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追龍 | 上頁 下頁


  兩兄弟之間,相差三十八歲,這並不常見,但也沒有甚麼特別,而孔振源的父親是在哪一年生他的,想來想去,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所以我立時現出不耐煩的神情。

  孔振源道:「家兄今年九十三歲。」

  我揮了一下手:「告訴我,他為甚麼要見我,直接一點。」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心中在想:「難怪司機叫他『二老爺』,大老爺,一定就是他那位九十三歲的『家兄』。」

  孔振源又再度現出吞吐和尷尬的神情,我有點兇狠地瞪著他,孔振源的樣子更惶恐,漲紅了臉,才掙扎出了一句話來:「他……是個星相家。」

  我還未曾有任何反應,他又補充道:「他自以為是個星相家。」

  我道:「那又怎樣?」

  孔振源苦笑了一下,看情形,像是下定了決心,把要講的話講出來,他吸了一口氣:「星相家……他講的話,很多人……我意思是說普通人不容易聽得懂,而且他的年紀又大了,健康情形極差,所以,他說話,顛來倒去,很……」

  我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說話不是很有條理?」

  孔振源用力點著頭,我道:「閣下說話也未必見得有條理,他為甚麼要見我?」

  孔振源自然很少給人加以這樣的評語,所以他現出了懊怒的神情,悶哼了一聲:「我不知道,但是他吵著要見你,至少已經有好幾年了,我一直不去睬他,因為他看來實在很不正常,要不是他……健康情形越來越差,今晚又恰好碰到了你……」

  我「哦」地一聲:「他快死了?」

  孔振源搖著頭:「醫生說就是這幾天的事,根本他幾乎大部分的時間昏迷不醒。」

  我皺著眉,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也苦笑了一下。一個垂死的星相家,有甚麼事呢?真是難以想像。

  我並沒有多想,因為很快就可以見到這位垂死的星相家,他自然會告訴我為甚麼要見我。

  車子繼續向前駛,雨小了一點,路上的積水在車頭燈的照射下,反映出耀目的光彩。車子轉了一個彎,開始駛上山坡,可以看見一幢大屋子在山坡上。

  那是真正的大屋子,完全是舊式的,在黑暗中看來,影影綽綽,不知有多大,那些飛簷,看來像是一頭一頭怪鳥。

  我由衷地道:「好大的屋子。」

  孔振源的語氣中帶著自豪:「先父完全仿照明代的一個宰相徐光啟的府第建造的。」

  我笑了一下:「要是家中人少的話,住在這樣的巨宅之中,膽子得大才行。」

  孔振源顯然有同感,點了點頭,車子已經來到了在門口,兩扇大門,襯著門旁的大石獅子,看來極其壯觀。司機按了按喇叭,大門緩緩打開,車子直駛進去。是一個極大的花園,黑暗之中,也看不清有多少亭台樓閣。

  車子直駛到主要建築物前停下,雨已停了,兩個穿制服的男僕,走下石階,打開車門。當濕淋淋的孔振源跨出車子時,那兩個男僕的眼睛睜得比鴿蛋還大。

  我和白素也出了車子,和孔振源一起進了大廳,又有幾個僕人走了出來,垂手侍立,神情都很古怪。因為我們三個濕透了的人,還在淌水。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叫道:「二老爺……」

  孔振源揮了揮手:「去看看大老爺是不是醒著,帶這兩位,去換一些乾衣服,快!」

  管家連聲答應著,我雖然急於看一看那個九十三歲的垂死星相家,但是身上濕透了,總不是很舒服的事,所以由得那管家,帶著我和白素,進了一間房間。

  房間的布置半中不西,是四五十年前豪闊人家常常見的那種,如今只能在長篇電視劇中才看得到。

  我們脫下外衣,管家捧了兩疊衣服進來,放下之後,又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我拿起衣服來一看,不禁哈哈大笑,那樣的內衣褲,真只能在博物館中才找得到。送來給我的外衣,是一件質地柔軟的長衫,還有十分舒適的軟鞋。

  等到白素穿好了衣服時,我望著她,她看來像是回到了二十年代,一件繡工極精美的長衫,月白色底,紫色滾邊,不知道以前是屬於這大宅中哪一位女眷的。

  我們打開門,孔振源已等在門口,他也換上了長衫,他抱歉地道:「對不起,家兄未曾結過婚,我妻子早過世了,這是舊衣服。」

  白素微笑道:「不要緊,這麼精美的衣服,現在不容易見到。」

  孔振源吸了一口氣,帶著我們向前走去,走廊很長,建築的天花板又高,燈光又不明亮,就像是在一個博物館中。

  走廊盡頭的轉彎處,是梯級相當大的樓梯,我們本來已經在二樓,又走上了兩層,才看到管家迎了上來:「大老爺一聽是衛先生來了,精神好得很,才喝了一盅蔘湯。」

  孔振源點頭,我注意到,這是大樓的最高一層,這一層的結構,和下面幾層不同,並沒有長走廊,有兩扇相當大的門,門上畫的是一幅巨大的太極圖,看起來古怪之極。

  在門外,另外還有幾個人在,有的穿著長衫,有的穿著西裝,還有幾個護士模樣的人。孔振源走過去,他們都迎了上來。

  一個看來神情相當嚴肅的老者先開口:「情形不是很好,那是迴光反照。」

  那位老先生看來是一位中醫,孔振源點了點頭,望向另外幾個人,那些人大約是西醫,其中一個道:「可能是,但是他一聽到衛先生會來,那種特異的表現,醫案中很少見。」

  我聽到他們這樣說,心中更是奇怪,看樣子他們還要討論下去,我提高聲音:「別討論了,我就是他要見的人,讓我去見他。」

  那個第一個開口的老者,用懷疑的眼光望著我:「閣下也是習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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