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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我的話才一出口,那「土人」──不妨就稱他為柏萊──又發出了一下絶望的叫聲:「那東西怎麼會毀去的,怎麼會?」

  他一面說,一面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搖撼著我的身子,我反抓住他的手臂,令他鎮定下來:「你先別激動,我先要知道你的事!」

  柏萊叫道:「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留在這裏,我應該可以回去的,甚麼地方出了差錯?」

  我用力令他鎮定下來:「聽著,如果你不鎮定,那麼,我們就找不到甚麼地方出了差錯!」

  柏萊鎮定了許多,雖然他仍不住喘著氣。我道:「我先講我在尼泊爾的經歷,再聽你們的事。」

  白素立時點頭表示同意,柏萊卻只是呆呆發怔,我又用力推了一下:「柏萊,在我的敘述中,有一些地方需要你作補充,你必須用心聽著!」

  柏萊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於是我就開始了我的敘述。我說得十分詳細,白素只是用心聽著,柏萊則顯得很不安,尤其聽到我說到那七層神秘的石室,和巴因在石室的最底層殺死了那老者之後。

  接著,我複述了辛尼告訴我的那個「夢」,一面說,一面留意柏萊的反應。柏萊不住的點頭,表示辛尼告訴我的全然是實話。

  然後,我停了下來,問道:「柏萊,辛尼說你有了一個單獨的夢,不曾和他共享,因為你有了這個單獨的夢,你才決心用那麼奇特的方式去『試』,你那個單獨的夢,是怎麼樣的?」

  柏萊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拗著手指,像是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過了好一會,他才道:「那天,辛尼出去購日常用品,只有我一個人對著那儀器。」

  我呆了一呆,因為柏萊竟然毫不猶豫地說「那儀器」,而不是說「那東西」。那麼,他是不是對這個東西──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呢?

  雖然我知道這時候不宜去打斷他的話題,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稱那東西──巴因當古物賣給你的那東西為『儀器』?那是甚麼儀器?」

  柏萊呆了一呆,望著我。我忘記那時候,他的外形,完全是一個黑軍族的土人!當一個黑軍族的土人,用充滿智慧的眼光望著你時,這實在是一種極其怪異的經歷。我只好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他是柏萊,他一定是柏萊!只不過由於某種不可知的原因,他的身體變成了黑軍族的土人,身體不要緊,外貌不要緊,現代整容術都可以將任何人的外貌作徹底的改變,但是外貌改變之後,這個人還是這個人!

  當我這樣想的時候,心中怪異的感覺就少了許多。就當柏萊是經過徹底整過容的人好了,雖然我明知事情不是這樣,但唯有這樣假設,才比較容易接受眼前的事實。

  柏萊望了我片刻,才道:「你也見過那東西,如果它不是某種儀器,又是甚麼?」

  我同意柏萊的說法,所以點了點頭。

  柏萊又道:「那是一種儀器,我至少已經知道了它的一個主要的作用!」

  白素在一旁插口道:「是的,它可以使人做夢。」

  柏萊的神情很正經,板著臉,以致他臉上皺紋,顯著地變寬了。他道:「這是最簡單的說法,詳細的說法應該是:當人的頭部靠著它而又處在睡眠狀態中的時候,這個儀器所記錄的一切,可以進入人的腦部,使人產生一種感覺,感到它所記錄的一切。」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柏萊這樣的解釋,堪稱透徹,可以接受。

  柏萊看到我們出現了明白的神情之後,又道:「我和辛尼,一連經過了將近十晚,做同樣的夢。也就是說,我們感覺到同樣的『記錄』已經有十次左右。已經對它的內容,熟得不能再熟了!我已經堅信,那不是普通的夢。於是當我單獨一個人的時候,我在考慮:這個記錄儀器,是不是還有另一套記錄,而使我可以感覺得到的呢?」

  我和白素同時吸了一口氣。這正是太不可思議了,柏萊的想法,聽來異想天開,不可思議!

