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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可是,當我向白素望去之際,發現白素也一樣充滿了驚訝的神情,這使我知道,我所聽到的,不是幻覺,而是真正聽到有人在那樣說!

  我張大了口,一時之間,實在不知說甚麼才好。而就在這時,我又聽到,自那圓柱形的物體上,傳來了一下嘆息聲來。

  那一下嘆息聲,聽來充滿了悲哀和無可奈何,令得人的心直向下沉,白素比我先開口,她道:「是的,姬娜死了,請問你是誰?」

  在白素講了那句話之後,我屏住了氣息,等待著回答,心中極其緊張。

  我等了約有半分鐘,才又聽得那聲音說道:「我──我是──」

  那個人的聲音十分猶豫,像是對這個簡單的問題,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他又停頓了片刻,白素道:「或者我們面對面說,會好一些?」

  白素十分技巧地要求這個人露面,那使得我的心中,更加緊張了。

  那人這一次,回答得倒相當爽快:「好的,請你們旋轉一下面前的圓柱,向反時針方向旋轉!」

  我一聽得他這樣說,連忙雙手抱住了那根圓柱,用力向反時針方向旋轉著。那人說得十分清楚,是向反時針方向旋轉,那也就是說,我抱住了柱子之後,向著我左手方向旋轉。

  可是,那柱子卻一動也不動,我再出力,柱子仍是一動不動。

  我不禁有點氣惱:「對不起,我轉不動,我應該出多大的力氣才行?」

  那聲音立時道:「怎麼會?」他在講了三個字之後,頓了一頓,立時又道:「對不起,真對不起,雖然我已經來了很久,可是對於相反的方向,還是不能適應,應該是──順時針方向,照你們的說法。」

  我呆了一呆,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一時之間,卻不知道這人如此說,是甚麼意思。甚麼叫作「對於相反方向,還是不能適應」?但是從他說「我雖然已來了很久」這句話,倒可以肯定他是從外星來的,這又令我感到了一陣興奮。

  急於想和這個人見面,所以,我又抱著柱子,用力向順時針的方向轉動。

  其實,我根本不必出那麼大的力氣,一轉之下,柱子立時轉動,柱子一動,在我的身後,「嗤」地一聲響,一道門自動移開。我們立時向門內望去。

  門內,是一個更大的空間,我們先看到的,是一幅對著門的、巨大的螢光幕。

  我對那裏的一切,一點也不陌生。那和我多年前,曾進入的陷在火山口,米倫太太的那艘太空船的內部,完全一樣!

  在巨大的螢光幕之前,是一系列的控制臺,控制臺的前面,是兩張駕駛椅,兩旁,有著各種的機械裝置。

  我們終於找到了想像中應該存在的那艘太空船!

  白素伸過手來,我們互相握了一下手。她對於這樣的太空船,也不應該陌生。她雖然未曾進入過米倫太太的太空船,但是我在向她講述起的時候,曾經向她詳細地形容過。

  這時,在控制臺之前的兩張駕駛椅上,一張空著,另一張上,顯然有人坐著。這個人背對著我們,他的肩、頭,高出椅背,這個人,有著一頭金髮,金得光芒燦爛。可是看起來這個人並沒有站起來歡迎我們的意思,因為他坐著,一動不動。

  那張駕駛椅,應該可以旋轉,但是他顯然連轉身過來的意圖也沒有,只是一動也不動的坐著。

  我看到這樣的情形,呆了一呆,白素立時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要開口,她道:「我們來了!」

  那人仍是一動不動,但是卻道:「請進來,請進來!兩位一定是衛斯理先生和夫人!」

  那人坐著一動不動,十分無禮,但是他的話,卻又十分客氣,而更令人驚訝的是他居然知道我們是甚麼人!我心急,立時大踏步向前走去,來到了駕駛椅前。這時,我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這個人!

  這個一頭金髮的男子,身子相當高,至少有一百九十公分,可是卻瘦得出奇,臉色異常蒼白,雙眼也茫然失神,現出一種極其可悲的、茫然無助的神色,和剛才的那一下嘆息聲,倒十分配合。

  這個人,在我想像之中,他應該就是神父口中的「上帝的天使」。根據神父的形容,他應該英姿勃勃,如同天神。可是眼前那個,卻分明陷在極度絶望之中!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甚至毫無生氣!

  我一看到了這種情形,不禁呆了一呆,這時,我聽得在我的身後,白素也傳來了一下吸氣聲,顯然,她也未曾料到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若不是我們剛才聽到有人講話,而眼前又分明只有他一個人,真會以為那是一座雕像,不是一個活的人!

  我瞪著那人,這樣看一個人當然不禮貌,但是我心中訝異太甚,無法控制我自己。

  那人的雙眼之中,所現出的悲哀、無可奈何的神色更甚。人的雙眼,是十分異特的器官,當人的心情高興或悲傷之際,是可以在一雙靜止的眼睛之中,反映出來的。那人甚至不眨眼,也不轉動眼珠。但我深深地感到了他的那種深切的悲哀。

  我可以肯定這個人和米倫太太來自同一地方。他的悲哀,自然也和米倫太太一樣,因為他不能回去!這些年來,伴隨著他的,一定只有姬娜一個人,而如今,他又知道姬娜死了(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當然,悲哀就更加深切。

  我被他雙眼之中顯露出來的那種悲哀所感染,嘆了一口氣:「你不必太難過,或許,這就是所謂命運的安排!」

  我在這時,自然而然,用上了「命運的安排」這樣的話,極其無可奈何。上次,白素用同樣的話來安慰我,我還大不以為然,可是這時卻也這樣說。的確,除了這樣說之外,還有甚麼別的話可講呢?

  那人聽得我這樣說,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我所說的「一點反應也沒有」,不單是指他坐著一動也不動而言,而是真正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座石像,連面部的肌肉,也沒有絲毫「動」的象徵。

  面對著這樣的一個人,而又確知這個人並不是死人,這種情景,極度詭異。

  我轉頭向白素望去,白素也盯著那人在看,現出了一種極度深切的同情。不等我開口,她就道:「這位朋友,看來遭到了極大的困難:不能運動他的身子任何部分!」

  白素的話,陡地提醒了我!

  的確,我面對著的,是一個活人,而一個活人可以這樣一動不動,只在他雙眼之中,流露出如此令人心碎的悲哀,那也只有一個可能:他是個癱子!他全身癱瘓,他不是不想動,而是根本不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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