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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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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隨後」是十小時之後了,據齊白說,他們是一起出發的,但齊白有突破空間的本領,千里迢迢,轉念即至,別人都要坐飛機來,十小時也已經是特權人物才能做到的時間了。 來的是那一男一女,還有朱槿。 我和白素,一見那一男一女,就不禁被他們的外表吸引住了,忍不住發出了由衷的讚嘆之聲。 嚴格來說,我不是第一次見到他們了。第一次,是由黃蟬帶著我去見他們的,那時,他們還未曾「還陽」,只是木頭人,身體木質,不能自由活動。但當時已覺得他們栩栩若生,全身,尤其是臉上,寶光流轉,非同凡響。 如今,他們的身體,表面看來,與常人無異。當他們並肩走進來時,那種雍容的氣度,難以形容地令人心折。 我們見過不少儀容出色的男女,在我認識的人之中,當原振俠醫生和女巫之王瑪仙在一起的時候,是令人目為之眩的金童玉女。當年輕人和他的黑紗公主在一起的時候,是令人神為之奪的神仙伴侶。 但是若將他們和眼前這一男一女比較,卻又都有不及之處,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才好。 那一男一女見了我和白素,立時現出很是親切的笑容,一齊急步靠近我們,雙方接近之後,他們齊聲道:「大德不言謝,我們不必多說甚麼了。」 我忙道:「其實我並沒有做甚麼,兩位在成長過程之中,多有磨難,全仗多方面的幫助,才得以度過。」 那一男一女互望了一眼:「衛君太客氣了,我們不敢忘記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 說起來,我真的沒有為他們做過甚麼,他們一再這樣說,反而令我感到不好意思。 齊白在一旁道:「你們不必客氣來客氣去了,言歸正傳,他們對於自己的來歷知之甚詳,我們要進行的事,大有希望。」 我深吸了一口氣,向朱槿看了一眼,朱槿道:「其一,黃蟬託我問候兩位。其二,我是當然的參加者。」 齊白忙道:「是!是!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參加,並沒有甚麼關係,成吉思汗的陵墓,根本沒有被發掘的可能,絶無可能!」 我瞪著齊白,不明白他這番自相矛盾的話,是甚麼意思──他既說發掘陵墓絶無可能,又說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參加並無問題,卻是何意? 齊白看來有太多的話要說,手舞足蹈:「首先,陵墓確然在海水中,但是那海子根本不存在於地面之上!」 我搖了搖頭──雖然那一帶荒涼無比,但如今,從人造衛星上觀察,地球的每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不會再有地面上的空白。 齊白立時又補充道:「那海子不在地面上,而是在地底下!」 地下有海洋,那也不出奇,最近,地質學家就證明了在歐洲中部,地下有一個大海洋,面積比地中海還大,但是我還是搖頭。 我道:「不對,阿水見過有光線自海面射下來,而且,他也是通過浮上水面,離開那裏的!」 我準備,若是齊白反駁我,說阿水的敘述不可靠,我就和他爭辯,因為我相信阿水的話。 齊白卻一拍大腿:「奇妙之處,就在這裏。那地下海子,一年之中,有一個時期會開海眼──」 我忙道:「等一等,甚麼叫作『開海眼』?」 齊白道:「你真心急,那地下海子,和一個會移動的海子之間,有奇妙的聯繫,每年有一次,當那個會移動的海子,恰好移到地下海子的上面時,兩個海子的海水相通,那個地下海子也能接收陽光,通向地面,過了那個時期,海子就隱藏在地下,誰也不知它在何處!」 我呆了半晌,心中只想著一個問題:如此怪異的自然現象,當年是怎麼會被人發現,而利用來建陵墓的? 那一男一女卻在這時插言,那女的聲音溫柔動聽:「這一年一度的開海眼,也就是當年殉葬者拜祭先帝的大日子。」 我呆了一呆,一面想起阿水的敘述,一面口中唸唸有詞:「殉葬?先帝?」 那男子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齊白解釋:「這位仁兄的情形,很是怪異。人類的『精神分裂症』或稱『人格分裂症』,這位仁兄的情形很近似。他有貴由皇帝的記憶──有時候,他簡直以為自己是貴由皇帝!」 那男子像是在為他自己抗辯,大聲道:「我本來就是他!」 像「我本來就是他」這樣的語句,正常人聽了,會大惑不解,幸好我久歷不正常之事,所以也不覺得怎樣。 齊白又道:「有時,他又覺得自己是一棵樹──」 那男子再度抗辯:「我本來就是一棵樹。」 齊白續道:「更多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人和樹的結合,一個特別的、新型的生物,無以名之。」 這一次,那男子的聲音變得低沉:「我本來就是無以名之的生命,是──別人製造出來的!」 我看到他在這樣說的時候,和那女子互望了一眼,眉宇之間,頗有落寞和無可奈何的神色。 我安慰他:「所有的生命,都是『別人』製造出來的,有沒有名,並不重要,宇宙間每一刻有舊有的生命絶跡,也是有新的生命產生,何必執著?」 那一男一女聽了我的話,神情開朗了許多,我又道:「像你們如今的情形,那是高級生命的象徵──身體雖然只是一個人,可是思想卻分成三方面,這和道家的最高學說相符合──人到了精神的最高境界,會有『三尸之神』的出現,甚至在實則的形體上,也可以進步為一化為三,道家的祖師太上老君,就有『一氣化三清』的神通,那是眾所周知了!」 那一男一女聽了更大是高興,齊聲道:「我們對這些一無所知,要多多請教。」 我道:「不敢,我也所知不多,但我可以介紹真懂的人給你們──令祖成吉思汗當年也曾向道家請益,長春真人丘處機曾是大汗的良師益友!」 那男子連連點頭:「是,我聽說過。」 齊白吸了一口氣:「我們的設想,完全正確,他有有關成吉思汗陵墓秘密的記憶。」 我大是驚喜,望定了那男子,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那男子嘆了一聲:「正因為我還有自己和樹木的思想,所以,這──個──作為皇帝的記憶,令我痛苦不堪──在那個記憶中理所當然的事,在另外兩個記憶中,都是罪行,真是痛苦。」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對於他的「痛苦」,不是很能理解。他又道:「兩種截然不同的記憶,衝突極大,而且道德標準大不相同,一個視人命如兒戲,為了一點點小事,可以殺戮無數生命;而另一邊,卻知道生命之可貴,哪怕是一株小草,都有生存的權利,這──真是太矛盾了,卻偏集中在我一個人的身上──真太痛苦了。」 我吸了一口氣:「你可以請勒曼醫院的醫生,把你不需要的那部分記憶刪去!」 那男子苦笑:「我也想過如此,可是這一部分記憶,又是我生命來源之一,我又有點依戀不捨!」 我苦笑:「那就無法可施了!」 齊白叫了起來:「就靠了你這部分記憶,人類才能略知這偉大的陵墓工程的梗概!」 那男子聲音苦澀:「以幾萬人的生命作代價,又令得幾千人世世代代在海底的洞中生活,這叫『偉大』?」 我們都不出聲,朱槿轉過臉去──她的上級,直到如今,還在延續這種「偉大」,所以她很難和我們目光相對。 齊白道:「不管這些深奧的問題,我要向衛君夫婦複述你所說的一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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