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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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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娜和伊凡一聽到我叫他們,立時跳起,向我奔來,我蹲下身子,不管他們身上是多麼髒,一邊一個,將他們抱起,他們也立時緊摟住了我的脖子,這種情形,將公司門口穿著制服的守門人,看得目定口呆。 我抱著他們兩人,急急向前走著,轉過了街角,才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裏的?你們的父母呢?」 聽得我一問,唐娜小嘴一扁,立時想哭,伊凡忙道:「別哭,女孩子就是愛哭!」 唐娜的眼中,淚花亂轉,但總算忍住了,未曾流下淚來。我又道:「你們的父母──」 伊凡伸手向前一指,說道:「就在前面,過幾條街,不是很遠!」 我將他們兩人放了下來,緊握住他們的手,唯恐他們逃走。忽然會在這裏遇見他們,而且又可以和陶格夫婦見面,這是意料不到的大喜事,我決不肯因任何疏忽而錯過了這個機會。 唐娜和伊凡拉著我,一直向前走著,穿過了兩條街之後,我心中暗暗吃驚,因為我發覺,已經置身貧民窟!街上凹凸不平,孩童在污水潭中嬉戲,兩旁的屋子,甚至不能稱為屋子。挺著大肚子的女人,一面在晾曬著破衣服,一面在用極不堪入耳的話,罵著她們的子女,老年人在牆角,吸食著拾來的煙,在等死,看不到一個壯年男丁,這是最可怖和貧窮的地方! 陶格先生來自那個時代,他有著極豐富的學識,在這個「核子動力萌芽時期」中,他幾乎可以擔任任何工作,就像我們這時代的人,回到了石器時代,可以成為超人一樣,他何以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我沒有向唐娜和伊凡多問甚麼,只是跟著他們向前走,又穿過了一條窄巷,來到這個貧民窟的中心部分,在一幅堆滿了垃圾的空地上,用紙箱和舊木板,格出了幾十間屋子,那些「屋子」,最高也不超過一公尺半,簡直只是一個勉強可以遮住身子的掩蔽體,觸鼻的臭氣,中人欲嘔,還有許多大老鼠,在污水和垃圾之間奔來奔去,肆無忌憚。 看到了這樣的情形,我忍不住失色道:「天,你們住在這裏?」 伊凡道:「我們住在那一間!」 他說著,伸手向前一指,指的就是那間用紙皮和木板搭成的「屋子」。 我跟著他們跨過了一個污水潭,來到了那「屋子」的前面。 屋子也根本沒有門,只有一塊較大的木板,擋住入口。伊凡和唐娜到了門口,一起向我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向門口指了一指,我將木板移開了一點,探頭向內望去。 我甚麼也看不到,只聞到一股極難聞的氣味,那是垃圾的臭味,加上劣質酒的酒精味,幾乎連人呼吸也為之呆滯。 接著,我看到在一堆舊報紙之上,有東西在蠕動,等我的視線可以適應黑暗,我才看清,那是兩個人,而且,我也看清,那是陶格夫婦! 陶格先生的亂髮和亂鬚糾纏在一起,在黑暗中看來,他的雙眼,發出一種可怕的暗紅色的光芒。陶格夫人的一頭美髮,簡直如同抹布。他們兩人躺在舊報紙上,身邊有著不少空瓶,一望而知,是最劣等的劣酒瓶。 陶格夫人先發現了我,現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來:「你──終於找到我們了?」 陶格先生木然地向我望了一眼:「酒!酒!給我酒!」 他一面說,一面發著抖,站了起來,由於「屋子」太低,他一站起來,頭就「砰」地一聲,撞在「屋頂」的一塊木板之上,可是他卻一點也不在乎,伸著發抖的手:「酒!酒!」 陶格這樣,他妻子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他們全變成了無可藥救的酒鬼,這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的事?在格陵蘭冰原上和他們分手,只不過大半年,何以竟會變成了這樣子? 我握住了陶格的手,難過得說不出話來,陶格在不斷地叫道:「酒!酒,給我酒!」 陶格夫人失聲道:「先生,你聽到他在叫甚麼!」 我苦笑了一下,一個這樣的酒徒,給他酒,等於加速他的沉淪,但如果不給他酒,只怕他連一句清楚的話也講不出來。我道:「好,我去買酒!」 伊凡道:「我去!」 我取了一些錢,交給了伊凡,伊凡一溜煙地奔了出去,我扶著陶格,令他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我坐在一團舊報紙上。我道:「酒快來了,你先鎮定一下!」 陶格先生劇烈發著抖,顯然他無法鎮定下來。陶格夫人則仍然縮在一角,發出如同呻吟一般可怕的聲音。 我無法可施,只好緊握著他們兩人的手。不一會,伊凡便抓著兩瓶酒,奔了進來,陶格夫婦立時撲過去,搶過酒來,甚至來不及打開瓶塞,只是用力在地上一敲,敲碎了瓶頸,就對著酒瓶,大口大口吞嚥起來,喉際不住發出「咯咯」的聲響。 他們一口氣,至少喝掉了半瓶酒,酒順著他們的口角,流下來,他們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我趁機將酒瓶自他們的手中取下來:「甚麼時候上酒癮的?」 酒令得他們的神智清醒了些,一聽得我這樣問,陶格夫人雙手抱住了頭,身子縮成了一團,發出了哽咽的聲音。 陶格先生向我望了過來:「連我們自己也不記得了!」 我想令氣氛輕鬆一點,指著四周圍:「是不是想改行做作家,所以先來體驗一下生活?」 陶格雙手遮住了臉,又開始發起抖來,我道:「我有一段意想不到的經歷,你想聽一聽?」 陶格道:「我知道,你叫他們抓走了!」 我忙說道:「是的,可是我又逃了出來!全靠你,你告訴過我,可以通過逆轉裝置,令時間也逆轉,要不然,我逃不出來!」 陶格先生放下了雙手,用一種十分異樣的神情望著我:「你逃出來了?」 我道:「是!我現在能在這裏和你見面,就證明我是逃出來了!」 陶格先生忽然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用手指著我,轉頭望向他的妻子:「他逃出來了!哈哈,你聽聽,他逃出來了!」 我不知道我逃出來這件事有甚麼好笑,可是陶格夫人居然也笑了起來,他們兩人一起指著我,一直笑著,笑得我開始莫名其妙,最後忍不住無名火起,大喝一聲:「有甚麼好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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