  柏萊道:「我打開了它──你見過這儀器,當然知道它是可以打開的,而且也知道打開了它之後的情形。我當然不知道如何去操縱它,我只是用了一支鐵絲,凡是可以按下去的地方,我都按了一下,當我這麼做的時候,有一些地方快速地閃亮起來,我知道可以成功!」

  柏萊說到這裏,神情極其興奮,不斷做著手勢。

  他又道:「當我感到已經準備好的時候,我又將頭枕上去,盡量使自己的心境平靜,進入睡眠狀態,不一會,我就有了一個新的夢──」

  他說到這裏,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又道:「和第一個夢一樣,我又感到了有人在說話,說話的人語氣十分激昂、果斷,他道:『我的辦法是一定要他們相信我的話,我一面向他們講明我的來意,一面用武器顯示我的威力,令他們服從!任何對我服從的人,經過考察,認為他們確然夠條件了,我會使他們回來!』這個人的那種肯定的語氣,給我深刻的印象,由於以後還有三個人發言,所以這幾人,姑且稱他為A!」

  柏萊向我望了一眼,像是在徵求我的同意。我當然沒有甚麼反對的理由。用A來代表一個人,和用一個名字來代表一個人,意義是同樣的。

  柏萊見我同意了,又道:「在A說完了之後,另一個聲音又開始講話,這人的聲音,充滿了平和寧謐,他語調緩慢,可是有極強的說服力,他道:『他們和我們本來是平等的,他們所受的苦楚,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甚麼,他們的貪嗔無知,並不是他們的過錯。只要他們一認識了自己的過錯,我就會帶他們回來。當然,我要每一個信我的人知道我是最尊貴的,他們信我,就必須要能放下一切。我會要他們將已經根本沒有用處的頭髮全去掉──』」

  柏萊講到這裏,停了一停,才又道:「這個B,又提到了頭髮!」

  我點頭,表示同意,因為在第一個「夢」中,就有一些神秘人物不斷提到頭髮和頭髮的功用。

  柏萊續道:「B的話還沒有完,他又道:『去掉了根本沒用的東西,才能使他們知道還有更多東西沒有用,包括他們認為最珍貴的肉體在內!』」

  聽到這裏,我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又自然而然和白素握緊了手。

  柏萊說得出了神,也不望向我們,繼續道:「接著,是第三個人──我稱他為C的講話。C說:『他們實在是太值得同情了!遺傳因子的發作,使他們漸漸地愈來愈接近他們的祖先,而他們不自知。他們所在的地方一定已成了罪惡之都。我要他們明白,他們的一切成就,根本算不了是甚麼成就,我要顯示一定的力量,但力量只能使他們懼怕的。唉,希望他們能信我!信我的人,都可得救!』他的語調,誠摯懇切,令人感動。」

  柏萊講到這裏,又停了一停,然後以一種極其奇異的神情望著我。

  而這時,我心中亂到了極點,除了將白素的手握得更緊之外,不知做甚麼好。

  白素和我有同樣的感覺,因為我覺出她也將我的手握得更緊。

  柏萊沉默了片刻,才又道:「最後一個說話的人,語調最輕鬆:『當然要講道理給他們聽,但是以他們知識程度而論,可以講給他們聽的道理,就不會是真正道理。我看只好看他們各人的領悟能力,不能強求。他們要是明白了身從何來,自然會覺得他們現在的所謂一生,實在只是一種虛象,當他們明白這一點之後,當然有資格回來了!』」

  那四個人,被柏萊稱為A、B、C、D的話,柏萊顯然已經講述完畢了,他望著我和白素。

  我思緒極度混亂,呆了片刻,只是道:「如果只是那樣,那應不足以導致你叫辛尼用力刺進你的心臟!」

  柏萊道:「當然不止這樣。在這四個人講完了之後,我又感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就是在第一個夢中,提議派志願工作者去那個地方,看看是不是有人夠資格回來的那個,我知道這四個人中,有一個是那人的獨生子!」

  我略為回憶了一下他們的「第一個夢」,便知道柏萊所指的是那一個人了。

  柏萊道:「這人道:『很好,你們四個人性格不同,使用的方法自然也不同,但是結果殊途同歸,完全一樣。在你們決定動身之前,還可以考慮退出,因為那實在是一件十分凶險的事。你們在那裏,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楚!你們沒有他們的資料可供研究,我們這裏,甚至不能有一定的把握接你們回來!』接著是一陣沉默,才聽到B說:『我不去,誰去?』其餘三人一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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