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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柏萊嘆了一口氣:「好,你不去,那就只好我去了,一定要去,一定可以在那裏探出一些因由來的。」

  我望著柏萊,我發現他的思想極其靈敏,對他人心意的領悟能力,也在常人之上,而且有著一種異常的自信力,好像他說的話必須被遵從,不可抗拒!

  我沒有理由相信柏萊以前就是這樣的人,因為一般來說,嬉皮士總是糊裏糊塗的,而他和辛尼,是不折不扣的嬉皮士!

  柏萊是不是在經過了突變之後,忽然變得精明能幹了?難道一個印地安人的身體,比他以前的身體更有用?

  不過這時,我沒有機會去探索這個問題,因為柏萊又已咄咄逼人地問我:「是不是?你說是不是?」

  我想了一想,才緩緩地道:「柏萊,你要知道,偷進王宮去,那不是鬧著玩的,一旦被發現,後果如何,你應該想得到!」

  柏萊道:「如果被發現,可以求見國王,我相信國王的心中,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我們掌握了這一點,國王至多將我驅逐出境!」

  我苦笑道:「國王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君子,你這樣做是不是──」

  柏萊卻粗魯的打斷了我的話頭:「那我不管,我要回去!任何對我的回去有一絲一毫幫助的事,我都要去做,我一定要回去!」

  這時候,我心中真的感到十分吃驚。我吃驚,是因為柏萊在這樣講的時候那種咬牙切齒的情形,甚至他額上的筋,都現了起來。而接下來,更令我吃驚的是,他竟然立即覺察到了自己的神態十分不對,所以立即恢復了常態,而且企圖掩飾他剛才表現出來的那股「狠勁」,在剎那之間,他的語調變得十分柔順:「我實在太想回去了,你知道,太想了!」

  柏萊這樣說,自然是希望我原諒他剛才的粗暴。但是由於他轉變得如此之快,那真使我震驚。首先,柏萊的話,使我感到他為了「回去」,簡直有點不擇手段!

  這和我已知的「回去」的條件,絶不相合。光是這樣,還可以解釋為他嚮往永生,急於要「回去」。可是,他隨之而來的那種掩飾,卻不折不扣是一種邪惡!

  我迅速地轉著念,一面隨口應道:「我明白──」然後,頓了一頓:「既然這樣,還是讓我去的好,至少我去過兩次,比較熟悉一點!」

  柏萊很高興地道:「本來你就是最理想的人選,趁今晚就去!一有消息,立刻到酒店來聯絡!」

  這時,連我自己也說不出為了甚麼緣故,心中感到了一重隱憂。

  這股隱憂,十分強烈,我感到柏萊在變,變得不可捉摸。或許,柏萊原來就是這樣子的,因為我和柏萊並不熟,只是在辛尼的敘述中才對他略有所知,辛尼曾不止一次地說「我一直是爭不過他的」,這情形,會不會和如今一樣呢?

  我沒有再說甚麼,車子繼續向前駛著,駛進了市區之後,在一個街角處,柏萊停下車來,望著我。

  老實說,這時我自己也覺得有到王宮中去探索一番的必要。因為那古怪石屋的突然消失,那地方又湊巧劃為軍事禁區,御前大臣的出現,車中坐著的那人又可能是國王,這種情形,都表示國王和那古屋之間,有著極其微妙的關聯!

  由於我自己也想去,所以這時我並沒有柏萊在支配我行動的感覺。我下了車:「如果沒有意外,天亮之前,我會回來!」

  柏萊道:「祝你好運!」

  他一面揮著手,一面駕著車,向前疾駛而出。我一個人倚著牆角,點燃了一支煙,等到一支煙吸完,對於柏萊,究竟有甚麼隱憂,還是說不出所以然來,只是感到事情很不對頭。

  我在黑暗中向前走著,步行了約莫一小時,已經可以看到王宮的巍峨建築。我知道,要正面進入王宮而不被人發覺,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繞著道走,一直來到了王宮圍牆的一邊。

  我抬頭望著高牆,牆用石砌成,凹凸不平的石塊可以使我輕易地攀上去。當我上了牆頭之後,一切就變得簡單多了!

  以前王宮的情形怎樣,我並不知道,至少近數十年來,尼泊爾一直處在平靜的生活之中,只怕沒有人會料到有人會偷進王宮來,所以幾乎沒有甚麼警衛。當我開始進入了建築物的陰影之中後,沒有遇到甚麼人。我一直向前走著,王宮的建築十分大,我初步的目的地,是曾經兩次到過的那間國王的書房,可是在進入了建築物範圍內的半小時之後,在長長短短的走廊和甬道中不斷打轉,我發現那並不是容易的事。

  我在一條很長的走廊中停了下來,竭力想弄清楚方向。走廊中相當黑暗,正當我站立不動之際,我聽到有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

  我連忙一側身子,躲向一條大柱之後,大柱的陰影,恰好將我整個人遮住。

  我躲在柱後,連探頭出去看一看也不敢。因為偷入王宮,不是鬧著玩的事,說不定尼泊爾有甚麼古老的法律來懲處偷入者,例如砍頭或斷去雙腿之類,那麼我就糟糕了!

  我躲在柱後,屏住了氣息,只聽得腳步聲愈來愈近,來的是兩個人,那兩個人在交談,開始語音還聽不清,而當他們漸漸走近之後,我已經可以聽到他們在講些甚麼了。而且,就在一問一答之間,我已經聽出了向前走來的兩個是甚麼人!

  那是國王和御前大臣!

  我所在的那條走廊,看來是一處十分冷僻的所在,我絶想不到國王和御前大臣也會到這裏來。我又將自己掩藏得好一點。只聽得國王嘆了一聲:「你知道我現在最想見甚麼人?」

  御前大臣道:「不知道,陛下想見甚麼人,大可以召他來見你!」

  國王又嘆了一聲:「這個人,我又想見他,又怕見他,和他談話是一種樂趣,但是他那種尋根究底的態度卻又使我不能接受,我根本不知他如今在甚麼地方!」

  我聽到這裏,心中陡然一動,這是在說甚麼人?不會是我吧?

  御前大臣靜了片刻:「陛下說的是衛斯理?」

  國王苦笑了起來:「就是他!」

  御前大臣又不出聲,在靜默中,他們兩人在我前面走了過去,我可以看到他們的背影。在那一霎間,我真想直衝出去,大叫:「我就在這裏!」

  但是我卻並沒有這樣做,我之所以不出去和國王相見的原因,是因為我從國王的語氣中,聽出了他心中,有一個極其重大的秘密。

  任何人心中有了秘密,總會有一股向人講述這個秘密的欲望,國王喜歡和我談話,當然是因為在和我談話之中,能夠觸及這個秘密。但是看他的情形,他又不想洩露這個秘密。如果我現身出來,和他相見,那結果一定和上次與他會面一樣,沒有結果,不如我在暗中觀察探索,來得有用。

  國王和御前大臣向前走去,又繼續道:「這東西搬到宮裏來了,他可滿意?」

  這句話,我聽得莫名其妙,不知他指甚麼而言。但御前大臣顯然聽得懂:「哼,這傢伙,根本忘了世世代代的祖訓,他在乎甚麼,只要有錢、有酒!他甚至偷了祖傳的古物出賣!我敢說如果有人出一千盧比,他會將整座東西賣給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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