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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我嘆了一聲,這時候,我實在沒有興趣去討論別的問題,我只是期待著那個「夢境」的到來。我試圖運用自我催眠,我相信白素也在和我作同樣的嘗試。我本來就已經很疲倦了,只不過懷有異樣的目的,所以心情緊張,在躺下來之後的半小時,一點睡意也沒有。

  這時,我令自己的心情,漸漸鬆馳,沒有多久,我就睡著了。而當我睡著之後,我有了一個「夢」。

  我在那個「夢」字上加上引號,自然由於那絶不是一個普通的夢。如果在事先,我不是已經先知道了我會有這樣的怪夢的話,或許我以為那就是一個普通的夢,除非我做同樣的夢許多次。

  但這時,我是期待著進入這樣一個夢境的,所以,在進入夢境之際,我甚至處於一種清醒狀態。我真的不知道我應該如何形容才好,因為在事後,對於整個夢境的記憶,如此清楚,每一句聽到的話。都可以舉出來和白素印證,而絲毫無訛。所以,我才說,在「夢」中,我是一個十分清醒的旁觀者。

  我自己並不參與夢境中的活動。只是看著,聽著,所以我稱自己是一個旁觀者。這情形,就像是你在看電視一樣,你可以看到,聽到一切,但是你無法觸摸到你看到的一切,也無法和你看到的交談。

  直到我自己有了這樣的夢之後,才知道這種奇幻的、難以形容的感覺。也相信了柏萊稱「古物」是某種形式的記錄儀,再也恰當不過。記錄儀器有許多種,錄音機要通過人的聽覺器官,使人聽到記錄下來的一切;錄影機要通過人的視覺器官,使人看到記錄下來的事情。

  而這具記錄儀,是要通過人腦部的某種狀態的活動,使人感到記錄下來的一切,而當記錄下來的一切重現之際,感到的人,猶如身在其境。

  我已經用了足夠多的文字來解釋這種奇幻夢境的感受,但是我相信,我還表達不到十分之一。還是來說說我的夢境吧!

  當我一開始進入夢境之際,我就知道,我已經進入了這個奇幻的夢。我處身在一間光線十分柔和的房間之中,我相信這間房間,就是柏萊和辛尼一再提到過的那間,雖然我以後所聽到的和看到的,和他們兩人的夢境,大不相同。

  房間中有不少人,不過這些人的形象,無法看得十分清楚。每一個人,都披著白色的長袍,有著很長的頭髮,由於頭髮的色澤比較深,和白袍,以及那一片夢幻也似的柔和白色相比較,極其特出,所以給我的印象,也來得特別深刻。

  我看到門打開,有幾個人走進來,立時有一個人道:「歡迎!歡迎,你們終於回來了!」

  進來的,好像是四個人,房間中原來的人,都湧過去和這四個人握手,那四個人一聲不出,坐了下來。

  在這裏,我要補充一下,我聽到的第一句話,就給我以一種奇妙的感覺,我是「感到」這個人在說這樣的話。事後,我和白素,根本不能肯定究竟是不是真有聲音進入過我們的耳朵!

  當那四個人坐下來之後,又是那個聲音道:「別難過,失敗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四個人中的一個開了口:「失敗到這種程度?」

  房間中靜了下來,過了片刻,又是那第一個聲音道:「不能說完全失敗,你們至少已使他們知道,他們因何而來的,應該如何做,才能回來!」

  (聽到這裏,我的直覺是那第一個講話的人,就是柏萊和辛尼夢中的那個領導人。我也知道,那四個後來進來的人,就是那四個「志願工作者」。他們已經安然回去了?可是,他們為甚麼說他們失敗了呢?)

  房間中靜了片刻,那四個人的一個又道:「在沒有去之前,真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邊竟會是這樣的情形。他們的外形,看來和我們完全一樣,但是他們──我真不能相信他們是我們的同類。我曾迷惘。受不了那種沉重痛苦的負擔。父親,我甚至曾請求不要將那樣的重擔放在我的肩上!」

  另一個聲音嘆了一聲:「是的,通過傳訊儀,我聽到你的聲音,可是,去的時候,全然是你自己志願要去的!你在那邊所顯示的那些非凡的本領,難道沒有使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四個人中的一個人苦笑道:「我不知道,我承認我不明白他們的心意。當他們知道了所由來之後,他們唯一熱切的願望,就是回來,我想這只不過是一種遺傳因子的作用,就像那邊一種小生物,他們叫作昆蟲的,一切全是依據遺傳因子的作用來決定生活方式!」

  領導人笑道:「至少他們學會了向我們通話!」

  那四個人中的一個「呵呵」笑了起來:「是的,他們學會了形式,他們看到我在和你通話,他們並沒有注意到我使用的通話儀,只是看到了我和你通話時的情形,他們就學著做:閉上眼,舉起手。他們的聲音,當然無法傳達到這裏來!」

  領導人又道:「時間的比例怎麼樣?」

  四人中的一個──這一個,我猜想他是四人之中的那個C──道:「我留意到了,大約是一比五萬。」

  幾個人一起低議了幾句,一個道:「一比五萬!」

  四人中的另一個──我猜是四人中的D──道:「是的,一比五萬,他們的生命極其短促,我已竭力使他們明白這一點,但是究竟多少人明白,我也說不上來,一比五萬,他們的一生,在我們這裏,不過是一天!」

  領導人嘆了一聲:「幸好是那樣,不然,他們那麼罪惡,如果可以活得長,豈不是更糟糕?」

  四人中的那個A,用憤然的聲音道:「可是事實上是一樣的,那邊的四十年,或者六十年是一代,一代比一代邪惡,我真不知道發展下去,會到甚麼地步!」

  房間中又靜了下來,四人中的那個B,嘆了一聲,那是很長的一下嘆息,緩緩地道:「他們只不過是看不開而已,他們所掌握的生命,在我們看來,如此脆弱而不值一提,但是對他們來說,卻是他們全部的一切。在那麼短的歷程中,他們要忍受一切痛苦,想盡一切方法,運用一切邪惡,去掙扎,用他們的話說,奮鬥。他們之中,肯放下一切,立刻渡過痛苦的海洋,到達幸福之岸的人,真是太少太少了!」

  領導人道:「不論如何,你們每人至少都帶了若干人回來,而他們的資格,都是毫無疑問的,這是一種極大的成功,不能算是失敗!」

  那個A笑道:「你是在安慰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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