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原振俠傳奇 > 失魂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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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父親就會十分生氣:「把他趕走,才能痛痛快快!」 大發不明白的是,好像所有的大人都在做的事,為甚麼一面做,一面又那麼怕人知道?尤其是怕孩子知道? 一清早,天還沒亮,就把他趕出門,當然又是為了怕他知道! 大發想到這裡,十分氣憤,用力「呸」地一聲,吐了一口口水,抬起頭來。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是從甚麼地方走出來的,大發完全沒有注意,也完全沒有去想。他一眼看到了那女人,就被她吸引住了。那女人佇立著,一動也不動,她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大發從來沒有見過的,大發甚至懷疑,那能不能算是一件衣服。 那是一塊深黑色的紗,下半截看起來,像是很大很大的裙子,可是上半截,卻只有兩條細細的帶子。以致那女人的肩頭、手臂,和一大半胸脯,全都露在外面。 由於黑紗的顏色是這樣深,所以也襯得那女人的皮膚格外地白,白得簡直耀眼——白得真正耀眼,不然,大發就不必一直在眨著眼睛了。 海邊略有一點風,每當風起的時候,女人身上的黑紗裙就像水一樣飄動著。她沒有穿鞋子,赤著腳——紗裙本來幾乎是把腳都蓋住的,一被風吹了起來,卻又使大發不但能看到她的腳,而且還能看到她的小腿、大腿,甚至看到她穿著的奇怪的褲子。 大發的雙眼眨得更厲害,他見過腳趾甲塗上鮮紅色的女人——阿英和阿蓮,在離開了漁村之後一年再回來的時候,手指甲和腳趾甲上,就都變成了鮮紅色。可是她們和所有漁村中的女人一樣,又黑又粗,大發一點也不覺得好看。而眼前這個女人就截然不同,她手指甲和腳趾甲,都是鮮紅的,鮮紅配上雪一樣白的皮膚,好看得叫人想舒舒服服透一口氣都難。 而當風吹裙揚的時候,大發看到那女人所穿的褲子時,他簡直傻掉了! 那算是褲子嗎?只不過是鮮紅色的小布片,用細帶子繫著的小布片而已。可是,一入眼瞼,卻又有說不出來的好看! 大發看得呆了,一動也不敢動,那女人也一直站著,一動不動。開始的時候,大發只能看到她的側影,看不清她的臉孔。 過了不知多久,那女人才略略轉動了一下身子,變成面對著大發了,大發才看清楚了她的臉。 魯大發只不過是一個漁村少年,他根本不知道甚麼樣的女人才是美女。可是美女始終是美女,大發一看到了她的臉,就絶對可以肯定,她是自己看到過的女人之中,最好看的一個! 他從來也沒有看到過那樣好看的女人! 這好看的女人,有著一臉茫然的神色,在雖然已經天亮,但是由於烏雲密佈,天色還十分陰沉的環境下,她的臉色,看來也格外地白。當她轉過身來時,她顯然也看到了大發。 她向大發望來,一和她的目光相接觸,大發就不由自主震動了一下。那女人的大眼睛中,好像會放出電光來一樣,甚至比這時在天際隱隱閃動的、真正的電光更加令人心跳! 大發有點不知道怎麼才好,他心中亂成了一片。他對於那個女人是從甚麼地方來的、是甚麼人,一點概念也沒有,他也就只好傻瓜一樣地站著。 那女人看了他片刻,才「啊」地一聲:「我看到人了!這裡有人——你——請你過來。」 那女人發出的聲音,十分輕柔,卻有一股叫人不能不服從的力量。 大發連想都沒有多想一下,就向她走了過去。他和她之間的距離,本來就不是很遠,沒有走出幾步,就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前。 這時,恰好一陣風過,那女人身上的紗裙,又揚了起來,紗裙的一角,拂到了大發的臉上。大發同時又聞到了一股好聞之極的輕香,那種香味,比餓了三天之後,聞到的飯香還要好聞。 大發有一次弄壞了一張漁網,被他父親關起來,三天不准吃飯。所以他肯定,餓了三天之後聞到的飯香,是世界上最好聞的香味。但這時,他毫不猶豫地推翻了他以前的想法。 他陡然脫口道:「你真好看,真——香!」 那女人略怔了一怔,笑了一下,大發也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笑容。她明明是在笑,可是卻又使人看了心裡有十分淒楚感覺。使人覺得她,實在是在一種十分無助的境地之中! 大發挺了挺胸,他站在那女人的面前,個子和那女人一樣高。那使他覺得,如果那女人需要甚麼幫助的話,他可以出點力。 當然,他知道,這個好看女人年紀比他大,可是看起來,也不會比他大多少,至多和根嬸一樣。根嬸是十七歲嫁進村子來的,一年了,今年十八歲。 他正想自告奮勇地提出可以幫助她,那好看女人又已開了口,聲音仍然是那樣輕柔:「小朋友,你可以告訴我,這裡——這裡是甚麼地方?」 魯大發不是很喜歡「小朋友」這個稱呼,因為他正努力要表現他自己不是少年。可是那好看女人既然這樣叫他,他也十分欣然,忙道:「當然可以,這裡是後魯村,山那邊,是前魯村。」 好看女人的眼神更迷惘,微微抬起頭來,四面看著。細嫩雪白的頸子在轉動時,使她的好看又增加了幾分:「前魯村?後魯村?那——是真有這個地方的了?」 大發有點不明白,甚麼叫「真有這個地方的了」,他只好傻傻地張著嘴,答不上來。 好看女人忽然嘆了一聲:「唉,我是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大發只好用力搔頭——他怎麼知道她是哪裡來的?她當然不是後魯村的人,也不會是前魯村的人,整個島上,也不會有那麼好看的女人。那麼,她是從哪裡來的?是坐船從海上來的——一定是那樣。他對自己想到了這一點,十分高興,所以他立時大聲道:「你,當然是坐船來的!」 他一面說,一面伸手向海面指了一下。天色陰沉,海水也失去了往日蔚藍的光輝,而看起來灰暗一片。 好看女人也望向海面,喃喃地道:「坐船來的?怎麼會?我——這樣子,怎麼會坐船來?就算是坐船來,為甚麼我每天都來?」 大發沒留意她前面的話,只是最後的一句話,令他陡然之間,心狂跳了起來,忙道:「你每天都來?每天都來的?」 好看女人緩緩點頭:「是,很多次了,今天才第一次碰到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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