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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我陡地後退了一步,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講不出。楊立群站了起來,喘著氣,聲音極大:「劉麗玲的前生是翠蓮,想不到吧!」

  楊立群道:「我和翠蓮,今生一定會有糾纏,會認識,我要找的人,就日夜在我身邊!」

  由於一剎那之間的震驚是如此之甚,所以我實在不知道如何接口才好,一直等他講完,我才道:「別胡思亂想,怎麼可能?」

  我的話,連我自己聽來,也軟弱無力。楊立群一聽,立時「哈哈」大笑:「胡思亂想?絶不是,我早就看出來了,每次,我從前生惡夢中醒來,她也一樣,她和我同時做夢,在她殺了我之後,一起醒來。有好幾次,我夢醒之際,根本就和還在夢中一樣,在我面前的,不是劉麗玲,簡直就是翠蓮!」

  白素苦澀地道:「楊先生,你實在該去看看精神病醫生才好,我認為你的精神,極不正常。」

  白素的話,同樣軟弱無力,楊立群又笑了起來:「你們怕甚麼?怕我會殺了麗玲?告訴你們,我決不是胡亂殺人,我知道了之後,對麗玲一點也沒有恨意,還是一樣愛她!」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實在沒有任何話可說,楊立群向外走去。

  他到了門口,才轉過身來,大聲道:「我的事,由我處理。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太複雜了,太多因素了,連當事人自己也不了解,別說外人,所以,你們別替我擔心。」

  他說完了話,姿態像是一個大演說家一樣,揮著手,疾轉身,挺胸昂首,走了出去。

  我和白素只是身子僵硬地看著他走出去,一句也講不出來。我們並不是沒有應變經驗,但事情變到這種程度,我們一點辦法也拿不出來。

  在他走了之後,我們又呆立了很久,我伸手在臉上,抹著因為震驚而冒出來的汗:「原來他早知道了。」

  白素苦笑:「所謂早知道了,我想其實也不過是這兩天的事。孔玉貞出事的那晚,楊立群和劉麗玲都喝醉了酒,當晚楊立群對劉麗玲的神態言語,就十分奇特,他可能是到那時才肯定的。」

  我無目的地揮著手:「奇怪得很,楊立群知道了,但是卻並不殺死劉麗玲,他說,他對劉麗玲,一點恨意都沒有!」

  白素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聲。

  我又道:「這種情形,能維持多久?說不定到了哪一天,他們兩人,又因小故起爭執,楊立群會突然想起,劉麗玲就是翠蓮,突然之間,他又會變得神經失常,殺了劉麗玲!」

  我講得十分嚴重,白素聽了,也悚然吃驚,來回走了兩步:「我們還是要通知劉麗玲,至少也應該讓劉麗玲知道這種情形!」

  我道:「當然。」

  我一面說,一面指著電話:「通知她。」

  白素立時拿起電話來,撥了號碼,放下,再撥:「在通話。」

  我有點坐立不安,白素一直在打電話,時間慢慢過去,我吸著煙,一支又一支。

  足足有半小時之久,劉麗玲的電話仍然打不通。不是沒有人接,而是一直在通話中。

  我用力按熄了一個煙蒂:「不對,楊立群來的時候,說她正在熟睡,她和甚麼人講電話,講那麼久?楊立群也該回去了,她為甚麼一直在講電話?」

  白素皺著雙眉,說道:「那我們──」

  我用力打了自己的頭一下:「二十分鐘之前,我們就應該直接去,不打電話。」

  白素苦笑了一下,我們一起向外衝出去。午夜的街道相當冷清,我駕車,橫衝直撞,直駛向劉麗玲的住所。車子幾乎直衝進大廈的大堂,將大廈的看更人嚇了一大跳。

  衝進了電梯,當我伸手出去按電梯的按鈕之際,我的手指,甚至在微微發著抖,白素的臉色,也出奇地蒼白。我們兩人心中,都有一種極強烈的預感,感到會有意外發生。至於為甚麼有這樣的預感,誰也說不上來。

  電梯停下,我先一步搶到門口,伸手按著電鈴。我們可以清晰地聽到,鈴聲一下又一下響著,就是沒有人應門。

  我望向白素,白素取下了她的髮夾,我讓開了些,仍然按著門鈴由白素去開鎖。

  幾分鐘後,白素將門鎖弄開,她旋動門柄,推了推門,門拴著防盜鏈。這證明屋內有人,屋內有人而不來應門,這表示甚麼?

  我在剎那之間,只覺得一股涼意,透體而生。

  要撞開這樣的一條防盜鏈,輕而易舉,我側了側身,一下子就將門撞開。

  將門撞開之後,我幾乎沒有勇氣走進去,反手握住了白素的手,我們一起走進去。

  客廳中沒有人,一切看來都很正常,臥室的門關著。客廳中十分靜,我和白素心情極度緊張,屏住了氣息,靜得可以聽到我們兩人心跳的聲音。

  客廳裡沒有人,令得我略為鎮定,我在想,或許他們兩人都喝醉了,所以聽不到門鈴聲,也聽不到撞門聲。他們不在客廳,那一定在臥室。

  我大聲叫道:「楊立群!」一面叫,一面走向臥室。

  我用力去拍門,我大約拍了至少有二三十下,起先,門內一點反應也沒有,接著,就聽得自臥室之中,傳出了一種奇異之極,令人聽了毛髮直豎的聲音,像是叫聲又不像叫聲,像呻吟又不像呻吟聲。一聽到了那種聲音,我和白素兩人,都不由自主,身子發顫,我更忍不住發出了一下大叫聲,用力去撞門。

  撞到第三下,門就撞了開來,我和白素,同時看到了臥室中的情形。

  一看到了臥室中的情形之後,我們全都僵呆了。那是真正的僵呆,剎那之間,我們像是被釘在地上一樣,動也不能動,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我心中不知有多麼亂,在極度的紊亂之中,我只想到了一點:我們來遲了。

  我們來遲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

  我們來遲了!

  由於極度的混亂,我記不清是我還是白素打電話報警的,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看到電話,在床頭几上的電話,電話聽筒垂下來,在床邊晃動著,這是我們為甚麼打電話而打不通的原因。

  事情自然經過調查,經過整理,如何發生,總算有了眉目,以下是事情發生的約略經過,自楊立群離開家,來和我見面起,到事情發生止。

  真正的經過情形,是不是這樣子,當然沒有人知道,因為兩個當事人之一死了,另一個人講的,沒有人可以知道是真話還是謊話。

  為了容易了解起見,我用兩個當事人直接出場的方式來將經過寫出來。事情的兩個當事人,當然是楊立群和劉麗玲。

  再重複一次,用這種形式寫出來的經過,是不是真正的事實,無法證實,因為事情的經過,是由一個當事人講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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