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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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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氣說著,劉根生張大了口,合不起來,我又冷笑了一聲:「你對我的想像力估計得太低了。」 劉根生竟然同意了我對他的指責,這倒頗出乎我的意料,我故意逗他一句:「你是甚麼時候開始失望的?」 劉根生長嘆一聲,神情惘然:「人生七十古來稀,二十年前,我已經失望了。」 看到他這種神情,我十分同情,不忍心再令他難過下去,所以也不再賣關子,告訴他:「當年那小孩沒有死,現在還活著,是世界著名的豪富,而且十分巧,巧到了不能形容的地步,你見過他。」 劉根生張大口,他多半想問「甚麼」的,可是完全出不了聲。 我又道:「他就是哈山,就是你從那個容器中出來時見到的那個人,當然八十多年過去了,他已經是老人了!你一出來就急急到上海去找他,卻料不到他就在你的眼前。」 劉根生這次的反應,比上次強烈得多了,他沒有叫沒有跳,只是整個人僵直直地發抖,抖著抖著,眼珠就向上翻,我一看情形不好,他們父子兩人原來都有一受刺激就昏厥的毛病,趕緊過去,伸指向他太陽穴便彈。 一指彈出,他才「啊」地大叫一聲,一點也不誇張,叫了一聲之後,汗如雨下,喘氣如牛,雙眼睜得極大,眼珠亂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向他手中的酒瓶指了一指,他會過意來,大口喝了一口酒,又劇烈地嗆咳起來,竟連到了口的酒都無法吞嚥下去! 我又伸手在他的背上用力拍了幾下,他努力吞了一口酒,臉脹得十分紅,仍然呼哧呼哧地喘著氣,足有五分鐘之久,才漸漸回復了正常,望著我,有氣無力地道:「那麼巧?」 我點了點頭:「就是那麼巧。」 劉根生又大口喝了幾口酒:「他知道了?」 我想據實告訴他,哈山已經知道了,而且正在找他,但是我轉念一想,如果我告訴了他,他可能又會一下子消失,所以我沒有立刻說出來。他又激動起來,雙手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搖著我的身子:「告訴我,把一切都告訴我。」 我伸手抵住了他的胸口:「我當然會告訴你,可是你也得告訴我。」 他連連點頭:「你先說……你先說一段。」 我爽快地答應他,把史道福所說的,當年在上海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這些事,有許多是劉根生親自參與的,他自然知道我所說的是事實。 當他聽到了史道福曾寫了一封信,送到客棧去的時候,他直跳了起來,先大聲罵了一句極粗的粗話,才道:「烏龜王八蛋收過他的信!」 在史道福敘述到這一點之時,聽到的人,也都十分奇怪,何以劉根生在知道了哈山的下落之後,並不去找哈山?雖然那時哈山早已離開了孤兒院,而且在上海灘上,也已經嶄露頭角,但通過孤兒院的這條路,還是十分容易找得到他的。 那麼,他們父子兩人,在七十年前,就可以相會,不會等到現在了。 哈山聽了這件事,還十分傷心,頻頻問白老大「為甚麼」,白老大也說不上來。 這時,我聽得劉根生這樣說,也不禁大是驚訝,因為我相信史道福不是說謊,他確然曾寫了一封信。 我又把史道福叫小癟三送信的經過,向他說了一遍,劉根生「啊」地一聲,在額頭上拍了一下:「我記起來了,我進店堂的時候,是看到一個小癟三,在角落閃閃縮縮,可是他沒有給我甚麼信!」 我也不禁「啊」地一聲,在額頭上拍了一下,我明白了,事情再簡單也沒有,史道福託的那個小癟三,並沒有把那封信交給劉根生! 小癟三為甚麼這樣做,理由只怕也很簡單,他不懂得這封信的重要性,既然收了錢,也就算了,或許劉根生的氣派十分大,小癟三不敢接近他。 就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一念之差,哈山和劉根生兩父子的重會,就推遲了七十年! 劉根生咬牙切齒地罵那個小癟三,我勸他:「不必那麼痛恨有關人等,哈山的一生多姿多采,過得極好,地球上像他那麼幸福快樂的人極少。」 劉根生怒視我一眼,冷笑一聲:「你知道甚麼?」 我也冷笑:「我知道,你是想說,若是你們早幾十年相逢,你也可以使他有『分段式』的生命!」 劉根生的喉頭發出了「咯」地一聲響,顯然他被我說中了心意。 我作了一個手勢:「現在輪到你說了,那位女士……是你的妻子?」 劉根生呆了一會,神情十分惘然:「可以說是,哈山是我和她的孩子!」 那女人果然是哈山的母親,我笑了一下:「哈山在擔心,如果他母親也像你一樣的話,看起來那麼年輕,他那一聲『娘』,很難叫得出口!」 劉根生神情更是惘然,嘆了一聲:「他見不到他娘了,見不到了!」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聲調和神情,都傷感之極,那叫我無法再問下去,因為習慣上,若是他妻子已死,他又十分傷感,總是不再追問的好。 他也沒有進一步解釋,只是望著我,我向他作了一個手勢,示意該他說了。劉根生卻只是喝酒,很快又喝完了一瓶,他也不理會是甚麼酒,抓了一瓶來又喝,我知道他酒量相當好,但是這時他的情緒十分激動,比較容易醉,所以我按住了他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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