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雨花臺石 | 上頁 下頁


  好不容易,來到了寺前,我們又不敢從寺正門進去,沿著圍牆,繞到了寺旁。

  當我們沿牆站著,受到寒風的威脅稍小了些的時候,徐月淨又嘆了一口氣:「古人做詩,說甚麼踏雪尋梅,情調如何好,他媽的全是鬼話。」我呵著凍得發紅了的雙手:「別理會那些了,我們還得爬牆進去。」徐月淨嘆著氣:「這一輩子,總算甚麼都試過了,你先托我上去。」

  我將徐月淨托了上去,自己也爬過了牆,好在廟牆並不是太高,爬牆倒並不是十分困難。

  當我們爬進了寺之後,遠遠已斷斷續續,傳來了雞啼聲,我們恰好是在金山寺後的廚房附近爬進來的,廚房中有燈光,熱氣蒸騰,我們真想奔過去,好好地暖和一下,再開始行動!

  我們貼牆站了一會,才繼續向前走,由徐月淨帶著路,一直來到了智空和尚的禪房附近,才蹲了下來。也幸虧有徐月淨帶路,如果是我一個人摸進來的話,那些大殿、偏殿、走廊、院子只怕已弄得我頭昏腦脹,轉到天亮,也轉不出去!

  但徐月淨就不同了,他是自小在金山寺玩大的,對於寺內的地形,自然十分熟悉。

  我們蹲了下來之後,更覺得寒冷了,棉鞋已被雪濕透,一陣陣透骨的寒氣,自鞋底之上,直冒了上來,兩個人都在發著抖。

  雖然我內心的好奇心,仍然是如此強烈,但是我也有點後悔了,真是的,放著暖被窩不享受,倒來這裏受這樣的活罪!

  遠處的雞,啼了又啼,可是和尚卻老是不肯起身,好不容易,鐘聲響了起來,我們看到,有些房間中,亮起了燈火,我們躲在牆角,看到寺中的和尚,一隊一隊,向佛堂走過去。

  又等了一會,佛堂那面,響起了誦經磐聲、木魚聲,我低聲道:「差不多了!」

  徐月淨點了點頭,我們要相互扶持著,才能站起身來,而站起身來之後,我們的雙腳,根本已凍得麻木了,幾乎難以向前挪動!

  我們仍然相互扶持著,向前走了幾步,從一扇角門,轉進了走廊,走廊中靜悄悄地,天還沒有亮,我們快步向前,奔了幾步,來到了智空和尚的禪房門口。

  我先貼耳在房門口,向內聽了聽,聽不到有甚麼動靜,就推開了門,智空和尚果然不在房間中。

  在這樣緊要的關頭,徐月淨好像又猶豫了起來,我連忙用力一推,將他推進了房間:「快,他那塊石頭,放在甚麼地方?」

  徐月淨向那隻大木櫃的上面,指了一指。

  我抬頭向上一看,拖過了一張木凳,站了上去,再伸直了手,總算可以勉強夠得上那隻抽屜的銅環,我拉住了銅環,將抽屜拉了開來。

  我並不能看到抽屜中有著甚麼,只是踮著腳,伸手在抽屜中亂摸著,總算給我摸到了一隻方形的盒子,我將那隻盒子,取了出來,低頭望著徐月淨。

  徐月淨連連點頭,我忙將盒子取了下來,推上了抽屜,跳下了凳子。

  我將盒子打了開來,只見盒中放著一塊石頭,在黑暗中,也看不出那石頭是甚麼樣子的,我拿著盒子,塞在袍子的袖中,和徐月淨兩人,退出了禪房。

  當我們又翻出了圍牆之後,兩個人是一口氣不停,奔下山去的,天色才開始有點亮,一路急奔,我們都大口喘著氣,倒也不覺得冷了。

  我們先在一個賣豆漿的攤子上,喝了一碗熱熱的豆漿,喝得頭上冒汗。

  當我們回到家中的時候,徐月淨家的佣人,用吃驚的眼光,望定了我們,我們一起來到了徐月淨的房間中,我道:「怎麼樣,我說一定可以成功的吧!」

  徐月淨道:「快拿出來看看。」

  我笑道:「你已經看過一次了,倒比我還心急!」

  徐月淨道:「那東西實在太奇怪了,我也一直在想,上次我看到的,會不會是我眼花了。」

  我自袖中,將盒子取了出來,打開盒蓋,這時,天色已大明了,陽光從窗中照進來,是以我一打開盒蓋,就可以看到,那確然是一塊雨花台石,有拳頭般大小,一半紅,一半透明。

  就算這塊雨花台石,沒有徐月淨所說的那種神異的現象,也是一塊令人見了,愛不釋手的有趣玩意兒。我將那塊石頭,拿了起來。

  徐月淨忙道:「快對著陽光看看,你就知道我絶不是騙你的!」

  我將那塊石頭,舉了起來,使太陽照在石頭之上,在那剎那間,我也呆住了。

  那塊雨花台石的半透明部分,在陽光之下,變得幾乎全透明,但也當然不是像水晶那樣的澄澈,不過,裏面發生的事,也看得夠清楚了。

  我之所以選擇了「裏面發生的事」這樣近乎不通的句子,是有原因的,因為我一眼看去,就直接地感到,在那塊石中,有事情發生著。

  當然,我絶對無法知道是發生了甚麼事,但是我的確看到有事發生。

  事情和徐月淨曾經形容的大致相若,但是徐月淨的形容本領,相當低能,他曾選用了「戰爭」這樣的字眼,也不是十分恰當的。

  正確地來說,那應該是廝拼,是無情的廝殺和鬥爭。為甚麼會給我以那樣的感覺,連我自己也有點說不上來,但是我所看到的情形,的確使我立時聯想到血淋淋的屠殺!

  我看到,在那紅色的一部分,有著許多紅色的細絲,想擠到透明的那一部分來,而在那透明的一部分,則有許多乳白色的細絲,在和那種紅色的細絲迎拒著、糾纏著,雙方絶不肯相讓,有的紅絲或白絲,斷了開來,迅速消散,但立時又有新的紅絲和白絲,補充上去,繼續著同樣的廝殺和糾纏。

  我真是看得呆了,沒有人可以否定那石頭中的這些細絲是活物,因為它們在動、在鬥爭。

  我呆呆地望著那塊石頭,看了很久,緊張得我的手心中在冒著汗,我彷彿是在空中,參觀著一場慘烈無比的鬥爭,在小時候,我喜歡看黃螞蟻和黑螞蟻打仗,但是比起這雨花台石中的那種廝拼來,螞蟻打仗,根本算不了甚麼刺激的事了。

  徐月淨一直站在我的身後,過了好久,他才道:「不是我眼花!」

  我也喃喃地道:「也不是我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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