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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向前奔過來的時候,沒有看到這兩個人,因為這兩個人嵌在石中的情形,奇特之極,相信如果伸手去摸,石壁一定平滑──我真的立時伸手去摸了一下,不錯,石壁平滑之極,有極薄的一層透明體,遮在那兩個人的面前。

  那兩人站著,雙手貼著身,面向外,閉著眼睛,當我伸手去摸時,幾乎可以碰到他們的鼻尖。人處在這樣的情形下,當然不會是活人。而當略為定過神來時,雖然情形仍然怪異,但也可以想到,人死了,躺在透明的棺材中,也就是這個樣子。只不過這兩個人的身邊,全是灰色的石頭,看起來有「嵌」進去之感,倍覺古怪。

  那兩個人的面貌相當普通,我看了一會,鄭保雲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他們死了。」

  我轉過身,疑惑之至:「他們是──」

  鄭保雲苦笑了一下:「我父親的同伴,天龍星的三個叛徒。」

  我盯著鄭保雲:「你對我說過,你在腦結構改變完成之後,曾收到過他們的訊號。」

  鄭保雲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們自知活不成了,就設計了一個裝置,當這個裝置接收到了我發射的腦訊號之後,就會回應,把我召到這裏來。」

  我思緒一片紊亂:「三個叛徒,甚麼意思?」

  鄭保雲忽然激動起來,做了一個我意料不到的動作──把那塊金屬板,用力向前拋了出去,拋出了十多公尺,金屬板落地之後,還彈跳了好幾下才停止。

  我惱怒:「那金屬板十分有用──」

  鄭保雲一揮手:「已經沒有用了,裏面儲藏的所有資料,已經進入了我的腦中。」

  他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腦袋上重重叩了一下,倒像是那腦袋屬於別人。

  我吸了一口氣:「多麼進步的吸收資料的方法。」

  我是由衷地感嘆,因為地球人的腦部吸收資料成為記憶的方式,十分落後,一定要通過不斷地看、聽,才能進入腦部的記憶儲藏之中,而且還會經常遺忘。所以,人類要訓練一個科學家,至少要十年以上的時間。

  而看鄭保雲的情形,在短短十分鐘之內,他所吸收的資料,多半為數極多,地球人可能要花幾十年時間才能吸收到。

  可是他的神情為甚麼那麼痛苦?他雙手緊抱住了頭,蹲了下來,將臉藏在雙臂之中。

  我正想問,他已抬起頭來,把頭抬得臉完全向上,吸了一口氣,聲音怪異:「吸收了那些資料之後,我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天龍星人,有天龍星人的一切能力,也知道了許多許多天龍星的事,更知道為甚麼我父親提也不提有這樣的一件寶物。」

  我聽得莫名其妙:「那有甚麼不好,你為甚麼裝出一副痛苦的樣子來?」

  鄭保雲陡然站了起來,用一種十分兇狠的神情瞪著我,我立時伸出拳頭去,抵住了他的鼻尖,他生氣地拍開了我的手:「你甚麼也不懂。」

  我就是受不了他這種自覺高人一等的態度,冷笑著:「本來倒可以推測一下,可是你又說過這是我最大的毛病。你別忘記,你像老鼠一樣躲在洞裏,向我告急,要我幫助時,語氣是如何惶急。」

  鄭保雲的面色變得極難看,過了片刻,他才嘆了一聲:「我們必須是朋友,事情十分嚴重,一定要我們合力才能應付。」

  我冷笑:「我看不出事情和我有甚麼關係,除非你再一次把我出賣給不知甚麼外星人!有麻煩的是你,你不但只有一半天龍星人血統,而且,你的父親還是叛徒,天龍星人不會接受你。」

  我這樣不留餘地,狠狠地數說他,是由於實在忍受不了他那種態度。等到我說完,鄭保雲面色蒼白,我才知道很可能說中了他的心事。

  他胸口起伏,又嘆了一聲:「天龍星人會要我,只要我肯──」

  他講到這裏,陡然住口,又用力搖了搖頭,向我望來,目光閃耀,神情不定,顯然有著極難下決定的事,而他又非下決定不可。

  在那一剎間,我也感到事態可能極其嚴重,是以也緊盯著他。

  兩人互望了好一會,他才喃喃地說了一句我早已聽過的話:「你是我的朋友,衛斯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吸了一口氣,點頭。本來我想講幾句話諷刺他一下,但看到他認真而痛苦,我就沒有說甚麼。

  他面肉抽搐,抬頭向上,咬著下唇──我不知天龍星人身體的結構究竟怎樣,但這時,由他面部肌肉構成的神情,卻和地球人在痛苦煎熬時一般無二。

  我嘆了一聲:「你為甚麼在痛苦?」

  他仍然維持著那種痛苦的神態,我幾次想要催他,都勉強忍住,他像是也知道我性急,一面作手勢,要我別打擾他,讓他想想再說。

  我心中充滿疑惑:不知道這個半天龍星人在搗甚麼鬼。雖然他一再聲稱我是他唯一的朋友,但是他在我身上所做的鬼頭鬼腦的事,難道還少了?

  足足過了十分鐘左右──對於我這種急性子來說,簡直已是忍耐的極限──鄭保雲這才像是有了決定,他徐徐吐了一口氣,有一種無可奈何的苦澀,閉上眼睛一會,才向我望來。

  他的第一句話,就令我吃了一驚:「你一生之中,從事過的最大的破壞行動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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