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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然後,車子停在一個看來十分殘舊的帳幕之前──這是一件相當奇怪的事情。

  那天和酋長在一起的,一共有三個人,一個是司機,另一個是保鑣,還有一個,是能言善道,擅於即席講笑話,專使酋長開懷大笑的隨員。

  三個人事後,在黃絹代表了阿拉伯國家聯盟,來到酋長國,調查酋長在失蹤前有甚麼奇怪的行動之際,這三個人都異口同聲地說:「酋長曾命令在達爾智者的帳幕前停車,都使我們感到奇怪。」

  達爾智者,是部落中的一位智者。整個酋長國,其實就是一個游牧部落,要不是在土地下埋藏著石油,尼格酋長別說坐不了汽車,連住所也不過是帳幕。石油業帶來了財富,卻並不能改變落後,智者在部落中,還受著部落人民的尊敬。

  也由於這一點,所以酋長有自己的權威被削弱了的感覺,平時對達爾智者,根本不理不睬。可是這天,他在停車之後,卻下了車,走進達爾智者的帳幕中去。

  當天,他在達爾智者的帳幕中,耽擱了大約半小時。三個人在外面等著,寒風吹得他們幾乎昏過去,但是沒有酋長的命令,他們既不敢進帳幕去,也不敢在車上等──酋長下了車,他們安坐在車中,這是大大的不敬,何況今天酋長的脾氣不好,他們可不敢冒這個險。

  酋長在帳幕之中,和達爾智者談了些甚麼呢?那三個人的印象是,尼格酋長出帳幕的時候,滿懷著心事。

  去調查的黃絹,當然要去見一見達爾智者,去問一問,尼格酋長當天和他談了些甚麼。

  黃絹去的時候,也帶著那三個人,仍然由酋長的司機駕車。那個擅講笑話的隨員,自從酋長失蹤之後,沒有說過任何笑話,只是愁眉苦臉。當車子在帳幕前停下之後,黃絹下了車,冒著強烈的風,走進了帳幕之中。

  達爾智者盤腿坐在帳幕中心看書,黃絹進來,他連頭都不抬起來。

  帳幕之中十分寂靜,除了達爾智者偶然翻動殘舊的羊皮書,發出一兩下聲響之外,就是強風吹打著帳幕時發出的「啪啪」聲。

  黃絹知道阿拉伯部落中「智者」的地位,雖然她在卡爾斯將軍的國家中,發號施令已慣,但是在這個殘舊的帳幕之中,她卻也不敢胡來。

  她找了一個有著刺繡,但是顏色早已淡褪了的墊子,坐了下來,打量著達爾智者。

  她無法猜測達爾智者的年齡,看來應該超過七十歲了。雪白的長鬍子,將他滿是皺紋的臉,幾乎遮去了一大半,可是在舊羊皮書上移動的眼光,看起來還是十分有神。

  沉默維持了相當久,黃絹好幾次忍不住要開口,但是都忍了下來。直到她聽到達爾智者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她知道,事情快開始了。

  達爾智者在吁了一口氣之後,托了托他那副老花鏡,視線仍然停留在舊羊皮書上,用一種十分沉緩的聲音問:「有甚麼問題?」

  黃絹聽到了這樣的發問,一時衝動,幾乎想問達爾智者:「尼格酋長到哪裡去了?」

  但是黃絹畢竟不是阿拉伯人,不會把智者當作是無所不能的先知。她來看達爾智者的目的,只不過是想了解尼格酋長在失蹤前,究竟和達爾智者講了些甚麼。

  因為尼格酋長在見了達爾智者之後,據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個人說,酋長顯得十分憂鬱,而且過了沒有多久,就突然作出了到夏威夷去的決定。

  黃絹也知道,不管尼格酋長私下對達爾智者有甚麼不滿,他總是阿拉伯人。阿拉伯人對部落中的智者,有著一種天主教徒對神父的崇敬,當他們心中有難以解答的疑難之際,會去向智者傾訴,尋求解答。所以,尼格酋長究竟說了一些甚麼,就是一項十分重要的線索。

  黃絹吸了一口氣,道:「我想知道,若干時日之前,尼格酋長曾經來見你,他和你講了些甚麼?」

  達爾智者一聽,抬起了頭來,托高了眼鏡,向黃絹望了過來。他的聲音仍然是這樣沉緩,道:「任何人和我之間的談話,除了真神之外,我不會轉述給任何人聽!」

  黃絹的心裡有點惱怒,但是在表面上,她仍然維持著對智者應有的恭敬。她道:「你必須告訴我,因為在和你會面之後,尼格酋長有一項非常奇異的行動。他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然後失蹤了,幾個月來,找不到他的蹤影。我是受整個阿拉伯世界的委託,調查他的下落的人,所以請你告訴我!」

  黃絹不能肯定,達爾智者是才知道尼格酋長失蹤的消息,還是早已知道了的。總之,他聽了之後,一點震驚的神態也沒有,只是緩緩抬起了頭,看著帳幕的頂部,一副沉思的神情。

  黃絹等了一會,未見他開口,有點不耐煩,又道:「請你──」

  可是她才講了兩個字,達爾智者就作了一個手勢,令她別再講下去。然後,他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尼格並沒有失蹤!」

  黃絹實在忍不住,她要切切實實地找出尼格酋長的下落來,而並沒有興趣和任何人來打原始哲學上的啞謎。她加強語氣,道:「酋長是失蹤了,在一種很神祕的情形下失蹤的,可能有敵人──」

  達爾智者陡然低下頭,直視向黃絹。他的眼光是那麼有神,以致當他向黃絹逼視過來之際,黃絹不由自主住了口。智者緩慢地揚起手來,道:「敵人?只要心裡沒有敵人的話,敵人就不存在!」

  黃絹苦笑了一下,她不想爭辯。這種問題爭論下去,是永遠沒有結論的,這似乎只是信仰上的問題。

  智者接著說:「尼格沒有失蹤,他在見他樂於見到的人,在做他樂於做的事!」

  黃絹皺著眉,一時之間,不知道這樣說法是甚麼意思。她正想再問,智者接下來所說的話,卻令黃絹感到了震動。

  達爾智者接著道:「由於你是代表著整個阿拉伯世界來的,我可以告訴你一點。尼格來見我,是因為他的心中有疑難,他不知道是否應該接受一項邀請。」

  黃絹聽到這裡,心中已經陡然一凜──「一項邀請」,這是甚麼意思?

  達爾智者接著道:「尼格有了一切,他自以為已經有了一切,可是他為甚麼還要受不住一項邀請的誘惑呢?那只證明他實在是甚麼也沒有,有了一切,只不過是表面上的情形而已。我告訴他,如果一個人要追求自己很想得到的,那他應該去追求。」

  黃絹仔細思索著這幾句話,那幾句話,聽來還是十分空泛的,但是卻又像是有所指而言。黃絹覺得自己已經掌握到了一點線索,是以她又道:「請問,誰邀請尼格酋長?」

  智者搖頭道:「不知道!」他頓了一頓,又補充道:「不但我不知道,連尼格自己也不知道!」

  黃絹忍住了不滿,再道:「他到甚麼地方去?他去了之後,會得到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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