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透明光 | 上頁 下頁
五六


  我乍一看那種怪異的情形,心中不禁猛地嚇了一大跳:難道我的神經竟這樣脆弱,在沙漠五天,已使我的眼前,出現幻覺了麼?因為我實是想不出艾泊為甚麼要頭下腳上地倒豎!

  我立即放下了望遠鏡,定了定神,再舉起望遠鏡,暮色雖然更濃,但是我還是可以看得清艾泊正以那種怪姿勢倒立著。

  我又放下了望遠鏡,天色已更黑了。月亮悄悄地爬上來,半小時前還是金黃色的沙漠,變成一片銀輝,如果不是那麼枯燥、單調的話,沙漠不論日夜,都是很美麗的。

  我再度舉起望遠鏡,已看到艾泊牽著駱駝,向營帳走來。我不等他走近,便將望遠鏡收了起來,我不想被他知道我曾經看過他以這樣的一個怪姿勢,倒立在沙漠之上。

  沒有多久,艾泊便已到了近前,他隔老遠便叫道:「一切都準備好了麼?」

  他的面上,並沒有甚麼異狀,像是他剛才絶未曾有過那麼不正常的舉動一樣。

  我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但是艾泊如果無意講出來的話,我決定不問。

  我們兩人像往常一樣地吃著晚餐,艾泊道:「明天早上,我應該走得更遠些,我們不應該太相信那個第一次發現這座金字塔的英國人,他記載的方位,是可能有錯誤的。」我忙道:「當然,但這座金字塔,總不會離那英國人記載的地方太遠。」

  艾泊抹著嘴,喝著濃咖啡:「槍枝撿出來了麼?」我回答他:「撿出來了,我們每人可以有一柄手槍,和一枝來福槍。」

  艾泊搖頭道:「不,我有兩枝手槍,兩枝來福槍,而你沒有。」

  我不禁愕然,抬起頭來看他,他已經打橫跨出了兩步,以極其敏捷的手法,將我撿出來的兩枝來福槍抓在手中。我心中大吃了一驚,但是我卻保持著鎮定,還端起咖啡來,呷了一口:「艾泊,你不給我武器,是甚麼主意?」

  艾泊將兩柄手槍也掛到了他的身上:「吃完晚飯你去睡吧,我來值夜。」

  我堅持了一句:「我們兩人輪流值夜。」

  但是艾泊的面上神情,像是鐵石一樣:「我來值夜,不是輪流。」

  這時候,我實是難以猜測艾泊究竟是在打甚麼主意,我不欲和他爭論,因為槍枝全在他的身上。如果他的神經已開始錯亂,那麼我如果與之爭論,只有加速他的發狂!

  我只是聳了聳肩,便鑽進了營帳,脫下了沉重的橡膠靴,躺了下來。

  我望著外面,可以看到艾泊,他的行動十分緩慢鎮定,不像是一個神經錯亂的人。他將火弄熄,將吃剩的東西倒去,將駱駝趕在一堆,然後,靠著一頭駱駝,坐了下來,兩枝來福槍,就倚在他的身旁。

  我看了一會,看不出甚麼變異來,雖然我還弄不懂何以艾泊不要我值夜,但是我卻也知道艾泊並不是惡意的。因為他如果要害我的話,早就可以下手,而不必等待甚麼的。

  我合上了眼睛,開始我只是準備養養神,並不準備睡去的,但是我終於敵不過長途跋涉的勞累,而沉沉地睡去了。

  我不知睡了多久,我是被一下清脆的「卡勒」聲突然驚醒的。

  那一下「卡勒」聲,分明是來福槍子彈上膛的聲音。我陡地睜開眼來,一個翻身,向外看去。我已經看到艾泊伏在一頭駱駝的背上,來福槍指著前面。

  我循著他來福槍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見並沒有甚麼足以令人驚慌的東西。我站起身來,待向帳篷外走去,但是我才一站起,便看到那在緩緩移動著的小沙丘了。

