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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小寶出世了!

  當盛遠天夫婦,知道了自己有了女兒之際,心情緊張到了極點。因為黑女郎的咒語之中,有盛遠天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在內!

  他們兩人,幾乎每天,都用各種不同的巫術方法,想消除這個惡毒的咒語。小寶一天天長大,到了五歲,成為一個人見人愛,活潑可愛的小姑娘。盛遠天夫婦以為自己的消解已經成功,黑女郎的咒語力量已經消失了!

  可是,在小寶五歲的那一年,就發生了那晚的事!

  在盛遠天的記載之中,有一段是講到這件事的,寫得十分可怕,令人不忍卒讀。

  以下就是在事故發生之後,盛遠天的記載:

  一直在驚懼中過日子,財富買不到安心。小寶五歲了,以為我們的努力有了結果,可是事情終於發生,血咒的咒語應驗了!我,在咒語的惡毒詛咒下,親手勒死了小寶,我親愛的女兒。我根本哭不出來,只是心頭一陣陣絞痛,我是那麼愛小寶,她是我的骨肉,任何人對她作最輕的傷害,我都會拚命,可是我卻親手殺死了她──

  那天晚上,事情是突然發生的。小寶玩倦了回來睡覺,她是那麼可愛,睡得那麼沉,我在她的床邊看著她,輕輕地替她抹去額上的汗珠。可是突然之間,我看出去,她變了,整個人都變了,皮膚變得漆黑,身子變得長大,她──不是小寶,卻是那個──黑風族大巫師的女兒,向我發出獰笑,雙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想叫,叫不出聲音來。她是那麼猙獰,眼光之中充滿了怨毒,她化為厲鬼,要殺我報仇!我一面掙扎,一面順手拿起了一條繩子,纏住了她的頸,用力勒著。

  我一直用力勒著,直到我的手指生痛,直到勒到那巫師的女兒,面肉扭曲死去,我正感到鬆了一口氣之際,手背上一陣劇痛,回頭,看到妻子正在咬我的手背。我把她推開,繼續勒著那可惡的,來復仇的女鬼,直到她的舌頭,完全吐了出來。

  外面有敲門聲,是不是女鬼又在施甚麼法呢?我回頭向門看了一下,再轉回頭來時,我整個身體內的血液都凝結了!床上沒有女鬼,繩子是勒在小寶的頸上,深深陷入她的頸內。她可愛的小臉,已經變成了深紫色,舌頭伸在外面,咬得腫了。沒有女鬼,我勒死的,是我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女兒!

  血咒的惡毒咒語應驗了,多年來我們的努力白費了!不但我殺了自己的女兒,將來我有兒子,他也會殺死他自己的女兒,惡毒的咒語將永遠延續下去,沒有法子可以消解!

  我抱著小寶的屍體,想哭,哭不出來,想叫,也叫不出來。她的身子已經發冷了,我拚命搖她的身子,她再也不會活過來了。

  當我打開門的時候,妻子知道我做了甚麼,她像瘋了一樣對付我。但是她隨即知道,那不是我的錯,是那惡毒的咒語使我瘋狂,使我把自己的女兒,當作是來復仇的女鬼,以致我殺死了自己的女兒!

  小寶死了之後,盛遠天和他的妻子,知道血咒的咒語是無法消解的。而更令得他們手足無措的是:盛夫人又有了身孕。

  那真令他們無所適從,放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從此不生孩子,或是任由惡毒的咒語持續下去!

  不過盛遠天還是不死心,他帶著妻子,再次回到了海地。在那裡,又和許多巫師接觸過,想著辦法,直到盛遠天夫人生下了第二個孩子,那是一個男孩。

  那個男孩子,當然就是後來在孤兒院長大的古托。古托之所以會有那麼奇怪的經歷,那全是盛遠天的安排。

  盛遠天知道,這個男孩,按照那黑女郎的咒語,到了他二十八歲那年的某一天,他的腿上,會突然出現一個洞,每年會定期流血。如果他結婚,生了女兒,這女兒會死在他的手裡!

