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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尋夫途中產生情愫

  布平嘆了一聲:「可以這樣說,那峭壁上的岩石,石質構造,相當複雜,在堅實的花崗岩之下,竟然是石灰岩,而花崗岩的厚度只有一公分左右,他一定是在他自己的釘子脫落之際那一霎間,明白了這一點,知道他一向下跌下去,第二枚安全釘,非但不能阻止他下墜的勢子,而且會被他下跌的力量扯脫,令得他下面的一個人,也向下跌下去。」

  我不禁「啊」地一聲,事情很明白了,第二個人跌下去,會連累及第三個人,然後,第四個,第五個──所有的人,都會因為釘子的鬆脫而跌下去,沒有一個人可以倖免。

  而班德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霎間,當機立斷,割斷了繩子,那麼遇難的人就只是他一個,其餘七個人逃過了噩運。

  他的這種行為,不能說偉大,因為他自己反正是死定的了,但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有那麼樣的決斷和行動,這證明他是一個極其機敏的人。

  布平嘆了一聲:「他是一個偉大的登山家,經過一年來的尋找,他的屍體並沒有發現,而我和丹妮,已經竭盡所能了。」

  我聽到這裏,心中已經明白何以我提及丹妮,布平有奇怪神情了。我想著,一年來,他們兩人就在這種人跡不到的環境中生活著,雖然丹妮是來尋找她失蹤的丈夫的,可是心中再明白也沒有,所要尋找的只是一具屍體而已,在這樣的情形下,一個典型的金髮北歐美女,和一個出色的登山家之間,產生了若干情愫,不是十分正常、而且相當浪漫的自然發展嗎?

  我了解地點了點頭,布平知道我明白了,也沒有作什麼解釋,只是道:「所以,能不能找到班德──的屍體,對我和丹妮來說,十分重要。」我又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失蹤要經過七年之久,才能在法律上被認為死亡。

  布平吸了一口氣:「所以我們繼續尋找,大約又半年之後,我下山去補充物資,卻聽得一個登山隊說,他們前幾天見過班德。班德在登山界的地位相當高,我一再追問,證明他們沒有認錯人,那些人說在一個小山村中見到班德,和一些十分古怪的人在一起,那些奇怪的人,可以長時期靜止不動,宛若石像一樣。」

  聽到這裏,我又不禁「啊」地一聲:天池老人和他身邊的一些人。

  布平和我對望了一會,才又道:「我上山和丹妮一說,自然改變了搜尋的方法,我一直在打聽那批人的行蹤,也知道就是我曾遇到過的那一批人──那時,班德顯然不在其中,也知道為首的那個老人叫天池老人,但一直到前天,才知道他們的確切行蹤是在這裏,所以我跟蹤而來,而且真的看到了班德。」

  §神情恍如失憶患者

  我道:「那你還等什麼?為什麼不立即相認?」

  布平苦笑:「你叫我怎麼說才好?我──深深愛上了他的妻子,所以,只是我見到他,沒有讓他見到我。」

  布平的神情,又痛苦又迷茫,我想了一想,道:「班德能夠生還,已經是奇蹟,他生還之後,又不和家人聯絡,我看其間一定有什麼怪異的事發生過──班德的樣子是什麼樣的?」

  布平把班德的樣子說了一遍,我立時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人了,那就是我一到時,在院子中見到的幾個人中的一個,他好像並沒有去參加天葬,還在天池老人所在的那個院子之中。

