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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可是他還未曾來得及講下去,陳維如已經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他像是在演講一樣地站著,道:「各位,本來,我對於靈魂,一無認識,也根本不認為人有靈魂,是一種甚麼另外存在的組合。可是發生在玉音身上的事,除了確定靈魂確然存在之外,似乎無法作別的解釋!」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他的神情是那樣認真,以致使得人人心中,都不由自主,感到一股寒意。自然,也由於各人都料到了他已經打定了甚麼主意之故。

  陳維如繼續道:「你們又推測尼格死了,靈魂害了玉音。這說明,如果我要找玉音的話,我的身體是找不到她的了,唯有──」

  他講到這裡,陡然住了口,而且「颼」地一聲,吸進了一口氣。然後,他陡地哈哈大笑了起來,道:「所以,我不要到巴西去,玉音在巴西麼?當然不會,我要到她在的地方去!」

  這時,人人都屏住了氣息,說不出話來。陳維如卻越說越是堅決,道:「玉音被尼格切斷了──那種聯繫,我要自己切斷那種聯繫。只有這樣,才能使我再找到玉音!黃小姐,你說是不是?」

  他說著,忽然問了黃絹一句。黃絹正因為陳維如的話,而感到震撼,陳維如忽然向她發問,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陡地怔了一怔。

  就在黃絹一呆之間,意料不到的事發生了──陳維如站起來講話,大家都在注意他的話,沒有注意到他站立的位置在移動,更沒有注意到,他已經移到了黃絹的身邊。

  黃絹這時,穿的是一套軍服,腰際掛著手鎗。這樣的打扮,正是卡爾斯將軍最喜歡的裝束,黃絹在這種裝束下,看來倒也英姿勃發。而陳維如在這時,就在黃絹一呆之間,突然極用力地一下子撞向她!

  陳維如的那一撞,使得黃絹的身子,一下子向身旁的沙發跌去,而陳維如的動作,快疾無比,在其他幾個人,還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之際,他已經撲過去,撲在黃絹的身上!

  平時看來文質彬彬的陳維如,這時的動作,卻又快又有力!他才一撲向黃絹,手一伸,已將黃絹腰際所佩的那柄手鎗,拔在手中。

  那是一柄威力十分強大的軍用手鎗,對於鎗械稍有常識的人,都可以知道,這種手鎗如果在近距離發射,子彈射進人體的後果是如何可怕。

  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陳維如握鎗的手勢,極其笨拙,那可能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握了這樣的武器在手。但是這並不能使得緊張的氣氛減輕,因為他至少懂得把手指扣在鎗的扳機上,那大約只要二十克的力量,就可以使子彈呼嘯而出!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當他站起來之際,他有點決不定鎗口應該向甚麼地方,所以手鎗在他的手中搖晃著。當鎗口無意中指向原振俠時,原振俠不由自主,「颼」地吸了一口涼氣。

  陳維如終於站直了身子,他喘著氣,道:「你們不要阻止我!」

  黃絹神情驚怒,在沙發上坐直了身子,陡地揮了一下手,想說甚麼,但是卻又沒有發出甚麼聲音來。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誰都看得出,還是不要激怒陳維如的好。

  陳維如的手發著抖,他握著手鎗的手,指節在泛白。可知他是如何出力,心情是如何緊張!

  除了喘息聲之外,房間中幾乎沒有任何聲響。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原振俠,他竭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來不發顫,道:「維如,沒有用的!」

  陳維如陡然轉頭,向他望來,道:「怎麼沒有用?你不是已經肯定──有靈魂麼?為甚麼會沒有用?」

  原振俠在說了一句話之後,已經鎮定了許多,他道:「可是,你根本不知道靈魂是存在於一個甚麼樣的空間之中,你怎麼能找到玉音?」

  陳維如怔了一怔,但是隨即有點神經質地笑了起來,道:「那總比到巴西去好!」

  他說著,陡地一停,然後,目光射向呂特生和溫谷。陳維如這時的這種目光,使得他們兩人,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

