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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神秘出現的時空奇人


  桑羊荻虛弱地躺在那兒,重創的身子已將他的思維帶走,但對這突來的變故卻看得清清楚楚。
  那突地出現的兩人逐漸走近,繞過楞在那兒的玉石琵琶精,居然對它來個視而不見,而玉石琵琶精卻仍然木立那兒,彷佛連動也不敢動彈。
  等到那兩人走近了些,桑羊荻才看出來那是兩個形貌特別的男人,一高壯一瘦小,一老一少,身上卻透現出許多不搭調的詭異氣氛。那老人身材細瘦矮小,卻攙扶著那名高大的年輕男子。細看之下,那老人神色凝重,那年輕男子雖然面上有著枯槁的病容,卻一臉輕鬆,不時帶著溫和的笑容。
  桑羊荻再細看一下,忍不住在心中「咦」了一聲,因為那年輕男子的身後,居然有一對緩緩揮動的翅膀!
  老人和年輕人走到桑羊荻的面前,那年輕人輕咳一聲。
  「我沒事,去看看他們怎麼樣?」
  老人蹲下身來,先探了探桑羊荻的手腕,臉上的凝重表情更加嚴肅,連眉頭都皺了起來。然後,他一伸手撫了撫羊兒的胸膛,突地「呼」地暴喝一聲,便將羊兒小小的身子拎了起來,把他當成個麻袋似地上下拋擲。
  桑羊荻一驚,無奈身體太過虛弱,只能艱難地舉起手來,想要呼喝出聲,喉頭卻只能咯咯作響。
  那年輕男子見狀,戰巍巍地走過來,將手掌印在桑羊荻的掌心,溫和地笑道:「不礙事,他只是在幫那個小孩散散妖毒,待會才好治,懂嗎?不要緊張。」
  他的掌心彷佛淡淡地傳來了溫暖的熱流,像是生命的泉源,雖然桑羊荻的衰弱依舊,卻已經可以微弱地說話。
  「請……請你……」他艱難地說道:「請你叫你的朋友……不要折辱我兒的屍身,他……他命已經很苦了……」
  那年輕男人卻不再答話,只是看著那老者拋動佯兒的動作,臉上卻彷佛在思考著什麼難解的問題。
  拋擲一會之後,老人又是「叱」一聲大喝,這才將羊兒抱在懷中,臉上卻已經是大汗淋漓,彷佛已經用盡了他的力氣。
  「能治嗎?」那年輕男子笑笑,沉靜地問道。
  「他……」老人指著桑羊荻,搖了搖頭:「心脈已斷,心肌重殘,我沒辦法治。」
  桑羊荻早知道自己已然無就,聽見老人這麼說也不覺得有什麼驚訝之處,但是年輕男子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燃起無窮的希望。
  「我知道,」年輕男人笑道:「我是說這小孩兒。」
  「這小童的話……」老人沈吟道:「不過,狄師您老人家……」
  那個被老人稱之為「狄師」的年輕男人,看來要做他的孫兒只怕還太年輕,如今老人卻以「老人家」稱呼,這兩人之間,果然透現出耐人尋味的氣息。
  但是這樣的細節桑羊荻是不會注意到的,他只聽見那「狄師」口氣中彷佛仍能救活羊兒,這時候身體裡不知到從何而來的一股力氣,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居然緩緩坐起。
  那年輕男人「狄師」連忙過來攙扶,但是他自己也虛弱得很,一扶之下,兩個人幾乎同時跌倒,那老人冷著臉,動作卻是極快,一手一個,便將他們拉了回來。
  桑羊荻眼露懇求之色,希望這位「狄師」能將他的羊兒救活。
  「狄師」會意,連忙溫和的笑道:「我會救他的,我會救他的,」他的語氣雖然溫和,卻透現出堅定的風采。「不說你對他如此疼惜愛重,就算你們只是個路人,我也會好好救你們。」
  一旁的老人聞言不禁大驚,連聲說道:「不行!您的身子已經這樣了,怎還能救那小孩?要知道,如果您救了他,您您您……」
  「狄師」大笑。