  盛遠天採取了十分特異的辦法,他要這個男孩,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情形下長大,和他完全不發生關係,根本不見面。在那樣的情形下,或者有希望,可以使這男孩子逃過噩運。因為咒語是自他身上而起的,孩子和他既然沒有了任何聯繫,自然有可能切斷咒語了。

  (這只是盛遠天一廂情願的想法,後來證明了一點用處也沒有。)

  盛遠天安排好了關於他這個男孩子的一切之後回來,那男孩子在孤兒院,只有盛夫人畫的一幅畫像,被帶了回來,作為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懷念。

  然後,他們還是想通過巫術的方法,來消解血咒的咒語。他們使用了所知的最兇惡的一種印第安巫術,來對抗黑巫術的血咒。

  為了可以使血咒消解,他們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而且,是使自己活活地被燒死。那種印第安巫術,是否能夠對抗黑巫術,他們也沒有十分把握,可是為了他們的男孩子,他們願意那樣試一試。

  結果是,他們兩夫婦,在種種巫術儀式的安排下,自焚而死在那間小石屋中。

  這樣的結果,自然是盛遠天當初在一見到那個寶藏,欣喜若狂之際所想不到的!

  他得了鉅額的財富,可是自此之後,卻連一天快樂的日子都沒有過過。環繞著他的,是無數的金錢,無窮的恐懼,無盡的痛苦,和無比的絶望。有時,當他回想起來,他倒並不是未曾有過快樂的日子,至少,在那個漆黑的山洞之中,他和那個黑女郎相處的日子,是充滿了心理和生理上的歡愉的。那種酣暢淋漓至於極點的原始歡愉,在他得到了大量財富之後,根本未曾再經歷過。

  盛遠天的孤僻當然是有原因的。到後來,他自己已成了一個精通各種巫術的巫師,可是他自始至終,也都在懷疑,巫術的神奇力量,是從甚麼地方來的?他肯定了巫術的存在,但是不知道何以會如此。

  在盛遠天的記載之中,也雜七雜八提出了一些見解,都是從巫術的傳統觀念來看巫術的。講來講去,也講不出一個完善的解釋來。

  盛遠天對他兒子的安排,當然十分妥善。難得的是,蘇氏父子,一直忠心耿耿,執行著他的遺囑,使古托能夠過王子一樣的生活。可是盛遠天卻無法阻止血咒的延續,一如咒語所指,古托在二十八歲那年,腿上多了一個每年流血,永遠不會痊癒的孔洞!

  盛遠天自然也料到,不論自己如何努力都不能消解血咒的可能,所以他又託了一個信用超卓的律師,要他在古托三十歲生日的時候,去問古托那個怪問題。如果根本沒有甚麼怪事,發生在古托的身上,那就是說,血咒的力量已不再存在了,當然沒有必要使古托知道過去的事。但如果血咒的力量還在,古托就應該知道事情的一切經過!

  而事情的一切經過,就是盛遠天的記述。

  原振俠看完了一切記載,整個人的感覺,像是飄浮在雲端一樣。他想把自己的思緒,從可怖的、神祕的、黑暗的巫術世界中掙扎出來,但是那並不是容易的事,因為巫術的一個被害者──古托,就在他的眼前!

  過了好一會,原振俠才掙扎著講出一句話來:「真有──巫術嗎?」

  蜷縮在沙發上,看來已經像是睡著了的古托,身子動了一下,立時回答:「這正是他當年問韋定咸的話!」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對任何文明世界的人來說,巫術全是不可思議,不能被接受的。如果真是有著這種神奇的力量,何以這種力量,只掌握在過著原始生活的民族手裡?巫師和大巫師,究竟掌握了甚麼,才能使這種力量得到發揮?像那個黑女郎,她是通過了甚麼,使她的復仇行動,能夠在她死後,一直延續下去?

  原振俠受過嚴格現代科學訓練的頭腦之中,被這些問題充塞著,幾乎連頭都要脹裂了開來。古托已經坐了起來,望著他道:「問題太多了,是不是?」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是,沒有一個是有答案的!」

  古托道:「答案不能在這裡找,要到巫術的世界中去尋找的!」

  原振俠怔了一怔:「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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