  陳維如的聲音,聽來很尖銳刺耳,道:「你們是靈學家,我捨棄了身體,我會盡量和你們接觸!」

  呂特生和溫谷兩人,這時的心理都是一樣的──他們都從事靈魂學研究多年,從來也沒有遇上過一個人,為了切斷自己肉體和靈魂之間的聯繫而採取過行動。這種行動,對靈學家來說,實在是極大的誘惑,可是他們又實在沒有理由,去鼓勵這種行動。

  一時之間,他們兩人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而陳維如的主意,看來更堅定了,他已經回過手鎗來,使鎗口對準了他自己的太陽穴。

  黃絹發出了一下低呼聲,倏地轉過頭去,原振俠大叫一聲,不顧一切地向陳維如撲了過去。可是原振俠的動作再快,也及不上陳維如手指的略略一扳!

  陳維如先是現出了一個慘然的笑容來,他那種笑容才一現出,鎗聲就響了!鎗聲是這樣震耳,使得在向前撲去的原振俠,眼前一陣發黑。

  他在感覺上,感到自己已經撲中了陳維如。由於他向前撲出的勢子十分急驟,所以他一撲中了陳維如,就和陳維如一起跌倒在地。

  他立時恢復了視覺,眼前所看到的情形,即使原振俠久經醫學上解剖人體的鍛鍊,也忍不住心胃一起翻滾,起了一陣強烈的要嘔吐之感。

  陳維如的半邊頭顱,幾乎全不見了,血和腦漿、碎骨,迸射了開來,形成一個可怕無比的深洞。原振俠發出了一下呻吟聲,想站起來,可是只覺得雙腿發軟,身子才挺了一下,又「碰」地一聲,摔倒在地上。

  在鎗聲還在各人耳際發出回響之際,一陣急驟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房門打開,幾個穿軍裝和便裝的人出現在門口,叫道:「部長──」

  黃絹立時道:「沒有事!」

  她一面說,一面站了起來,又道:「各位,我們換一個地方,這裡──」她向那在門口的幾個人:「你們要用最快、最乾淨的方法,處理這個屍體!」

  在門口的幾個人,大聲答應著,黃絹已大踏步地向外走了出去。溫谷上校和呂特生,望著倒在地上的陳維如,喃喃地說了一句連他們自己都聽不到的話,也跟著走了出去。

  原振俠實在也沒有勇氣再多看陳維如一眼。一個好朋友死了,活著的人能做的事,或許是撫下死者的眼皮。可是陳維如的眼睛也根本不見了,原振俠還有甚麼事情可做的呢?

  原振俠在那一剎間,心中只是極度的後悔。後悔自己不該向陳維如述及那麼多關於靈魂的事,使陳維如相信他的行動,可以和他的妻子相會合。

  可是,陳維如如果不採取這個行動,逃到巴西去,他有甚麼辦法如常人一般地生活?那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發生在他身上的那些離奇的事,根本使他無法向任何人訴說,他親手扼死了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卻早已不是他的妻子了!這是足以使得神經最堅強的人瘋狂的事。

  這樣看來,陳維如的行動,倒又是唯一的解脫之道了。原振俠心中十分茫然,他也跟著走了出去。

  他們全跟著黃絹,進入了另一間房間,黃絹先斟了一大杯酒,一飲而盡。原振俠走過去,在她的手中取過了酒瓶來,對著瓶口就喝,然後又將酒瓶,遞給了溫谷和呂特生,四個人都不說話。

  黃絹來回踱了幾步,臉色仍然十分蒼白,道:「對了,整件事,已經全結束了!」

  她為了加強語氣,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用力揮著雙手,作了一個「一切全結束了」的手勢。

  呂特生喃喃地道:「對我來說,事情只不過才開始!」

  黃絹一揚眉,道:「教授,請你進一步說明這句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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