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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我指著那口箱子:「你說是孔先生的遺命,你不看遺書,怎麼知道?」

  我理直氣壯地,孔振源更是憤怒,脫口道:「放你的……」

  孔振源只罵了半句,就突然想起他是有身份,所以將下半句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我卻直視著他,等著他的回答,他吞了一口口水,大聲道:「家兄臨死時說的。」

  我一聽得他這樣說法,眼睜得更大,真不明白世界上怎麼有這樣睜著眼說瞎話的人,他兄長死的時候,我就在旁邊,老人在最後叫了一句「衛斯理,你一定要去阻止他們」,就咽了氣。

  當時的情形雖然很混亂,但是也決計沒有混亂到我聽不到他吩咐孔振源要把那口黑漆描金的箱子親手送給我的地步。

  我立時道:「你在放甚麼屁?孔先生死的時候,我也在,他說過甚麼,我清楚。」

  孔振源一下子衝到了我的面前,看來他的忍耐,已到了極限,所以他終於把那下半句話也罵了出來:「你才在放屁,你說他死,他根本沒有死,只是老人家閉過了氣去。」

  我陡地呆了一呆,一時之間,還不知怎樣反應才好,白素也急急說道:「孔先生,你的意思是,我們走了之後,孔先生他……他……」

  孔振源悶哼了一聲:「我真懶得跟你多說,可是我大哥真還看得起你,他醒過來,坐直身,就吩咐我,一定要把這口箱子給你。」

  我聽到這裏,也真呆住了。我又不是沒見過死人,要是連活人和死人也不能一眼看出來,那真可以弄一塊豆腐來撞死算了。

  可是孔振源又沒有道理騙我,我忙道:「孔先生,你再趕時間,也不急在一時,把情形詳細向我說說。」

  白素也道:「是啊,只耽擱你幾分鐘,孔先先生要他去做事,他一定要了解每一個細節,以免辜負了孔老先生的遺志。」

  或許是白素最後一句話感動了孔振源,他悶哼了一聲,怒意稍斂:「你們走了之後,那幾個渾蛋醫生,也說他死了……」

  我想插一句口:「他本來就死了。」但是我口唇動了動,沒有說出來。

  孔振源續道:「我打電話叫急救車,一再搖著他,要讓他醒過來。」

  孔振源講到這裏,聲音哽咽,我想像著那時的情景,孔振源對這個年紀比他大了三十歲的兄長,感情極濃,猝然受到打擊,有點反常的行動,場面倒很感人。

  可是,死人是搖不活的,死人要是搖得活,天下還會有死人嗎?

  孔振源的聲音哽塞:「我搖了幾下,他就陡然坐了起來,身子坐得筆直,那些渾蛋,看到他醒過來,居然害怕,連跌帶爬,真不要臉。」

  我勉強笑了一下,一個明明已經死了的人,忽然又坐直了身子,這使人聯想到「屍變」,在場的人,自然害怕,尤其是那兩個確知孔老頭子已經死亡的醫生,孔振源一再罵他們渾蛋,實在沒有道理。

  我不作任何反應,孔振源又道:「他一坐直,就轉頭,指著那隻箱子:『振源,這箱子,你立刻送給衛斯理,要親自去,親手交到他手上,看他收妥了才能走,一刻也不能耽擱。』我看到他醒過來,高興極了,連忙答應。這時,急救車的人也到了,可是他在講了那幾句話之後,又倒了下去,這次……真的死了,怎麼叫也叫不醒。」

  孔振源講到這裏,神情極難過,停了片刻,才又道:「我一想到他最後的話,明知我走不開,也只好先把這口箱子給你送來,但偏偏你又不在,我心急,貴管家又……」

  我忙道:「對不起,對不起。」孔振源唉聲嘆氣:「我要走了,唉,家兄一死,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辦。」

  他向門口走去,我和白素忙送了出去,到了門口,我才問了一句:「這箱子裏,有甚麼東西?」

  孔振源搖頭道:「我一點也不知道,既然他遺命送給你,不論裏面是甚麼,全是你的,你有處理的全權。」

  他說著,急急上車,一定是他催促司機快開車,所以車子在快速轉過街角的時候,發出了一陣陣「吱吱」的聲響。

  等到看不到他的車子了,我才道:「當時,老人家不是昏過去,而是死了。」

  白素點頭道:「是,當他還站著的時候,已經死了。」

  我攤著手:「這就怪了,死人怎麼還會復活,吩咐把那口箱子給我?」

  白素沒有立時回答,轉進了屋內,站在那箱子之旁,用手撫摸著箱子,沉思著。

  那是一口十分美麗的箱子。這種箱子,現在大多數被仿製來作為出售給西方人作裝飾用,但是在古老的中國家庭之中,它卻確然曾是實用的家具。黑漆歷久而依然錚亮,描金的花紋,顏色十分鮮明。

  金漆描的是北斗七星圖,配以圖案形的雲彩,看起來十分別致。

  白素沉吟不語,我把鎖著箱子的九子連環鎖撥弄得發出聲響,白素道:「人死了之後,再忽然活回來的例子,倒並不罕見。」

  我承認:「不錯,有的因之還記錄下了死亡之後的情形,有一本書,是一個美國醫生寫的,就記錄了許多這樣的實例。」

  白素道:「所以,孔老的情形,不算太怪異,只不過這口箱子,他為甚麼這樣重視呢?」

  我說道:「打開來一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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