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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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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躍而起之後,由於直昇機翼轉動,帶起積雪亂舞,我一點也看不到甚麼,可是我的雙手,卻十分肯定已經抓住了甚麼。 我不管抓到的是甚麼,只要那是直昇機的一部分,我就可以攀進機艙去,我甚至已經決定進入機艙之後,把張堅從空中推下來。 可是,我雖然抓到了甚麼,多半是降落架的一部分,那上面也結著一層冰,滑溜異常,雖然抓住了,可是抓不牢。再加上直昇機在這時,忽然大幅度地震動起來。可能是由於上升的必然震動,也可能是張堅故意令得機身震動,我戴著厚手套的手,又不能太靈活地指揮手指的活動,所以,大約在不到兩秒鐘的時間之內,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我雙手滑離了抓住的東西,自半空之中,跌了下來。 由於時間短,我並沒有升高多少,大約只有一公尺左右,所以跌下來時,我穩穩直立在雪地上。 好幾個人向我奔了過來,一抬頭,直昇機離我至少已有二十公尺,機身傾斜,正以極高的速度,一面升高,一面向外飛開去,我無論如何沒有法子再去對付張堅的了。 在那時候,我心中真是又驚又怒。張堅那樣對付我,我知道是一片好意,他不想我去涉險,寧願他一個人去犯難。可是這樣子對付一個朋友,那算是甚麼行為?他如果在心中承認我是他的朋友,他就不應該用這樣的方法來對待我! 當時,我只覺得血直往腦門衝,情緒激動已極,對著直昇機,大叫了幾聲,陡然向一旁停著的幾輛雪車,奔了過去。 眾人又開始發出驚呼聲,我甚麼都不理會,跳上了其中一輛,向著直昇機飛出的方向,直追了上去,一下子就把速度提得最高,令得車頭和車身兩旁的積雪,全都飛濺起來。 地上的交通工具和空中的交通工具相比較,佔優勢的總是在空中飛行的。從來也只有直昇機追逐地面上行駛的車子,但是我現在,卻在地面上駕著車子,去追在天上飛的直昇機。 當時我的情緒雖然激動,但倒也不是一味亂來,我考慮到,雪車特別設計在雪地上行駛,沒有輪子,用雪橇滑行,而且探險隊使用的雪車,都是馬力相當大的噴射引擎,可以輕易超過時速兩百公里,要追上小型直昇機,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追逐一開始,就證明我的料斷不錯,雖然我未能追上張堅,但當我全速前駛時,直昇機始終在我的視線之中,並未曾飛得太遠。 由於我專注直昇機的航向,所以對於地面上的情形,反倒不怎麼注意,我只是隱約注意到,有兩架雪車,在離我不遠處,迎面駛來,轉眼之間,便已經交錯而過,那可能是探險隊員回基地去的車子。 我一直追著,大約在二十分鐘之後,我發現我已經遠離了基地。 在南極,一離開了基地之後,四顧茫茫,全是皚皚的白雪和堅冰──南極的冰,在凝結之際,由於夾雜著空氣的緣故,絶大多數是白色的,飄浮在海面上的冰山全是白色的,就是這個道理,只有極少數的例外,冰塊才會晶瑩透徹。 所以,看出去,通過深藍色的雪鏡,全是一種帶著淡青色的慘白色,十分詭異。尤其氣溫如此之低,有置身於奇異的地獄中一樣的感覺。我一直以高速前進,這一帶的地形雖然平整,但是也有不少起伏的冰丘,當雪車極快地掠過冰丘,會在空中滑行一大段距離,才又落下來,震盪得十分劇烈。 我相信在直昇機上的張堅,一定也看見了我駕雪車在追逐他,所以他也提高了飛行速度,漸漸地,我和他之間的距離拉遠了。 我心中雖然氣憤,但是也無可奈何,認定了直昇機飛行的方向,仍向前駛著,又過了二十分鐘左右,直昇機已經只剩下了一個小黑點,我也發現前駛的道路,十分崎嶇不平,車又簡直是在跳躍前進的,自然速度也減慢了許多,終於,直昇機看不見了。 也就在這時,我又看到有兩架雪車,在我前面,向我迎頭駛了過來,雙方迅速接近時,兩輛雪車,阻住了我的去路,使我不得不停下來。 自那兩輛雪車中,跳出四個人來,其中一個一下子拉開了我的車門,大喝道:「你駕駛雪車在極地行駛,怎麼不打開無線電通訊儀?」 我吸了一口氣,一時之間,也不及去在意那傢伙的態度如此之差,回答道:「我不是極地的工作人員,不知道規矩。」 那人怔了一怔,伸手進車來,一下子扳下了一個掣鈕,立時,我聽到了張堅的聲音,他啞著聲音在叫:「回去,衛斯理,回去,你沒有機會,一點機會也沒有,你再跟在我的後面,會駛上冰川,當你發覺駛上冰川時,再想退回來就不能了。」 我耐著性子聽他叫完,陡然之間,發出了一聲大吼,我想,張堅要是不夠鎮定的話,這一下吼叫聲,就足以令他震駭至機毀人亡。 我在叫了一聲之後,罵道:「你是一個出賣朋友的賊,卑鄙小人。」 張堅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他在急速地喘著氣:「隨便你怎麼罵,衛斯理,求求你別再追上來。」 我厲聲道:「我偏要追上來。」 我根本不想再聽張堅講任何話,所以伸手把那個通訊儀的開關掣又扳了回去。 那四個人圍在我的車邊,不知道如何才好,我問:「你們是探險隊員?」 那四個人一起點頭,其中一個道:「還負責拯救的工作。」 我「啊」地一聲:「你們到過田中博士飛機失事的峽谷?」 那人搖頭道:「峽谷下是一條巨大的冰川,根本無法從陸地上接近。」 我無明火起:「那你們去幹甚麼?只是循例如此?」 那人也惱怒起來:「你總不能要求我們四個人一起喪生,去進行一件無意義的事。」 我揮了揮手,表示無意和他們爭吵:「雪車如果在冰川上行駛,會怎麼樣?」 那四個人都戴著雪鏡、厚帽子和口罩,帽沿上和雪鏡旁,全是冰塊,他們臉上的神情如何,根本看不清楚。可是從他們身體的行動上,我還是可以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十分愚蠢的問題。 這個問題的愚蠢程度,大抵和「一個人如果把頭伸進一條饑餓的鯊魚口中去會怎麼樣」相若。 那四個人沒有出聲,當然是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提出的這個問題才好。 我卻不肯干休,又提出了我自己的看法:「冰川移動的速度十分緩慢,甚至看也看不出來,每一年,不過移動幾十公尺,為甚麼不能在冰川上逆冰川流行方向駕駛雪車?」 那四個人一聽得我這樣說,一起發出了一下怪聲來,有兩個還叫道:「天!這傢伙甚麼也不懂!」 另一個比較有耐心:「冰川運動,由於巨大的壓力所形成,看起來十分平靜的冰川,在它緩慢的行動之中,你根本不能知道甚麼地方是陷阱,只要一遇上了陷阱,就會把任何東西扯進去,在冰塊之中,擠榨得甚麼也不剩下。」 聽了那人的話,的確有點令人不寒而慄,可是除此之外,我沒有法子。 我考慮了幾秒鐘:「我要去試一試。」 那四個人先是一呆,接著不約而同,像是聽到了最荒謬的笑話,極度誇張地笑──他們口罩上的冰花,就紛紛灑下來。 那個人又道:「天!你絶不能和冰川對抗,冰川的力量,甚至形成了如今地球上有五大洲的面貌,它的力量,無可抗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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