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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第七章 緣

  七叔是初七那天離去的,我送到了碼頭,七叔是坐船走的,但要轉火車,喇嘛等他之處,一定是通向車站的必經之路了。

  那喇嘛忽然現出一種古怪的神情,放慢了聲調:「我們住在一間十字路旁的大客棧中,客棧的對面,是一個叫『快活坊』的所在。」

  我「嗯」了一聲:「我知道那個所在!」

  同時,我也知道了那喇嘛何以會有古怪神情的原因了。

  那所在,地處水陸碼頭的交匯,是長江以北的第一交通要衢,南來北往的客商和各色人等,貨品物資,都在這裏集中,是個很繁華的所在。

  凡是這等所在,除了有大客棧,大酒樓之外,少不免會有聲色犬馬,娛樂消費的設施,那「快活坊」就是這些設施的集中地,青樓豔妓,流氓地痞,三教九流,甚麼樣的人物都有。

  喇嘛教的清規戒律不嚴,那喇嘛當年正是青年人,只怕曾在快活坊中有過甚麼風流回憶,這時回想起來,神情自然難免古怪了。

  那喇嘛繼續道:「我們等到了第四天,就等到了衛七,不過當時的情形很特別……很特別……」

  他連說了兩遍「很特別」,神情更是疑惑之至,彷彿情形之特別,他到如今仍然無法明白。

  他停了一下:「為了不惹人注目,寧活佛自己和幾個年高德重的,仍是僧裝,其餘人全換了漢裝,四人一組,在碼頭車站,日夜巡邏,奉命不准開口,不能和人發生任何爭執。」

  我心想,這個寧活佛心思倒很縝密,不當喇嘛,也可以去做偵探。

  那喇嘛見我沒有甚麼特別的反應,就繼續說下去:「我在的那一組,負責在碼頭附近,我們是最早看到衛七自船上登岸的。」

  聽到這裏,我自然而然,緊張了起來。

  因為當年我送七叔上船,我是最後見到七叔的人,自此之後,七叔不知去向。但那喇嘛這樣說,我就不是最後見到七叔的人,七叔的動向,有新的發展──雖然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但總是新的線索。

  我用心傾聽,那喇嘛道:「一見了衛七,我們就照寧活佛的吩咐行事。」

  我們並沒有問寧活佛是如何吩咐的,反正不外是嚴密監視之類。怎知那喇嘛說下去,雖然事隔多年,我聽了之後,仍為之憤然。

  那喇嘛道:「寧活佛吩咐的是,一見到了他,就下手搶奪他身邊的那長盒子──他必然把那盒子帶在身邊。寧活佛又吩咐了──」

  那喇嘛不斷強調「寧活佛吩咐」,自然是因為那些事絶不光彩,十分卑鄙,所以他要推卸責任,表示行動的雖然是他,但是一切都只不過是按照吩咐而已。

  他續道:「寧活佛說,衛七身手了得,所以下手一定要快,要狠……我們四人的懷中,都揣著利刃,那……」

  我聽到這裏,悶哼了一聲,章摩閉著眼,緩緩搖著頭。

  那喇嘛道:「我手握住了刀柄,在人叢中擠向前去,卻沒有拔出刀來,四個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因為衛七身邊,並沒有那長盒子!」

  我呆了一呆,七叔從跳板走上船去的情形,多少年來,如在眼前,他把長盒子夾在左脅之下,右手撩著衫襟,步履輕盈。

  那盒子相當大,絶無法藏在身邊。那四個喇嘛見人不見盒,自然是七叔在航程之中,處理了它!

  那一段航程不長,船不會再停岸,自然可以特別吩咐靠岸,但同船的人多,這樣做會太招搖,也會惹起鼓噪,七叔不會那麼做。

  那麼,七叔是把盒子藏在船上了,還是拋進了江河之中?真是神秘莫名。

  七叔身邊沒有盒子,那倒可以使他免了危險,不然,忽然有四個人持刀攻擊,他身手雖好,也難防暗算。

  這個寧活佛也未免太不擇手段了些!

  那喇嘛咳了兩聲,搖了搖頭:「他手上也不是空著,而是抱著一個嬰孩!」

  我揚了揚眉,對於我那七叔,他有再多的奇怪行為,我也不會意外,但是抱著一個嬰孩,這卻有些匪夷所思,他從來也不是一個愛嬰孩的人,我從來也未曾見過他抱過幼年的侄子。

  那喇嘛忽然讚嘆了一句:「那嬰孩是一個女嬰,粉裝玉琢,可愛極了!」

  他這樣說了之後,意猶未盡:「碼頭上人頭湧湧,何等雜亂,但是衛七抱著女嬰經過之處,人人都會靜下來,停下來,看一看那仙童一樣的女嬰。」

  那喇嘛的敘述之中,忽然出現了如此感性的片段,倒是始料不及。

  我知道,那一段水路,不過是四五小時的事,我實在無法設想,這麼短的時間之中,在船上發生了甚麼事,何以一隻長盒子不見了,卻多了一個女嬰出來。

  同樣在聽敘述的人,心中自然也都有同樣的疑問。溫寶裕一揚手:「不對啊,女嬰不能單獨存在,一定有大人跟著的啊。」

  那喇嘛點頭:「是,當時我們三個人,緊跟著衛七,一個飛奔回客棧,報告寧活佛,寧活佛當時就道:『他用長盒子和別人換了女嬰,一定又會換回來的』──說法和你說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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