根據我師所言,卜卦一事,和鬼神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聯,天地萬物之間,似乎有許多糾結相聯的關係,在我師的記載中,也有過這樣的說法……」無歡流暢地說道:「方寸間可為宇宙洪荒、一粒砂也可為三千世界。」
  姬昌細細重覆他的話語,眼睛不禁逐漸發光。
  「說得好!」他讚賞地道:「他還說過什麼?願聞其詳,願聞其詳!」頓了頓,仿佛又覺得這樣的間法不夠直接,急急地問道:「他說過什麼有關易卦的事沒有?」
  「卻不知西伯對易卦的瞭解,是構築於什麼樣的道理?」
  「八卦者,天地之數也,太極方圓,陰陽互生,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也者,為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八卦,八八六十四,便得易數六十四卦,每一卦都有對應的名字,」姬昌流利地說道:「熟記卦辭,以龜甲、爻簽爻之,再以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剋之理相搭配,使可知道天下萬物之吉凶。」
  「我那師長對易數的道理,卻沒有家西伯這樣的繁多精細,就像我,只記得六十四卦的名稱,各卦的對應之數,其它的卦辭卻記得七零八落的。」
  「這便是我的疑問了,」姬昌笑道:「想我姬昌鑽研易卦已有數十年,六十四卦卦辭不知道有多少,我從小天資聰穎,也得要到如今才勉強能將所有卦辭記住,像你這等小兒,便是出娘胎便開始記,也記不了十之一二,又怎能憑卦斷事呢?」
  無歡被他取笑了這一下,也不覺得窘迫,只是爽朗地笑笑。
  「西伯說得沒有錯,無歡果然不曾將所有記住,我那師長卻也沒有將所有爻辭記下,但是他卻記下了一句話。」
  「什麼話?」
  「一句話,記之曰:『歸諸自然』。」
  「歸諸自然?」西伯姬昌疑惑地喃喃自語,他本是個極度聰明之人,此刻一聽便在心中隱隱出現了一幅前所未有的景象。
  也因此,他的笑聲陡地止歇,手有點顫抖地順了順鬍子:「願聞其詳。」
  「我師說道,萬物之間,都有一個至理存在,也絲絲入扣,緊緊相連,人身的病痛可以反映在自然之上,天上的星象,居然也可以反映人間的禍福,卦辭是死的,將疑問放諸自然才是活的。」
  「譬如說……」
  「譬如說,人體如果身生沉屙,久而久之必生奇病,身上吃進了過多的食物,過多的水,身體必要將它排泄出去。而天上的風、雲、雷、雨也是如此,久旱後,天空水氣無法宣洩,必然降下大雨,大雨過後,天空水氣放盡,也就陡然放晴,這便是千古不變的真理。」無歡笑道:「因此,觀透天氣便可觀人疾病。」
  「好好好,小兒,」姬昌開心地笑道:「你這一番話,解了我不少疑惑,但是我們不要空談,我來蔔一卦,你來告訴我你如何論它的吉凶。」
  無歡想了一下,有點遲疑地點頭:「我試試。」
  西伯姬昌微微一笑,開始卜卦。
  無歡靜靜地看著這一封成形,卻暗自點頭。
  巽上乾下,是一個「小畜」卦。
  「我的解釋是,」姬昌搶先說道:「爻辭有,小畜,亨,自我西郊,意思就是說,小畜卦是吉卦,有利亨通,而且有利於我西方。對不對?」
  無歡看了看卦象,又看了看洞外的大雨。
  「我不曉得是不是吉卦,」他靜靜地說道:「但是如果像我那師長所說的,回諸自然,請西伯看看,」無歡在地上找了塊石頭,在地上劃出痕跡:「巽為風,屬木,乾為天,屬金,木金相克。風在天上,掃起千堆層雲,卻沒有下雨的跡象,因此,卻是個密雲不雨的場面。」
  「密雲不雨,那又如何?」
  「那表示雖有小小的能量,但是卻離成就之日尚遠,必須再多一把勁努力。你有強勁的順風相助,但是雨滴卻仍密藏在雲層之中,因此要成就仍有困難,但卻隱涵成功的氣勢,只是一時還逼不出來,但是那『利於西』的說法卻是正確的,這個卦對西歧來說是個吉卦,只不過吉象還一時顯現不出來罷了,」無歡說道:「我這樣解釋,西伯覺得如何?」
  姬昌大笑。
  「我今天果真茅塞頓開!子牙子牙,你看這小哥是不是個大好的人才?」
  姜子牙依然面無表情,只是點點頭:「確實是個不凡的孩子。」
  「小哥,」姬昌歡暢地笑了一陣,笑聲這才緩緩止歇,然後,他正色說道:「你可願與我到西歧,攜手為天下萬民求取幸福?」
  無歡楞了一楞:「啊?」
  「我想,你我既然以誠相待,我也不來瞞你了,當今天子紂王無道,我這番回到西歧,便要興舉義師,為天下萬民討伐這荒淫無道的天子!」姬昌慨然地說道:「這是我的宿命,也是昆侖上天給的封神旨意!」
  「昆侖上天的封神旨意?」無歡畢竟年幼,聽見這樣的說法不禁覺得好玩又好奇。「那是什麼東西?」
  「我除了興舉義師之外,子牙更從昆侖上天處得到了天命,證明我們如此興師,是得到上天天命的,子牙,你把那東西給他看看。」
  薑子牙有點遲疑地望瞭望無歡。
  「這……」他喃喃地說道:「西伯,您……」
  姬昌呵呵大笑:「這位小哥見識非凡,也許還在你我之上,你還擔心他來行那庸俗世人的奸詐優倆嗎?不打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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