  有三個小沙丘,每一個只不過半尺來高,正在向我們的營帳移動著。

  從那小沙丘長長的形狀看來,那分明是有人伏在沙下面,在向前俯伏前進。我不禁大大吃了一驚,那三個伏在沙下面的人,早已在來福槍的射程之內,我不知道艾泊為甚麼還不開槍射擊。

  我看出事情有著甚麼不對頭的地方,因此我決定暫時不出去。我看到艾泊一揚手,拋出了一根紅色的樹枝,那根樹枝,插在沙中,恰好擋住了第一個伏在沙底下的人的去路。

  接著,我便看到,像是變魔術一樣,從沙中,站起了三個人來。

  那三個人的模樣,一時無法形容,他們的皮膚,又黑又粗糙,上身赤裸著,下半身只圍著一塊破布,算是褲子,他們的手中,持著一種樣子相當奇特的武器,照我的推測,那可能是吹箭器。他們站了起來,艾泊手一揚,突然將來福槍拋到了地上!

  艾泊的這一個舉動,更是叫我大吃一驚,因為我絶想不到他竟是這樣膽怯的人,敵人才一現身,便自拋棄了武器。

  那三個不速之客,自然是在沙漠中出沒的阿拉伯土著,艾泊人甚麼這樣怕他們?

  然而,我立即知道,艾泊並不是怕他們!因為我看到,艾泊張著兩臂,繞過了那頭駱駝,向前走去,而那三個人,也高舉著雙手,向前走了過來,他們的動作一致,表現著一種親善,我看不出其中有甚麼火藥味,但是我心中的驚恐,卻更其增加。

  因為照目前的情形看來,艾泊似乎和這三個神秘出現的阿拉伯土著是同路人!

  在沙漠中的阿拉伯土著,有些是嗜殺成性,極其凶殘的,而我一時之間,又看不出這三個人究竟是甚麼種族。

  艾泊背著我和他們交往,他的動作又這樣神秘,這不能不使我吃驚。

  我決定不出聲,看他們有甚麼動作,只見那三個阿拉伯人,來到了近前,和艾泊作了一個親熱的動作,艾泊開始和他們談話,他講的是我聽不懂的一種阿拉伯土語。他講了許多,而那三個阿拉伯人則只是靜悄悄地聽著,一聲不出。

  艾泊的聲音十分低,他顯然是不想吵醒我。他卻不知道我早已醒了。

  他約莫連續講了五分鐘之久,那三個阿拉伯人,才有了反應,他們一齊搖頭。看這情形,像是艾泊向他們要求些甚麼,而他們加以拒絶。

  艾泊面上的神色,十分焦急,他忽然指了指我們的駱駝隊,又指了指身後的來福槍,突然以法語道:「給你們,這些都給你們!」

  那三個阿拉伯人你望我,我望你,望了片刻,才由正中那個開了口,講的仍是我所聽不懂的那種阿拉伯土語。阿拉伯的土語的種類實在太多,每種不同,我甚至於不能猜到他在講甚麼。

  艾泊不耐煩地聽著,不住地插言。

  突然,那三個阿拉伯人轉過身,向前走去,而艾泊則拾起了來福槍,跟在後面。他們離開去了!

  我不知道他們要到甚麼地方去,我也不知道艾泊和那三個阿拉伯人打的是甚麼交道,我只知道一點:我應該跟上去!

  要在沙漠中跟蹤人,這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情,因為沙漠上甚麼掩飾都沒有,人家只要一回頭,就可以看到你的了。

  但是我卻想到了那三個阿拉伯人來時的方式:他們將身子埋在沙下爬了過來,那是不容易被人發覺的。而我比他們更擅於利用這種方式來前進,因為我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我擅於控制自己的呼吸。我立即出了帳幕,將身子伏在地上,向前爬出了幾步。

  我才向前爬出了六八步,便發覺我並不需要另外費功夫將身子埋入沙中,因為我用力向前爬行之際,身子已自然地陷進了沙中,我使我的頭部保持在外,因為那樣,我可以察知我所跟蹤的人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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