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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我笑了笑,道:「好,那你先說。」

  基度嘆了一口氣,道:「我的職業十分奇怪,我是一個火山觀察員,我想,你一定不十分明白我日常的工作,是做些甚麼。」

  我的確不十分明白,我猜測道:「你一定是注意火山動靜的,你是一個火山學家,是不是?」

  基度忽然怪聲笑了起來,道:「我?火山學家?當然不是,僱用我的人才是火山學家,我在古星鎮長大,就在離古星鎮不遠的地方,有一座火山,我小時候,曾幾次爬到山頂去,看從那火山口中噴出來的濃煙,從我家的門口,就可以望到那座火山。」

  我並沒有打斷他的話頭,只是靜靜地聽著他的敘述。

  「我們的家鄉,」基度又喝了一大口酒:「實在是一個十分奇妙的地方,向南去,便是瓜地馬拉,在邊境是沒有人敢進去的森林,北面,便是那座大火山,火山帶給我們家鄉以肥沃的土地,我們──」

  我有點不耐煩了,便道:「我想,你還是說說,你是如何識得米倫太太的,或者說,米倫太太是如何來到古星鎮的,你不必將事情扯得太遠了!」

  可是基度卻「砰」的一聲,用力一拳,敲在桌上,道:「你必須聽我說,或者,我甚麼也不說,隨你選擇吧!」

  我立即宣佈投降,道:「好,那你就慢慢地說好了。」

  基度又呆了一會,才又道:「我自小就喜歡看火山,我知道許多關於火山的習性,我十二歲那年,政府在古星鎮上,成立了一個火山觀察站。」他講到這裏,又停了一停。

  我聽得基度講到了在他十二歲那年,古星鎮上成立了一個火山觀察站,我就想:米倫太太一定是火山學家的女兒,而基度只不過是一個在小鎮上長大的粗人,他愛上了她,而因為身份懸殊,所以無法表達他的愛情,這倒是很動人的愛情故事。

  可是,基度接下去所講的,卻和我所想的全然不同。

  「火山觀察站成立不久,我就被他們聘作嚮導,去觀察火山口,而在以後的兩年中,我又精確地講出了火山將要爆發的跡象,使得他們十分佩服,他們給了我一個職位,使我不必再去種田,我成為火山觀察員了,我的責任是日夜留意火山口的動靜。一有異樣,便立時報告他們,我一直十分稱職,一直到十一年前──」

  我不能不插口了,我驚詫道:「十一年前?你識得米倫太太有多久了?當時,她已經是米倫太太了麼?」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顯然令得他十分惱怒,他「砰砰」地敲著桌子,叫道:「讓我說,讓我慢慢地說下去!」

  我立時不出聲,因為我怕他不再向下講下去,我知道,他要講的,一定是一件十分神秘、十分奇妙、同時可以解開我心中許多疑團的事!

  基度接著又道:「十一年前一個晚上,我照例躺在野外,在月光下,我可以看到不遠處火山的山影,我看了一會,火山十分平靜,一點煙也沒有,這表示在十天之內,火山是不會出甚麼事的。

  「所以,我閉上眼,安心地睡去,我已和鎮上的一個麵包師的女兒結了婚,有了一個女兒,我在想,明天起我可以和她去旅行幾天了,就在我準備矇矓睡去間,我陡地聽到了隆然一聲巨響,我立時認出聲音是火山傳來的!

  「我連忙睜開眼來,我敢斷定,我是一聽到聲音,就睜開眼來,可是當我睜開眼來時,似乎整座火山都震怒了,山在抖著,濃煙夾著火星,從火山口直冒了出來,大地在顫動,那是不可能的。

  「那真是不可能的,因為前一刻還是那麼平靜,火山是絶不會無緣無故爆發的,但這一次,火山的確是無緣無故地爆發了,我立時和觀察站通電話,可是電話卻打不通,我奔到了我的車子旁邊,跳進了車子。車子是屬於觀察站的,但歸我使用。

  「我駕車向前飛馳,越接近火山,我便越是肯定,那是真的火山爆發,我已可以看到火山的熔漿,在從火山口湧了出來,我感到那是我的失職!

  「可是,在事前,真的一點跡象也沒有,車子在地勢較高的嶇崎的路上駛著,等到我接近火山的時候,熔岩離我極近,我對著這座火山三十年,但從來也未曾看到它爆發得如此厲害!

  「我想我必須將我觀察到的情形,去告訴觀察站,我正準備退回車子,而就在那時候,我──我看到了她!」

  我聽到這裏,實在忍不住了,道:「你在火山腳下看到了米倫太太?」

  「不是火山腳下,是在半山上!」基度有點氣喘地回答著我。

  我聽了之後,不禁苦笑了一下,他媽的,我用了不少心計,滿以為可以聽到基度講出有關米倫太太的一切來,卻不料這傢伙所講的,卻全是醉話!

  他已經說過,火山上滿佈著熔岩,那麼,甚麼人還能在半山出現?那分明是胡說。

  我冷笑一聲,道:「行了,你不必再說了,你實在喝得太多了!」

  基度呆了半晌,在他的臉上,現出了十分傷心的神色來,道:「我知道你不會相信的,沒有一個人會信那是事實,但那的確是事實,全是真的!」

  我也呆了一呆,基度在事先,便已說過,他認識米倫太太的經過,講出來是不會有人相信的,如果他講的是醉話,難道他會事先作聲明麼?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講有計劃的醉話的。

  那麼,他現在所講的,一定是真話了。我於是道:「你可以繼續講下去。」

  但是,基度的自尊心,卻已受到了傷害,他不肯再講了,他搖著頭,而且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看他的樣子,像是準備離去了,我不禁大急,忙伸手在他的肩頭上一按,道:「你別走,你還未曾講完哩!」

  可是,在我的身邊,卻立時響起了一個粗魯的聲音,道:「喂,放開手,讓他走,他今天喝得已經太多了!」

  我轉過頭去,看到站在我身邊的,是一個身形高大的酒保,我揮著手道:「嗨,你別管我,我還未曾聽他講完我要聽的事!」

  那酒保轟笑了起來,道:「原來基度也有了聽眾,他可是告訴你,他是一個火山觀察員,是不是?他還在告訴你,有一次火山突然爆發了,是不是?」

  他一面說,一面還在不斷大笑。

  我不禁苦笑了起來,我還自以為我用了妙計才使得他將往事講出來的,但是從那酒保的話中聽來,基度幾乎是對每一個人,都曾經講及這件事的。

  我的心中十分氣惱,大聲道:「是的,那有甚麼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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