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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成功吸了一口氣,果然只說了一句話:「從我懂事開始,我就覺得自己不是人。」

  她說了之後,就望著我們,等待我們的反應。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一時之間,不知這應該如何對付。當然我們感到好奇之極,有許多疑問,可是如果一發問,就會違背了我們要她離去的意願了。

  雙方僵持了大約半分鐘,成功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向前走,看樣子是準備離去了。

  我因為剛才過去打開門,這時候還站在門邊,我向白素望去,用眼色詢問白素,是不是就此讓成功離去。

  白素神情相當猶豫,看來她也難以決定。

  這也難怪,因為剛才成功所說的話,確然怪異莫名,令人不明白是甚麼意思。

  這時候成功已經將近來到門口,我因為望著白素,所以並沒有十分留意成功,只是眼角視線掃到處,看到成功一面在向外走,一面正在解下她所戴的風帽。

  我的視線,還集中在白素臉上,突然之間,我看到白素臉上出現了古怪、詫異、驚訝、恐懼──交集,複雜無比的神情。

  剎那之間我因此受到極大的震動──我知道白素一向鎮定,能夠使她出現這樣的神情,她一定是看到了極度不可思議而且可怕之極的事情。

  我立刻想到,事情一定來自成功。

  我甚至於在極短的時間中想到,剛才成功說她「不是人」,她這時候說不定現出了原形!

  我已經有了成功這時候可能變成了妖魔鬼怪的心理準備,可是轉頭向成功望去,我這才知道白素的鎮定功夫是何等了不起。因為我雖然不知道自己臉上表情如何,可是至少沒有能夠站得住,而不由自主向後連退了三步,撞翻了一張几子,上面的一隻花瓶,也在「嘩啦」聲中,摔成了粉碎。

  後來白素安慰我,說:「因為當時妳離她很近,所以必然受到的震撼也就大得多。」

  確然,當時成功已經走到門口,我就站在門邊,和她的距離不會超過一公尺。

  就在我轉過頭來的時候,看到成功已經除下了風帽,我的視線接觸到的是一張可怕、邪惡、詭異莫名的臉,那張臉五官俱全,可是那種醜惡,難以形容,叫人一看之下,無法相信人的五官竟然可以有那樣令人噁心的組合!

  而那樣醜惡可怕的一張臉,就在我的近前,而且還在向我擠眉弄眼,那種毫不掩飾不懷好意的神情,簡直無恥至於極點!

  而更令人震驚的是,成功並沒有轉身,她還是背對著我,而那張邪毒的臉,就長在她的腦後!

  剎那之間像是連空氣都凝結了一樣。

  我勉力定了定神,那張可怕的臉,居然咧嘴,露出又小又尖、白森森的牙齒,向我奸笑!

  我若是手中有槍,只怕會忍不住勾動槍機,將子彈全都送進這樣的怪異妖孽口中的。

  三個人之中最鎮定的還是成功,她一面將風帽拉上去,一面緩緩地轉過身來。由於她的動作十分緩慢,所以我可以看清楚她頭部的全部情形。

  只見那張邪惡之極的臉,並不能算是長在她的後腦上,實際情形是那張臉有它自己的頭部。所以成功整個頭,形狀是兩個頭後腦對後腦併在一起,不過那張臉的頭部比較小,只有前半部,所以沒有頸子,頸子全部歸前面的那張正常的臉所有。

  她頭頂上一根頭髮都沒有,在兩個頭的併結之處,有一個相當深的凹痕。

  情狀之令人噁心,我這時候在記述當時的情形,還忍不住有想嘔吐的感覺。

  等到她拉上了風帽,完全轉過身來,寬大的風帽將不可思議的可怕部份完全遮住,她看起來完全和平常人一樣。

  她站著不動,等候我們的反應。

  這時候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向她走來,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你當然是人,只不過在胚胎發育時期,稍為出了一些差錯,使得雙胞胎中的一個,沒有能夠得到發育,只有一些頭部成形,所以本來應該是你的雙生姐妹,成了附在你頭上的一張怪臉。這種情形,並非罕見,何至於懷疑自己不是人類!」

  白素這一番話說來誠懇之極,成功眼中淚花亂轉,看得出她在竭力忍淚。

  我聽了白素的話,也不禁暗罵自己剛才的反應太過份了──剛才實在由於太突然,而且太接近,就像那張怪口中的舌頭伸出來就可以舔到我的鼻尖一樣,所以才會那樣。

  而經過白素一說,一切都只不過是一種畸形而已,並沒有甚麼很大的特別,雙胞胎發育畸形,有成為連體人的──身體任何部份都可能相連,後腦相連結的例子也不罕見。

  成功的情形,只不過是她的同胞,在發育了頭部之後,就停止發展了,所以只剩下一半頭部和成功建在一起。

  那一半頭部,我絶不認為已經發育完成,它雖然可以活動,然而難道還會有思想。

  我一面想,一面感到我們對成功的態度不好,白素這樣懇切地對成功說話,顯然也感到了這一點。

  所以我立刻道:「我可以介紹你到勒曼醫院去,他們一定可以將──那一部份切除,使你完全回復正常。」

  成功眼淚汪汪,向我要來,卻搖了搖頭。

  一時之間我還以為她不知道甚麼叫做「勒曼醫院」,正想向她介紹一下,她已經道:「我去過了,在格陵蘭的冰原下面,可是──可是──」

  她說到這裡,遲疑了一會,卻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改了口,道:「你們這裡是我最後的希望。」

  她這樣說,分明是說她在勒曼醫院並沒有取得任何幫助,我立刻道:「如果是他們不肯幫助,我可以說服他們。」

  成功還是搖頭:「他們無法幫助我。」

  我叫了起來:「不可能,他們甚至於可以給你一個新的身體!」

  成功神情苦澀無比,道:「是,他們可以給我一個新的身體,而且我也看到了他們培養出來的那個身體──」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發顫,說不下去。

  白素很小心地問:「培養出來的新身體,還是──還是──這樣子?」

  成功點了點頭,我也不禁苦笑。

  所謂「培養一個新的身體」,就是複製,複製根據原來的基因完成,複製的結果當然和原來的一樣。

  其實成功的情形,不必如此複雜,精細的手術,就可以切除那多餘的部份,而這種手術,勒曼醫院一定可以做得到。

  白素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我們都用疑惑的眼光,望著成功,等候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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