  「無虧無虧,你和我相處了這麼久,怎麼還這樣看不開?當年我不也是這樣救你的?」
  「可是……」那老人「無虧」陡地語塞,卻仍然囁嚅道:「……可是當年您並不是……」
  「人生在世,總有一天要化為塵土,我雖然比較奇特一些,但是也不免要走這一遭。」狄師爽朗地說道:「不論貴賤、不管貧富,年輕的永遠比年老的重要,活著的人也永遠比死去的人重要,這點我要你一直記住,知道嗎?」
  那老人無虧不再出言阻止,只是微微垂下頭來,隨侍在一旁。
  桑羊荻眼露感激神色,目不轉睛地看著狄師緩緩地走近羊兒的身旁。然後,狄師伸出左手,他的左手也和常人大不相同,比右手要大上一半,色澤灰暗,而且在表面上有著如鱗似角的紋路。
  只看見狄師微一凝神,便用左手的尖銳指甲在右手腕上劃過,登時出現了一個深可見骨的傷口。那傷口雖是極深,卻沒有鮮血流迸出來,桑羊荻知道手上有著大血脈,如果有傷口的話,鮮血會像是噴泉一樣迸射出來。但是,此刻狄師卻像是個玩偶一般,在身體內居然見不到一顆血珠。
  桑羊荻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那傷口極深的手腕,良久,才輕輕地泌出一顆透明的液體,滴在羊兒的唇上。
  那老人無虧彷佛是失掉了最心愛的寶物一般,這時憤憤地跺了跺腳,像是看見了什麼最不可能挽回的事物。
  透明液體泌出之後,狄師再也支撐不住,一個翻倒,幾乎就要坐倒在地,老人無虧急忙過來攙扶,他微弱地笑笑,示意他並沒有什麼要緊。
  「你……」狄師轉過頭來,對桑羊荻笑笑:「……你兒子沒事了……」
  桑羊荻覺得那種意識要離開身軀的感覺已經越來越強烈,但是他仍然有未了之事,因此只能哀求地看著狄師和老人無虧。而他也驚訝地發覺,狄師在這一彈指之間,居然像是平白老了數十歲一般,臉上更現枯槁神色。
  看來,難道老人無虧不肯讓狄師醫治羊兒,原來這樣的醫治過程會讓狄師受到重大損害。
  狄師看著他的眼神,知道他掛心之事,於是緩緩點頭。
  「你要我好好照顧你的兒子,是嗎?我不能治好你的傷,但是這一點,卻還是做得到的,好,我和無虧答應你。」
  「狄師……狄師這番大恩,桑羊荻……這輩子是報不了了,只盼我兒能侍奉您,生生世世……」
  「哪兒的話?」狄師虛弱地笑笑:「你還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
  桑羊荻只覺得眼前一切已經逐漸淡去,連思緒也無法系在身軀之上,腦海中一片混亂,卻脫口問了個突兀的問題。「卻不知道……狄師是哪裡來的仙……仙人……」
  狄師聽了他這句話,微微一怔,又轉頭望了老人無虧一眼,才悠悠歎道:
  「久遠之事,我也不太記得了……」他的思緒彷佛又回到了那一個一個時空之前的遙遠世界。「有時候我幾乎忘了自己的名字,不過,現在倒是有點記得的……」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著什麼淡忘已久的往事。「我啊!我的名字就叫做狄孟魂。」
  但是這個名字對桑羊荻卻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即使是他仍然活在世上,「狄孟魂」這三字對他也沒有任何的意義。更何況桑羊荻這時已經閉上了雙眼,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早已經沒了氣息。
  那狄師靜靜地歎了口氣。
  人生在世,譬如朝露……
  一朝為光,一朝化塵,
  潮生潮起,緣起緣盡……
  在狄孟魂的歌聲中,老人在附近找了個所在,將桑羊荻的屍身葬好,還在上面立了個簡單的墓碑。
