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神仙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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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認識,是一個朋友的親戚(複雜得很),有四扇小屏風要出讓,那是四扇放在桌上作為裝飾用的小屏風,用雜色玉鑲嵌,看來沒有甚麼大不了。可是屏風的持有人,卻堅稱他祖父臨死之際,曾說這屏風價值連城,非同小可。 所以,我那個朋友,先把那屏風拿到我這裡來,我自認對中國古董,也有一定認識,可是看那四幅屏風,卻看不出甚麼好處。屏風的正面,是麻姑獻壽圖,背面是一篇祝壽詞,連上下款都沒有,雖然是很好的楠木屏架,但也不是十分罕見。 當時,恰好報上登著廣告:「本齋主人賈玉珍,周遊世界,現在本市,欲求珍罕古玩,請來本店面洽,玉珍齋啟。」 我以前也約略聽過賈玉珍這個人,當時就建議:「拿去給那位玉珍齋主人看看吧。」 我那朋友還膽小:「這不好吧,要是值不了多少,那多尷尬。」 我道:「那有甚麼關係,他一露不屑之色,我們掉頭就走,下次再遇到他,不知是哪年哪月了,有甚麼好尷尬的?」 我那朋友是一位科學家,學的是天文,不善交際,屬於書獃子一類,要他去和古董商打交道,當然不行,所以我自告奮勇,打電話到「玉珍齋」去,約時間要見賈玉珍。 那次的那個電話,打得我一肚子是火,可是又無法發作,真是窩囊之極。聽電話的那位小姐,聲音十分好聽,可是語音冰冷:「要見賈先生嗎?把東西帶來,你的號碼是兩百三十七號,接見你的時間是下午五時二十六分。賈先生每次見客人,只限兩分鐘,所以你絶對不能遲到。」 我還想問清楚一點,那邊已經把電話掛上了。 我只好對我的朋友發牢騷:「你看,全是為了你,要受這樣市儈的氣。」 我的朋友苦笑:「我也是受人所託,沒有法子啊。」 既然對方說得那麼嚴重,我們倒真的不敢遲到,中午時分,就和那朋友見面,帶著那扇屏風,我心想,不必一定要到玉珍齋去受氣,旁的古董店,或者也可以出得好價錢,所以先走了幾家,我那朋友每次都躲在店門外,不敢進去。 這種帶著東西,上門兜售的滋味,不是很好受,尤其取出來的東西並不是很稀罕,古董店老闆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神情,更不好過。 跑了幾家之後,我道:「算了,看來這東西,根本不值錢。」 那朋友苦笑:「到了玉珍齋,要是再碰釘子,我也算是盡了力。唉,他們家裡,要不是太窮,也不會出售家傳之寶。」 我連捱了五六處白眼,虧他還說那是「家傳之寶」,我實在有點啼笑皆非:「到了玉珍齋,你可不准再躲在門外,要一起進去。」 朋友面有難色,我態度堅決,他只好苦笑著答應。 到玉珍齋時,是四點半,和約定的時間還早,由於天氣很熱,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所以就先進去。玉珍齋的店堂小得出乎意料之外,繞過店堂,後面的地方卻極大。一個大天井,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盆景,一眼看去,盆盆都是精品,有幾盆九曲十彎的九里香,見所未見,還有兩株作懸崖式的黑松,更是矯若遊龍,其中最妙的一盆,是完全照黃山的那株著名的「迎客松」栽種的,具體而微,簡直一模一樣。 這個天井中的盆栽,如果要每一盆仔細來看,一天也看不完。那朋友對盆景一點興趣也沒有,他說那些全是「因為營養不良而不能充分成長的小樹」,所以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就穿過了天井,進入了一個相當大的客堂。 那是一個中國式的客堂,傢俬是明式的紅木椅、几。客堂中坐著的人還真不少,有職員在負責管理,我們進去,揀了位置坐下,告訴了我們的登記號碼,和約定的時間。 我也算是見過不少大人物,心中在想,賈玉珍不過是一個古董商,有甚麼了不起,偏偏要擺出這樣的排場來。可是看看在客堂中等著的那些人,人人都抱著充滿希望的神色,希望自己所帶來的東西,是稀世奇珍,希望經過賈玉珍的品評,就可以有一大筆金錢的收入,也難怪賈玉珍可以擺這樣的排場。 職員先請我們喝茶,然後禮貌地要我們把帶來的東西,先讓他過目一下,他用即拍即有的相機,拍了兩張照,然後道:「請等一下,到了約定的時間,叫你們的號碼,你們就可以進去見賈先生。」 我向朋友道:「看這樣子,我覺得自己是來領救濟金的。」 朋友只是苦笑,不斷向我行禮。反正我也沒有事,就觀察在客堂裡的那些人。 客堂的左首,有一道門,通向賈玉珍的會客室,職員一叫號碼,立時就有人站起來,急急向那道門走進去。 而時間算得真準,每一個人進去,至多兩分鐘就又走了出來,進去的時候,人人充滿希望;出來的時候,個個無精打采。 在超過大半小時的觀察之中,只有一對老年夫婦,出來的時候,滿面笑容,笑得合不攏嘴來,手裡還拿著一張支票,不住地看著,老先生道:「真想不到,一隻碟子可以值那麼多錢。」老太太道:「真是,要再找幾隻出來,那有多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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