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鑽石花 | 上頁 下頁
二三


  我想了一想,道:「你將她送到××酒店,取到司理的信,她就是自由了。」那酒店,就是我住的那家,司理是我的好友。

  「死神」道:「完全可以照辦,先送石小姐出去!」兩個大漢,又押著石菊向外走去,來到了門口,石菊突然轉過頭來,狠狠地罵道:「懦夫!」

  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石菊的責罵,雖然只有兩個字,但是卻給了我以沉重的打擊,我是懦夫麼?我自問絶對不是!但石菊因為我要救她,而罵我是懦夫!

  等我再睜開眼來時,黎明玫坐在轉輪椅上,被蔡博士推了進來。

  她的面色,十分蒼白,眼中也是了無神采,垂著頭,見了我,才抬起頭來。

  我望著「死神」,他雖然在竭力鎮定,但是也掩飾不了他內心的激蕩。

  「明玫,」「死神」最先開口:「我們之間的合作,算是完了。」

  黎明玫牽動了嘴角,笑了一下,道:「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合作過!」

  「死神」轉過頭去,「哈哈」一笑,道:「說得好!說得好!但願你早日恢復健康,蔡博士,將她送到市內最好的醫生那裏去。」

  黎明玫的面上,現出了驚訝之神色,突然向我望來,道:「你──」

  我聳了聳肩,道:「黎小姐,你先離開這裏再說。」黎明玫嘴唇牽動,像是要對我說些甚麼,但是卻終於未曾說出來。

  我轉過頭去,不想再說話,黎明玫又被推了出去,室中靜默著,不到半個小時,一個大漢已經帶來了酒店司理的信,而一個知名的醫生的收費單據,也證明黎明玫已然脫離了「死神」的魔掌。

  在這半個小時中,我調勻真氣,身上的酸痛已然走了七八分,我向那陰陽怪氣的漢子,望了一眼,道:「這位朋友是誰?」

  那漢子懶懶地道:「不敢,在下姓邵,名清泉。」我一聽「邵清泉」三字,不由得吃了一驚,道:「原來就是七十二路鷹爪法的唯一傳人麼?」

  邵清泉面上神色,仍是懶洋洋地,道:「不敢,剛才這一抓,便是一式『蒼鷹搏兔』!」我聽出他言語之中,大有譏諷之意,便轉頭過去,向「死神」道:「閣下確能攬致奇才異能之士,連邵先生也為閣下所用!剛才我敗在邵先生手下,但等一會,還希望向邵清泉先生一人,單獨地討教一下!」

  我向邵清泉挑戰,但是卻向「死神」提出,當然是故意瞧不起他,邵清泉面色,顯得十分惱怒,剛才,我敗在邵清泉的手下,固然是以寡敵眾之故,但是邵清泉所擅,七十二路鷹爪法,也確是非同小可的武功,這一路武功,起自明末,一直只是單傳,到了近代,除了邵清泉一人之外,再無人識。武林相傳,三湘大俠柳森嚴,生平只服一人,那便是邵清泉的叔父。

  邵清泉的叔父沒有兒子,是以才將七十二路鷹爪法傳了給他,我與他單獨對敵,實也無必勝把握!「死神」笑道:「你先將地圖交了出來再說!」我伸手入長褲的密袋之內,將尼龍袋取了出來,交給了「死神」,「死神」接過來,才一看之下,面色立時為之一變!

  「死神」的面色,在陡然之間,變得如此之難看,令我也感到莫名其妙,我連忙仔細向他所拿著的尼龍袋一看,連我自己,也不禁為之駭然!

  本來,那尼龍袋之內,還有油紙包著地圖,但是此際,卻換了紅紙。尚未及待我弄明白是怎樣一回事,「死神」面色,更是盛怒,拋開了尼龍袋,抽出那紅紙來,我只瞧見那紅紙之上,有幾行字寫著,「死神」看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死神」喜怒無常,更令得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聽得他道:「衛先生,你終朝打雁,卻叫雁啄了眼去哩!」我連忙道:「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死神」將那一疊紅紙,向我拋了過來,我接在手中一看,也不禁呆了。