  吟唱了一會之後,小童羊兒這時哼了一聲,又緩緩地呼吸起來。而且,他臉上的黑氣也已經褪盡,又逐漸恢復原來的紅潤。
  「這孩子,面容不凡,但是一生多劫難……」狄孟魂歎息道:「我既已答應了他父親,就得好好照料他,無虧,就將他帶回我們那兒吧!」
  老人無虧躬身道:「是。」
  看著老人將小童背了起來,狄孟魂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咦」了一聲。「這個小童,不知到姓什麼名什麼?他的父親已然過世,也不曉得他們叫什麼名字。」
  「我方才埋葬那人的時候,曾經看見那人的衣帶繡有『桑羊荻』三字。」
  「所以他叫做桑羊荻便是了……」狄孟魂沉吟道:「那麼這個小童也姓桑羊囉……」
  「只是不曉得他的名字,我翻過那桑羊荻的身上,也沒看見任何字跡。」
  「既然是跟著我們,我們就給他一個名字好了,」狄孟魂笑道:「無虧,你就給他取個名字好了。」
  「我看過這個孩子的面相,無土無金,還有,他的手相也正如狄師所說,一生孤苦患難,難得真情,雖然資質不凡,卻有孤苦寂寞之相,因此,如果要談相沖相克,一個不祥的名字會比較適合他。」
  「好吧!你就據此給他一個名字吧!」
  老人無虧閉上眼睛思索片刻,便睜開雙眼。
  「此子年幼喪母,現在又喪了父親,與我們一起的話,此生或許便要長居地底,註定不會再有歡樂笑語,」他冷冷地說道:「我就幫他取名『無歡』吧!」
  「無歡無歡……」狄孟魂喃喃念了幾次,臉上露出歡喜的神情:「桑羊無歡,桑羊無歡,好名字,真是個好名字!」
  「這個名字,按照狄師的教法,天地人三格未必最佳,但卻能導出他的良善本性,」老人無虧說道:「我雖不曉得這個孩子的本命,但卻知道他命中主克親人,而他本領若是極強,親人中若有死於非命者,恨心若重,常常易與他人爭強鬥勝,不僅害人,也害了自己。」
  「因此,你便為他取了這個名字,讓他命中主本性寬宏,不善記仇………」狄孟魂笑道:「很好,我教了你這麼多年,眼見我自己的日子也不多了,你能有這樣不怨不憎,不忮不求的念頭,也不枉我教了你這麼多年。」
  老人走過來,一邊背著小童「桑羊無歡」,一邊扶著狄孟魂,三個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月色之中。
  而狄孟魂清朗的聲音,也悠悠地傳送在風中。
  「這個孩子,就是我們剩下來的希望了……」他彷佛夢囈似地說道:「否則……昆侖哪……昆侖……」
  最後,他的聲音更是低微不可聞,但是那聲音卻隨著晚風逐漸飄散出去。
  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會呼喚一個人的名字,無虧與他相處數十年,雖然從來不知道這個名字有什麼意義,卻早已對這個名字熟悉萬分。
  狄孟魂時時在口中念的名字,便是:「姚笙……姚笙……」
  夜色低回,夜風如醉。
  夜風吹過森林,夜風吹過平野。
  夜風也吹過女人的衣袂。
  一陣輕盈的晚風吹來,將姚笙的白衣裳吹動,在黑夜裡飄逸如夢幻仙子。有那麼一剎那間,她彷佛聽見夜風傳來熟悉的聲音,而那聲音卻靜靜地呼喚著她的名。
  她有點期待地轉過頭去,當然也只見得著那一片夜來的淒清。那個會呼喚她名字的人,此刻很可能長眠在地底,因此要說聽見了他的聲音,豈不是個無聊至極的想法念頭?
  可是,為什麼那柔軟夜風中的聲音,聽起來又那麼像是她朝思暮想,魂系夢牽的狄孟魂?
  夜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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