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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說著,我指著車上的通訊設備,黃堂道:「全世界都可以通話。」

  我按下了一連串的號碼,我要找的那位朋友,是一個禽類學專家,他的研究,另闢途徑,包羅萬象。凡是禽類,他都有興趣,而且更著重於禽類的行為。不多久之前,我的住所被一種受過訓練的猛禽「海冬青」監視,我們利用神鷹驅逐。可是結果,一舉一動仍然被人所知。後來就是他告訴我,海冬青雄的看來剛猛,雌的身體甚小,看來毫不起眼,更是兇悍無比,是禽鳥類中,最是機靈兇惡的危險份子。

  他也曾對紅綾的神鷹作過評語,他的評語是:「這鷹,只怕世上不超過十隻,不可以說是一個品種,那是兩種猛禽雜交的結果。照說沒有生存的機會,但居然活了下來,這是異數。我早年曾見過一次,也曾對牠的來源,牠的雙親,進行過研究。」

  這位朋友的禽類知識豐富,世上無人能及,此時,我雖然不知他所在之處是甚麼時間,但迫不得只好吵他一吵了。

  就這樣打電話給他,找到他的機會,大約只有十分之一。我運氣好,電話一通,就聽了一個濃重的鼻音,報出了姓名,那是他的習慣。

  我忙也報了姓名,他訝道:「真難得!」

  我開門見山:「有事請教:我女兒的那頭神鷹,你有印象?」

  他道:「深刻之至。」

  我道:「牠的大敵是甚麼,我的意思是,有甚麼是會令牠感到害怕的?」

  那位朋友「唔」了一聲:「好問題。這問題你去問外星人也答不上來。」

  我知道自己問對了人:「請告訴我。」

  他只說了幾句話,我就大是嘆服。他道:「這種鷹,稱之為神鷹,絶不為過。牠最怕的是一種蟲子,這種蟲子有劇毒,一吞下去就死,可是美味無比,對這種鷹來說,有強烈無比的誘惑力,明知會死,也非吞了牠不可,那是牠最怕的!」

  我之所以大為嘆服,是由於這幾句話,聽來有點不可思議,但卻是實情,因為藍絲上次在一見這頭神鷹之際,就拿出了一隻蟲子來,神鷹一見,身子就發抖。藍絲訓練了牠,令牠以後可以抵抗那誘惑,替牠免去了日後可能發生的災劫。

  當時,我還曾感嘆,別說禽類,連人有時也明知走這一步,必然是死路,但由於誘惑力太大,難以抗拒,而去就死的。

  這種事,冷門之極,那位朋友居然一下子就道出,可知他真有才學,非同小可。

  我忙道:「是,第二件呢?」

  他大是奇怪:「怎麼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你一聽就相信了?」

  我把藍絲訓練這鷹的經過告訴了他,聽得他歡呼連連:「真是一大收穫。」

  接著他道:「第二,這鷹怕另一種鷹,你可曾聽說過羊鷹?」

  我道:「聽說過,羊鷹極大,可以在沙漠之中,輕而易舉地抓起五七十斤重,疾馳中的黃羊。」

  他道:「羊鷹之中,有一種最大的,學名就叫大羊鷹。大羊鷹雙翅橫展,可以達到八公尺,牠的爪,能夠抓裂牛皮:牠的喙,長達十五公分,堅硬無比,力大無窮。大羊鷹在一九二三年之後,就沒有被發現的紀錄,可以說已絶種了,但是我卻相信,還有極少數生存。」

  他一口氣說下來,我心中也暗暗吃驚,盼望神鷹不要遇上大羊鷹,不然,牠再神勇,畢竟大小懸殊,當然凶多吉少。

  那位朋友的話,白素和黃堂也都聽得到,所以當他說出神鷹所怕的第三樣時,黃堂大有訝異之色。

  那位朋友說的是:「第三樣,牠怕的是一種蛇!」

  黃堂忍不住道:「鷹怕蛇幹甚麼?一個在天上飛,一個在地上爬,就算怕牠,遠遠避開就是。」

  黃堂的話,那位朋友也聽到了,他冷冷地道:「在一旁插口的是甚麼人?好像對生物界的事,不是知道得很多。」

  我忙向黃堂傳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多口,黃堂不服,咕噥了一句:「是沒有道理麼?」