  只見那紅紙上寫著兩行字,道:「放得巧妙,難避我目,信手取來,且買三日之醉,勿怪!勿怪!」下面並沒有署名,卻畫著一個七隻手的人,我呆了半晌,陡然之際,想起在碼頭時,從木箱中歪斜走出,在我身上撞了一下的那個醉漢來。

  我一想起了那個醉漢,不由得「霍」地站起,頓足失聲道:「神偷錢七手!」

  「死神」笑聲不絶,回頭向唐氏三傑道:「快去找錢七手,問他要多少錢!」

  我又頹然地倒在沙發上,江湖之上,臥虎藏龍,能人之多,確是不可想像,我不但敗在「死神」的手中!而藏得那麼妥貼,自以為萬無一失的地圖,被人以空空妙手偷去,卻還一點不知!

  其實,如果我肯細心一點的話,應該想到那醉漢向我的一撞,並不是無緣無故的。但是當時,我怎能想得到名馳大江南北,竊術已到六十三鈴的神偷錢七手,也會在新加坡?

  錢七手的名字,我相信如果曾經在京、滬一帶,吃過扒手飯的朋友,一定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的(這一類朋友,有一些還在活動,有一些已經「退休」了)。他是自從前清雍正年間,漢口扒手的大龍頭,孟阿三之後的唯一扒手天才。孟阿三的程度,據說達到六十六鈴!

  我不得不解釋一下,所謂「鈴」,類似日本柔道的「段」,是判別一個扒手功夫高低的準繩,其來源是這樣的:扒手在初學扒竊藝術的時候──扒竊是一種藝術,不但要心細、膽大、眼明、手快,而更主要的還是要巧妙地轉移人家的注意力,絶不是簡單的事──是先向一個木頭人下手的。

  這個木頭人全身的關節,和活人一樣,是活動的,木頭人掛在半空,穿著和常人一樣的衣服,在木頭人上掛著銅鈴,從一枚鈴起,一直掛到六十三枚鈴,而伸手在木頭人的衣服內取物,沒有一隻鈴會相碰而出聲,這種程度,便是「六十三鈴。」一般的扒手,能有五鈴、六鈴的程度,已然是十分了不起的了。我自己因為興趣問題,曾經在十七八歲的時候,練過一個時期,不過到七鈴為止,便再無進境了。當時因為節外生枝,我顯得十分尷尬,不知是否會因此而令得「死神」改變主意!

  「死神」卻滿不在乎地道:「衛先生,你也可以走了!錢七手不知道他所扒的東西,價值如此之高,我可以到手的!」

  當「死神」講這幾句話的時候,我的心中,陡地閃過了一個念頭!

  唐氏三傑的長輩,和我的幾個師長,頗有淵源,是以剛才經我一喝,他們三人,便沒有參加對我的圍毆,如果我立即離去,實在仍有可能將地圖追回手中的!

  一想及此,我心頭不禁一陣緊張,正待返身而出時,邵清泉已然道:「朋友,就這樣走了麼?」

  我怔了一怔,道:「以後有機會,再向邵先生領教!」邵清泉冷笑了兩聲,我已然走出了屋子,幾個箭步間,已然出了那廟宇的正門。

  我雖然已經暫時脫離了「死神」的魔爪,但是我自知處境極端危險。

  但是我絶不放棄和「死神」的鬥爭!在廟旁,有一株極高大的金鳳樹,廟前人很冷清,我三手兩腳,便爬到了樹上。

  我靜靜地等著,希望唐氏三兄弟帶著神偷錢七手經過之際,我有便宜可揀。

  在樹上,我足足等了兩個半小時,日頭正中,尚幸這廟宇之前,極其冷清,我才不至於被人發覺。正在我肚子又咕嚕嚕亂叫之際,我看到有四個人,向廟宇門口,走了過來。

  那三個穿著唐裝的,我一看便認出他們是唐氏兄弟,而另一個,唐老大和唐老二分兩邊扶著他,卻是神不知鬼不覺,以幾乎難以想像的手法,偷了我地圖的神偷錢七!

  我身子一聳,正想躍下去時,他們四人,已然來到了樹下。我仔細一看間,不禁怔了一怔,神偷錢七醉得人事不省,口中喃喃地,不知在講些甚麼,如果不是有兩個人扶著他,他早已跌倒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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