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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當我的話說完之後,我和佛德烈兩人,都不由自主,一起嘆息起來。

  就在我們的嘆息聲中,在前面,礦坑的更深處,有一個聽來十分疲乏的聲音,傳了過來,那是班納的聲音,我一聽就認得出來。

  班納像是一個大病初癒的人一樣,聲音是斷續而急促的,他道:「別再向前來,看上帝的份上,你們別再向前來,由得我一個人在這裏!」

  佛德烈忙道:「班納,你有甚麼麻煩,我可以幫你解決的,你別拒絶幫助,我是國防部的佛德烈少將!」

  佛德烈的話才一出口,就聽得班納發出一下吼叫聲來,只聽得他叫道:「出去!」

  那一下吼叫聲,引起了極其嚴重的後果,我們立時聽到了「轟」地一聲響,在我們的頂上,碎石塊像是冰雹一樣地向下落來,我忙道:「快伏下!」

  我雙手抱著頭,滾向旁邊,雖然這樣,我的身上,仍被不少石塊擊中,幸而坑頂不是太高,石塊擊中了我的身子,儘管疼痛,也不至於令我受傷。

  我滾到了石壁之下,仍然伏在地上,四周圍一片漆黑,我不知道佛德烈究竟怎麼樣了,而隆隆的聲音,仍然不斷傳來,一直繼續了四五分鐘,才停了下來,我忙:「佛德烈,你沒事麼?」

  佛德烈的聲音,在我的身旁七八碼處傳來:「還好,不過我想,頭被石頭打破了!」

  就在我們交談之際,我們聽得班納的聲音,自前面傳了過來,他發出十分怪異的笑聲:「現在好了,你們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忙跳了起來,向前奔了幾步,我也只能向前奔出幾步,因為就在我們的前面,大大小小的石塊,自坑頂上落了下來,已將前面的通道完全堵住了!

  佛德烈也已來到我的身邊,他也知道通道已經堵塞,他忙道:「我們快退出去,叫人掘開這裏!」

  他的話才一出口,就聽得班納的聲音,自石塊的另一邊傳了過來:「你們一去叫人來,我就點火,我知道煤氣從甚麼地方漏出來,我可以引滿煤氣,然後點火,使整個礦坑都發生爆炸!」

  我和佛德烈都呆住了不出聲。

  班納在繼續說著,他道:「如果你們願意和我談話,我想,我或者還可以和你們談幾分鐘──或者更久,那要看我究竟能支持多久了!」

  我忙道:「你究竟遭到了甚麼麻煩?你說你只有支持幾分鐘,那是甚麼意思?」

  班納的笑聲傳來,他的笑聲聽來極其苦澀,他道:「他們全進入了我的體內,我知道他們在想甚麼,他們要消滅我的思想,指揮我的行動,他們要我投降──」

  他講到這裏,忽然急速地喘起氣來,又道:「我並沒有投降,而且,我也知道他們怕的是甚麼,他們怕高溫,八百度的高溫就可以消滅他們了,而普通的火焰,就可以達到這個溫度!」

  我和佛德烈兩人,都明白班納那樣說是甚麼意思,同時,早許多年,在南京的那位高僧,為甚麼會想出引火自焚的辦法來。

  班納這時的遭遇,自然和那位高僧一樣,雨花台石中的千萬細絲,已進入他的身體,那些細絲是有思想的,而當細絲進入班納體內之後,班納知道他們在想些甚麼。

  我自然不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我只是想到了這一點,或者說,我感到了這一點,至於有關這一點的詳情如何,我心中實在是一片茫然。

  我忙道:「班納,你別幹傻事,我們會救你的!」

  班納又怪異地笑了起來:「救我?你為甚麼要救我,為甚麼?」

  我沉著地道:「那塊石頭是我帶來的,事情因我而起,我自然要盡我的一切可能來救你。」

  在我的話之後,班納又沉默了半晌,才聽到了一下他的嘆息聲:「那怪不得你,是我自己不好,我經不起他們的誘惑,一直到現在,我才知道那是他們的誘惑,不過像所有上了當的人一樣,當我知道之後,已經遲了,實在太遲了!」

  佛德烈問道:「班納,這一切如何開始的?」

  在佛德烈的問題之後,又有半分鐘的沉默,然後才是班納帶著極度痛苦的聲音:「在那位先生走了之後,我拿著那塊石頭,仔細端詳著,就在那時候,我忽然像是聽得有人在對我說話,事實上,我根本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那只是我想到的,那時,我以為是我自己想到的,後來,我明白了,那不是我自己的思想,是他們的思想。他們的思想,滲入了我的思想之中,使我想到了這些!」

  佛德烈忙道:「你說是──」

  他只說了三個字,我便連忙道:「別打斷他的話頭,讓他說下去。」

  我知道佛德烈為甚麼要打斷班納的話,因為班納的話,叫人不易明白,我也不是十分明白,例如班納說:「他們的思想滲進了我的思想之中」,那實在是不可思議,難以完全了解的事。

  但是我也知道,我們現在所面對的事,是完全超乎我們的知識範疇的事,我們現在不可能要求班納解釋得清清楚楚,因為就算班納自己,只怕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他還能那樣說話,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因為這時,他的思想正不斷地受著干擾,「他們」的思想,正在竭力想控制他的思想。

  所以,我們必須給班納更多的時間,趁他還能講他自己的話時,去講一切事情的經過。就是基於這個原因,是以我才制止佛德烈發問的。

  佛德烈自然也極明白我的意思,是以他立時不出聲,我們兩人,都聽到班納在石塊後面發出來的濃重的喘息聲,他在繼續道:「當時,我想到的只是,如果我將這塊石頭帶走,使石頭中的細絲全部離開石頭,那麼,我就可以成為世界上最特別的人,一種超人。我幾乎沒有多考慮,就決定了行動。」

  班納講到這裏,又是一陣濃重的喘息聲,從那些喘息聲聽來,他像是正在和甚麼極大的力量掙扎一樣。

  班納喘息了一分鐘之久,才又道:「我帶著那塊石頭離開,而當我的手緊握著那塊石頭之際,我就充滿了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回到了家中,更像是有人在我的耳際告訴我,只要用火烘烤那一小塊紅色的斑點,就可以有難以形容的奇蹟出現,我那樣做了!」

  他停了片刻,在那片刻間,他所發出的,已不再是喘息聲,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呻吟聲,看來,他對於用語言來表達他自己的思想這一點,已愈來愈困難了!

  我和佛德烈兩人,不由自主齊聲叫道:「說下去,班納,你一定要說下去!」

  班納尖聲叫了起來:「別打擾我,我一定要說,我一定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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