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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第三章

  他一問,站在床邊,叫他小豬兒的那個,就「呵呵」笑了起來。

  雷老心頭怦怦亂跳──這笑聲極熟悉,可是又實在太久遠了。想把它從記憶中找出來,得揮去許多塵封的往事。

  雷老氣息急促,連聲問:「你是誰?你是誰?」

  那人仍笑著:「小豬兒,你出生,還沒洗乾淨身子,你爹就把你抱出來讓人看,喜得直叫:『是一個大胖小子,一個大胖小子!』也真怪,村裡人人窮得脫底,靠野菜葉度日子,可是你才出生,硬是茁壯。是我取的小名,我說:『好傢伙,是一隻小豬兒!』你倒來問我,怎麼知道你的小名?」

  那人說到一半,雷老的腦際,「嗡嗡」作響。他張大了口,兩個字在喉嚨裡打轉,可能是因為太激動了,所以竟然叫不出來。

  雷老出生之後,母親就難產而死,他父親養他到三歲,也撒手歸西。沒爹沒娘的孩子,就跟了村裡一個單身漢,也就是在他出生那天,替他取了一個小名「小豬兒」的那個人,雷老從小就叫他「昌叔」。

  要不是昌叔,三歲的娃兒沒有了父母,就算他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不叫餓狼咬走,也早就餓死了。

  雷老是昌叔養大的,他逃荒離開村子,也是昌叔帶著他一起走的。離開村子之後不到半個月,成千上萬的逃荒人群,衝散了他和昌叔。從此之後,昌叔就只存在於他的記憶之中了。

  難怪他聽得那呵呵的笑聲是這麼熟悉──塵封的記憶,一下子衝破了時間的封鎖,飛舞跳躍而出,令雷老激動得全身發抖。

  站在床前的那人是昌叔,可是他張大了口,就是叫不出「昌叔」這兩個字來。

  他實在太激動了,喉間發出了一陣咯咯聲,雙手一起伸了出來,握住了床前那人的手,那人也立時握住了他的手。

  這種手握手的感覺,和一百年之前,完全一樣。

  雷老眼淚奪眶而出,他終於哽咽地叫了出來:「昌叔,昌叔。」

  那人笑了起來:「小豬兒,虧你隔了那麼多年,還記得我是誰!」

  雷老除了「昌叔」兩個字之外,再也發不出別的聲音。

  雷老對原振俠說當時的情形,說到這裡,神情仍是激動之極。雖然不至於再度老淚縱橫,但是也雙眼通紅,幾乎難以為繼。

  原振俠在這時,作了一個手勢,想打斷雷老的敘述。但是雷老用力一揮手,還是要說下去。

  原振俠想暫時中止雷老的話,因為他越聽越覺得不對路。那個「昌叔」,至少比雷老大十多二十歲,就算他還活著,也不能半夜摸上門來了。

  所以,原振俠那時的想法,和精神科的那個醫生是一樣的。

  雷老由於長年累月,思念同村的人,更思念親人。於是,曾經撫養他的「昌叔」就出現了,自然是出現在他的幻想之中。

  可是雷老接下來的話,卻又令得原振俠愕然。雷老道:「你猜,當時我肯定了來到床前的是昌叔,我想到的是甚麼?」

  原振俠搖了搖頭,意思是那是你的幻想,實際上沒有這回事。但是看在雷老的眼中,原振俠像是在回答「不知道」。

  所以雷老道:「你是小孩子,當然猜不到我的心情。我當時想到的是,我要死了,昌叔身後的那兩個人是陰差──牛頭馬面。昌叔一定是在陰司領了職司,他帶著陰差,來拘我的魂魄來了。」

  原振俠有點啼笑皆非,他確然沒有料到,雷老在這種情形下,卻有那樣的想法。想到雷老已過了一百歲,他的思想方式,自然與眾不同,原振俠順口應了一句:「那你──一定十分害怕了?」

  雷老叫了起來:「害怕?哈哈,一點也不!一來我那麼老,也該死了;二來,有昌叔照應我,還有甚麼可怕的?我才不怕!」

  雷老當時,一想到了自己快死,昌叔是帶著陰差來拘他的,他真的一點也不怕,平靜之至。反倒氣息暢順,可以說話了。

  他道:「昌叔,你可是來拘我到陰司去的?」

  他問得雖然平靜,可是剎那之間,想起自己數十年闖蕩江湖,過的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生涯,不是你殺人,就是人殺你。身上十來處刀疤,可不是白來的,死在他手下的人,也難以算得清。

  這些事,到了陰司地獄,不知道是不是要一筆一筆地算,而又如何算得清楚?

  所以他心中也不免有點惴惴不安。昌叔卻哈哈笑:「你把昌叔當成鬼了?小豬兒,告訴你,昌叔沒有死。我來帶你到一處地方去看看,你要是喜歡,可以留下來。」

  雷老全然摸不著頭腦,他伸手抓頭:「昌叔,是怎麼一回事?」

  雷老在問了之後,焦急地等待著回答。

  昌叔看來很快樂,因為他每次總是未語先笑──這和遙遠的記憶之中,略有不同。昌叔確然是十分樂觀的人,但是在那些艱難的歲月裡,辛勤耕作,難得溫飽,笑聲自然也沒有那麼多。

  在逃荒的日子,為了爭奪草根樹皮,同是難民,還要打個頭破血流。再堅強的漢子,能忍著眼淚不流出來,已是上上大吉了,誰還笑得出來?

  雷老在昌叔的笑聲中,首先想到的是:這些年來,昌叔的生活一定不錯。他又立時想到:昌叔該有多大歲數了?一百二十歲?還是更老?人老到了這個歲數,怎麼聽聲音還那麼健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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