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招魂 | 上頁 下頁 |
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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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嗯」地一聲:「很普通,作為帝王,算是十分潦草,已經化成了白骨,可是──可是──他真是──抹脖子死的,用一把極鋒利的利器割頸,他的頸骨,也被割裂了一半!」 我陡然震動了下──剛才我還想到過這個問題,立刻就被證實,那柄鋒利的寶劍,是不是就是建文帝用來自殺的利器? 我呆了半晌,齊白也發著怔,過了好一會,他才道:「如果建文帝當年是用那柄劍自殺的,那麼這個人也有同樣的行為,可知他──的行為,完全受建文帝當年的行為所控制,就像──就像──」 他一時之間,舉不出適當的譬喻來,我接了上去。「就像是不同電腦使用了同樣的軟體,所作出的反應,就一模一樣地重複一遍!」 剎那之間,我和他都感到了一股寒意,我的思緒十分紊亂,但我還是在紊亂之中,理出了一個頭緒來,我想到的是,一個人(任何人)的一生記憶,如果成為一組程式,是一個可以被記錄下來的軟體,那麼,理論上來說,把這種程式,輸入另一個人的腦部,這個被輸入資料的人,就會完全照那個程式來生活、思想行動! 問題就是,至今為止,似乎還沒有聽到什麼方法,可以把人的記憶、思想獨立起來成為軟體,也沒有聽說過有什麼方法可以把另一個人的思想記憶輸入另一個人的腦部之中,而且起作用。 這一類的事,勉強用實用科學來說明,所用的名詞,就像書上一般所寫的那樣,但如果用傳統的玄學方法來寫,就簡單得多,所謂思想記憶在人死了之後的存在,就是靈魂,被輸入上身,整個過程,簡單之極,就是靈魂進入了一個人體,自然這個人體的一切言行,都和那個靈魂一樣了! 這種事,在古今中外的非正式記載中,曾有過許多次,不過像「建文帝」這一次,實在太特出而已! 我一面在想著,神情自然也隨著我所想的而發生變化,齊白是聰明人,一定知道我想到了古怪之極的事,忙道:「天,你想到了什麼?」 我指著那人,語調肯定:「我可以斷定,建文帝的靈魂,曾進入他的腦部,而且由於我的一下掌摑引起的震盪,又使靈魂離開!」 齊白呆了一呆:「那麼他自己呢?難道他自己本來沒有靈魂?」 我道:「靈魂是思想和記憶,一個先天性的白癡,會有什麼記憶和思想?」 齊白駭然:「你是說,一個白癡,受了建文帝靈魂的侵襲,所以自認是建文帝?」 我點頭:「所以,他一直自以為自己是真正的歷史人物──他的軀體,和一個機械人差不多,你輸入什麼資料,他就是什麼人,他正是自以為是建文帝之後,才找到這個隱秘所在的,這本來就是他隱居的地方,他有這個記憶,要找這裡,自然不是難事。」 齊白聽得呆了半晌,又狠狠地打量了那人一會,才忽然說出了一個十分有用的意見來:「如果是這樣,那麼,他來的時候,身上一定不會有帝王的服飾──思想不能變出實際的東西來,我們可以在那巨宅中好好找一找,把他原來的服飾找出來,那麼,對瞭解他的來歷,會大有幫助!」 我用力在他肩上一拍:「好主意!在那巨宅之中,換下來的衣服,放在何處?」 齊白側頭想了一想:「自然有專管衣服的太監收起來。嗯,現在當然沒有太監了──他──最可能換在澡房,我知道澡房在哪裡!」 我心中十分興奮,帶著那人,又向古宅中走去。那人十分順從,他連判別方向的能力都沒有,在需要轉彎的時候,如果不是帶著他,他雖然不至於會撞上去,但一定站在轉角處,不知如何才好。 看到了這種情形,齊白也原諒了我:「唉,看這種情形,他──不是由於你的一掌而變成這樣子的!」 我沒好氣:「我的掌之力,若是運足了,確然可以使人變成這樣,你要不要試一試?」 齊白臉上變色:「開什麼玩笑!」 但他隨即又嘆了一聲:「他現在這樣,人家看覺得可憐,但是他自己未必痛苦,比起他做皇帝的時候來,我看要快樂得多!」 我聽得齊白這樣講,也不禁大是感嘆:「做皇帝還不如白癡,真的,我看他──至少不會自殺!」 我們一面說,一面向前走,齊白來過兩次,已經十分熟悉了,先找到了寢室,再在寢室旁邊,找到澡房,有一股活泉,流入一個水池中,水十分清澈,一進來,就看到一個角落中,堆著一件衣服。 齊白搶過了一步,把那件衣服提起來,我和他都不由自主,發出了「啊」地一聲。 毫無疑問,這件白袍,是醫院的病人服裝,而且更可以肯定不是普通的醫院所用的,因為在衣服的背部,有著一行號碼:「A三二七四」。 那是病人的編號,病人而要有編號,自然不是普通病院,不是精神病院,便是專收留智力有問題的人那種。我更皺了皺眉:這件白袍,我好像曾在什麼地方看到過,十分眼熟! 齊白把白袍湊近了一看,忙道:「你來看!」 我走過去一看,看到衣邊上,織著一行小字:「第三弱智療養院」和醫院所在的地點,和一行較大的字:「此類病人皆屬先天性癡呆症患者,全無思考能力,若發現此類病人,請立即和醫院方面聯絡,電話──」 我感到極其興奮,因為這一個發現,使我的推測,向事實推進了極大的一步。 這個人,本來就是一個完全沒有智力的人,絶不是什麼建文帝! 可是,也使我呆了半晌,因為那所醫院,正在我居住的城市,到這裡,用最快捷的方法,也有四天途程,我絶不認為「建文帝」會有什麼有效的旅遊證件,那麼他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我想了一想,就有了答案:和那個醫院聯絡!如果這人一直是那醫院的病人,醫院方面,一定可以提出確鑿的證據,證明那是他們醫院中逃出來的病人,那麼,不必經過太複雜的手續,就可以把他領回去了。 我把意思和齊白說了,齊白猶豫了一下:「看來也只有這個辦法了,事實上,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寶,他一腦子的秘史!」 我悶哼一聲:「你要研究他,可以向醫院借他出來研究,只怕他不能提供你什麼!」 齊白笑:「我當然不會放過他,我們快到有電話可打的地方去,和那醫院聯絡。」 看看天色已黑,我又知道自己再來這裡的機會絶不會多,又捨不得那柄寶劍,所以提議逗留一夜再走。齊白自然沒有意見。 當晚,在月色下,我舞弄、撫摸、輕彈那柄寶劍,直到天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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