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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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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跟世界上最優秀的攀山家布平一起攀過山,連他也承認我的登山技術一流。可是攀登由岩石組成的崇陵峭壁,和攀登由冰塊組成的冰山,全然是兩回事,幾乎是十公分十公分地把身子挪移上去,厚厚的手套,又使得手指的動作不夠靈活──但如果除下手套的話,只怕在十分鐘之內,我的雙手,就剩下禿掌,手指會因寒冷而變硬變脆,一起斷落。 我咬緊牙關向上攀著,利用著每一個可供攀援向上的冰塊的稜角。冰塊堆擠在一起的高度,超過一百公尺,我全然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也不去理會自己向上攀援的成績如何,心中所有的唯一意念就是要令得自己的身子向上升,向上升! 如果不是在這種特別的環境之中,我決不認為我身體的潛能可以發揮到這一地步。南極的永晝,使我不知時日之既過,我決不敢稍事休息,直到我抬頭上望,我已經可以到這冰障的頂端了,才回頭向下看去。 這一看,才知道自己攀了多高,一陣目眩,幾乎沒有摔了下去!我急速地喘著氣,攀上了最後的一公尺,在那時候,整個人像是根本已不存在,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散了開來,虛無縹緲,不知身在何處。這種感覺,自然是極度的體力消耗之後的疲累所帶來的。 不但是體力消耗殆盡,連我的意志力,也幾乎處在同一狀態,冰障的頂部,巨大的冰塊十分平坦,我真想在冰塊上面躺下來,就此不動,讓寒冷和冰雪,把我的軀體,永恆地保存起來。 在某些環境之中,人的確會產生這樣想法,深水潛水員就知道,如果身在深海之中,而忽然有了這樣的念頭,那是再危險不過的事,經常穿越沙漠的人也知道,如果口渴到了一定的程度,也會產生永遠休息的這種念頭。 人在特殊的環境下,產生這種念頭,心境甚至極度平靜,就像倦極思睡,再自然不過。這是一個人求生的意志已經消失之後的思想反應,所以也是最危險的一種情況。 當我想到這一點時,已經幾乎在那大冰塊的頂部,橫臥了下來,我心底深處,還存著一些意念,不能躺下來,還要設法下這座冰障,再繼續向前走。 可是,除了那一靈不昧的一點意念,我整個身子,都在和意念對抗著,我立即又想到:算了吧,就在這裏躺下來算了! 我甚至緩慢地伸了一個懶腰,連那一點對抗的意念也不再存在,準備躺下來了。 然而,就在那時候,我看到了那架直昇機。 一時之間,我真是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那只是我在極度疲勞之後所產生的一種幻覺。 可是,的的確確,是那架直昇機,深色的機身,深色的機翼,就停在離那巨大的冰障,只不過一百公尺左右之處,那地方的峽谷已經相當寬,冰川的表面上也十分平整,是直昇機降落的一個理想的地點。 我足足呆了有一分鐘之久,先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接著,又不相信自己的好運氣,隨即,我發出了一下盡我能力所能發出的歡呼聲,身子也挺立了起來。 直昇機好端端地停在前面,那證明張堅沒有遇到甚麼意外。 我繼續大叫著,然後,精力也恢復了,把一枚長長的釘子,釘進冰中,繫上繩索,就著繩子,向下縱去,很快地又踏足在冰川之上。 我一面叫著,一面仍向前奔去,叫的話全然沒有意義,是高興之極,自然而然發出的呼叫聲。 來到了直昇機旁邊,我抬頭看去,看到機艙中好像有人在,我迅速攀上去,機艙的門只是虛掩著,打開艙門,我已經看清楚,在機艙中的那個人,並不是張堅,是一副好好先生模樣的田中博士。 田中博士「坐」在一個座位上,微張著口,一動也不動,我還未曾進艙去,就可以肯定他已經死了。因為在他的臉上,結著一層薄薄的冰花,使他的膚色,看來呈現一種異樣的慘白。 突然之間,看到了田中博士的屍體,極度意料之外。根據探險隊中所有人的分析,他駕駛的飛機,既然遇上了大風雪團,那就應該連人帶機,都變成粉碎了。 但是如今,他雖然已經死了,身上卻看不出有甚麼傷痕。 為了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死了,我進了機艙,試圖把他下垂的手臂提起來。可是他的身子,早已經僵硬,手臂已無法抬得起。他已經死亡,那毫無疑問。一連串的疑問,也在這時一起湧上我的心頭:張堅到哪裏去了?溫寶裕呢?是不是也是死了,屍體在那裏?田中的飛機遇到了甚麼情況,何以他的屍體可以完整地被保留下來?問題多得我一個也無法解答。 我又探身出機艙,大聲叫著,希望張堅就在附近,可以聽到我的叫聲。 但是我發現,我的叫聲,全被峽谷中的強風淹沒,根本傳不出去,所以放棄了叫嚷,回到機艙之中,本來我想發動直昇機,利用機翼發出的聲響,來引起附近的人注意。但是我發現了求救設備,我取起一柄信號槍來,向著天空,連射了三槍。 三股濃黑的黑煙,筆直地升向空中,在升高了好幾十公尺,才被強風吹散。而濃煙射出的聲響,連強風都掩蓋不住。 我躍出了直昇機,四面看看,等待著有人見到黑煙,聽到了聲響之後的反應。 不多一會,我就看到,在一邊的冰山懸崖,距離我站立之處,高度大約一百多公尺,有一小點黑色的東西在搖動。 由於長時間在冰天雪地之中,雖然有著護目的雪鏡,可是長時間強光的刺激,也已使我雙眼疲倦不堪,尤其向高處望,光線更強烈,看出去,視線更是模糊。但是那一團搖晃著的東西顏色相當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還是可以看得見。 我用力眨著眼睛,直到眼瞼生痛,已看清了在那冰崖之上,在晃動著的,是一個人的雙臂,這個人身形看來相當矮小,我陡然在心中尖叫了起來:溫寶裕,那是溫寶裕! 我急急奔向前去,由於奔得太急,一下子跌倒,在平滑的冰面上滑出了相當遠,我心中沒有別的願望,只盼剛才看到的不是幻象才好。 站直身子,才發現我離冰崖太近了,在這個角度,就算冰崖上有人出現,我也不能看見,我正待急急後退間,突然看到一段繩索,自上面縋了下來。 我發出了一下歡呼聲,走前幾步,雙手緊握住了繩索,才知道剛才看到的,不是幻象。雙手交替著,緣繩攀上去,並不是十分困難的事,尤其在知道了溫寶裕還好好地活著,心情的興奮,幾乎可以令得體能作無限止的發揮。這時我向上攀緣的速度之快,南美長尾猴見到了,會把我引為同類。 等我攀上了冰崖,才發現冰山在那地方,形成一個相當大的平整空間,宛若一般崇山峻嶺中的石坪,等我踏足在那個冰坪上時,溫寶裕已一步一步,向我走了過來,我迎向前去,一把抓住了他,一時之間,實在不知說甚麼才好。 本來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但現在卻變成了事實,真是溫寶裕,真是這個超級頑童,他活生生地在我的眼前。 溫寶裕顯然也有著同樣的激動,他也緊握住了我的手,我們四手緊握著,不願鬆開來,但是他又顯然急於指點我去看甚麼,所以他只好抬起腳來,用腳向一旁指著,要我去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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