  我忙道:「你先別急,讓我先去和他談談。」

  布平道:「你必須告訴他,丹妮她──也愛我。」

  我暗中嘆了一聲,沒有說什麼,他握緊了我的手搖著:「見到你真好,衛斯理,不論在什麼地方,見到你真好。」

  我叫他別亂走,就在這裏等我,然後,我急匆匆地走進那個院子,看到布平口中的班德,正在院子中佇立著,可是樣子並不像在「神遊」。

  我知道,在天池老人身邊的人,都有一定的神通,所以不敢太造次,來到了他的身邊,先客氣地叫了一聲:「班德先生。」

  他回過頭,向我望來,一臉的訝異神情:「你剛才叫我什麼?」

  我又重複了一遍,他先是和善地笑了一下,道:「你認錯人──」

  可是,他一句話沒說完,神情陡然一變,一伸手,緊緊握住了我的手臂,聲音急促地道:「你是說,你認識我?知道我的名字?」我吸了一口氣,他的動作神情相當怪異,看來像是一個失憶症患者,忽然有人把他認了出來一樣。我想到他如果墜崖不死,腦部受了震盪,因而形成了失憶,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我拍著他的手背:「鎮定一些,我不認識你,但是你有一個老朋友,找你很久了。」

  他的神情在剎那之間,恢復了平靜,用一種淡淡的語調道:「請你告訴他,不必找了,我的情形十分特殊,現在我是來貝喇嘛,來自桑浦寺。」

  我楞了一楞,如果沒有布平和丹妮之間情感糾纏,事情大可就此算數,因為我已經明白,他的所謂「特殊情形」,一定是一個來自桑浦寺的喇嘛的靈魂,進入了一個名叫班德的登山家的身體之內。

  可是既然有這重糾纏在內,至少要使他和布平見一見面才行。

  所以我道:「來貝喇嘛,你的特殊情形我可以明白,但是你──不是你,是班德先生的妻子,也在找你,你總不能一概叫她也別找你。」

  §再生班德有何不同

  他現出十分厭惡的神情來:「還有妻子,唉,看來我不如和五散喇嘛一樣,捨棄這具身子好了。」

  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因為情形實在太特殊了。而就在這時,天池老人慢慢踱了出來,他連忙迎了上去,急速地說了幾句,天池老人笑著,道:「我早就說過,你的情形不足為訓,你得了一個成長的身體,這身體必然有他許多的前因後果和糾纏,你自覺靈智閉塞,還不就是這個緣故。」

  我也走了過去,可是只是吞了一口口水,沒有參加任何意見。

  他們在討論的問題是如此玄秘,我實在沒有插嘴的餘地,倒不如靜聽的好。

  老人說著,向我望了過來:「總會有人認出他來的一天,他現在這樣的情形,十足是自欺欺人。」

  我只好苦笑:「他──現在的情形怎麼樣,我──不是很明白。」

  老人笑了起來:「你曾說過,一個身體如果是好的,靈魂就不會離開,可是幾乎任何事情,都有例外──」

  他說到這裏,我忙打斷了他的話頭:「請你等一等,我去把我的朋友叫來,好不好?要找他的,是我的那個朋友。」

  老人的態度十分詳和,微笑著點頭,我飛奔而出,到了那個院子之中,一把拉住了布平,再一起飛奔回來,布平看到了「班德」,神情十分古怪,「班德」顯然不認得布平,一見他就道:「我再也不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人了,請注意這一點。」

  布平想說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才好,我道:「還是先聽聽老人說經過的情形。」

  天池老人向布平點了點頭:「我們曾見過,他以前是你的朋友,他在一次意外之中,自峭壁上跌了下來,當他還未曾撞到什麼,還在半空中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看到「班德」明明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老人的話自然相當難以接受,所以布平皺著眉,一臉的疑惑之色。

  天池老人卻自顧說下去:「這種情形十分罕見,死亡就是靈魂和身體的分離。他大有可能是嚇死的──」

  布平忙道:「不會,他是一個十分勇敢的登山家,而且臨──臨死之際,十分清醒,還做了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挽救了其餘七個人的生命。」

  老人向我望來,我忙把班德墜山的情形,向他簡略地說了一下。

  老人「哦」地一聲:「那他就不是嚇死的,而是在意念之中,自己以為一定會死亡的情形之下,靈魂離開了肉體的。」

  老人講到這裏,向「班德」望去,「班德」漲紅了臉:「那與我無關,他的靈魂一離開了身體,就和普通人一樣,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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