  在這時候,我自然沒有空去教訓黃堂,但是心中仍不免責備了他一句:「不懂就別開口!」

  鷹和蛇,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看來互不相干,但是在自然界中,確實是死敵。這個仇恨是如何結下來的,也難以深究,大抵是鷹要啄食蛇,而蛇又會吞鷹蛋之故。

  而且,在鷹和蛇的生死相拚之中,也不一定是可以翱翔在空的鷹佔上風,鷹一旦叫蛇纏上了,也是麻煩事。

  不但在自然界的生活中,情形如此,即使在神話傳說之中,鷹和蛇,都變成了神,鷹神和蛇神,也仍然是死對頭。在亞洲不少國家的古老傳說之中,都有鷹神和蛇神生死相拚的故事,很是慘然。

  所以我向那位朋友道:「鷹和蛇確是天敵──是所有的蛇呢,還是特定的一種?」

  那位朋友道:「是特定的一種,那種蛇,叫納塔──古老傳說中的蛇神,就是這種蛇變的,在神話故事中,牠有七個頭,曾保護過釋迦牟尼──他當然只有一個頭。」

  我吸了一口氣:「神鷹應該是蛇的剋星,何以竟會怕這種蛇?」

  那位朋友道:「納塔的鱗片,又硬又滑,用刀砍斧鑿,也未必會受損。身子又細又長,能以尾尖支地,暴起迎敵,而且,劇毒無比。專食鷹卵,鷹為了保護下一代,無法不和牠爭鬥。」

  我明白了,這種叫納塔的蛇,鷹本來是可以避免和牠相遇的,但是蛇要吞蛋,鷹又豈能袖手旁觀?必然與之起衝突,於是,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地下的冤家對頭,就非碰面不可了。

  那位朋友聽我好一會沒有反應,就道:「不過,納塔很少見到,連是不是已經絶種,也難以肯定。這種蛇,在印度、泰國一被發現,就被人奉為神明,是要向牠頂禮膜拜。」

  最後,他的結論是:「照說,只要是生物,都有天敵。神鷹忌憚的那三種,和牠本身一樣,都是稀有之極的生物,照說相遇的機會,微之又微。可是大自然的安排,就是這樣微妙。牠們相遇的機會,不根據或然率來決定,而是冥冥之中,自有一種力量會安排牠們相遇。究竟那是甚麼力量,人類對之,一無所知。」

  我感嘆:「或許這也和人一樣──不是冤家不聚頭吧!」

  那位朋友連連道:「正是!正是!」

  我忙道:「那神鷹有沒有甚麼理由,怕一隻雞──一隻是『九斤黃』品種的大公雞!」

  他哈哈笑了起來:「那你等於是問我猴子會不會怕一隻桃子──一見到就拿來吃了,哪有時間去怕。」

  我又解釋:「這雞極大,非比尋常,而且,有著極其奇特的智力。」

  他感到興趣:「到甚麼程度,你詳細說說。」

  我把那公雞的情形說了,當真說得很詳細。

  那位朋友的反應,愈來愈是驚訝:「你說的那隻雞,是人扮的?」

  我苦笑:「當然不是,真是一隻雞!」

  他道:「那就只有兩個可能──」

  我以為他有了結論,大喜道:「請說!」

  他道:「第一個可能是『不可能』。第二個可能是,這已是玄學範疇內的事,不是科學範圍的,所以我一無所知。」

  我聽得他提及「玄學上的事」,也不禁思緒紊亂,他說他對玄學上的事一無所知,我呢?我又怎麼樣?玄學上的事,我有種種設想,千百種,但真的要說有所知,卻也是一無所知。

  他問了兩次:「還有甚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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