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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小說人物關係之九:梢公和過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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梢公手中的一支竹篙,足有一丈二三長,篙尖是晶光錚亮的一個鐵嘴,往岸上的樹樁上用力一撐,渡船就向河水淌了開去。梢公放下竹篙,雙手握住了櫓柄,有規律地搖動。船首劃開河水,形成十分美麗的水波,明亮光滑得像緞子,不幾下,船已遠離了河岸。 船上人不多。梢公的雙眼看來有點昏黃,身上也一陣酒味,一副宿醉未醒的樣子。搖著櫓,口裏哼著不成腔調的山歌,眼睛卻早把幾個過渡人看了個透。 那個黑裏透紅,俏得令人心蕩的小媳婦,奶大腰細,雖然坐在那裏眼觀鼻,鼻觀心,可是總時不時深深吸一口氣;本來已漲鼓鼓的雙乳,就會隨著向上挺聳,也必然令在她旁邊那個眼珠在她身上亂轉的年輕人,喉結上下急速移動,吞著口水。 以梢公的閱歷,竟然看不出這女的,和那年輕人是什麼路數──衣著、行裝雖極普通,可是又有點怪,不像是尋常的渡客。 另外一個彪形大漢,倒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走江湖的,多半是個鑣師,背上掛著一隻沉甸甸的包袱,不時用手去摸上一下,神情緊張;也曾打量了那黑裏俏、年輕人、梢公和另外一個不住在咳嗽的老頭子幾眼。 那老頭子的咳嗽聲,渾濁得像是夏天晚上打不出來的悶雷,一下又一下,叫人心煩。他蹲在渡船的船首,不時把一口濃痰,吐向看來無邊無岸的河水。 就只有五個人。櫓聲一下接一下,渡船上沒有人說話,還是只有梢公在唱著不成腔的山歌。小船在梢公的操縱下,穩穩向河中心駛去,有時不免會搖蕩一兩下,但很快就會穩下來。 等到船真正到了河心,梢公雙手離開了櫓柄,搓了幾下,一腳踏向竹篙。那枝竹篙,竟像是活了一樣,「啪」地一聲,跳了起來。梢公棹篙在手,先向黑裏俏伸了過去,篙尖幾乎沒碰到人家鼓蓬蓬的奶尖。黑裏俏陡然縮了縮身子,梢公瞇著眼笑:「擺渡錢五文,請穿在篙尖上。」 篙尖是三寸來長晶亮的鐵尖。黑裏俏二話沒說,把五枚銅錢,用看來十分美妙的手勢捏著,一枚一枚,向篙尖上穿去。 梢公一手握著篙尾,輕輕抖動,穿在篙尖的銅錢,發出了錚錚的響聲,篙尖移向了那年輕人。年輕人一揚手,五枚銅錢連翻飛出,在半空中打了一個旋,又不偏不倚穿進了篙尖。 梢公「呵呵」一笑:「好手法,東海金蟾門的吧?」 年輕人臉色略變,可是沒有說什麼,倒是黑裏俏,黑白分明的一雙大眼睛,狠狠向年輕人瞪了一眼。梢公忽然又古里古怪一笑:「對了,六橫派和金蟾門很有點過節……」說到這裏,年輕人霍然站起,梢公急道:「可別在我這小船上了斷!」 年輕人又憤然坐下,黑裏俏不再看他,他反倒肆無忌憚盯著她看,神色陰暗不定。 梢公把篙尖移向那老者,老者手指又乾又瘦,還發著抖。船在河心打著圈,更令他穿不準,費了好一會,才算串了五枚銅錢進去。 梢公一直盯著老者在看,老者卻只是專心一致,目不斜視。 梢公發出了一下大不友善的冷笑聲,篙尖移向大漢。大漢已提了五枚銅錢在手,可是梢公的篙尖,吊著十五枚銅錢,響聲不絶,卻一下子移向大漢背上所掛的包裹,而且手向前一伸,「篤」地一聲響,篙尖竟然刺了進去。從刺進去的聲音來聽,像是刺進了一隻木盒。 大漢陡然站起,小船亂晃。梢公手向下一壓,那彪形大漢,竟然被生生壓得「蓬」地一聲,又坐了下來,雙眼瞪得極大,叫道:「反了,反……」 他叫到第二個「反」字,口張開,梢公的篙尖,已經連著銅錢,直刺進了他的口。大漢嚇得眼珠亂轉。梢公一伸手:「老漢在水上做沒本錢買賣,拿來!」 大漢身子發顫,扯下背上的包裹,拋向梢公。眼看梢公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接在手裏,黑裏俏陡然躍起,一腳飛出,踢中了包裹,把包裹踢得向河中心飛去。她姿勢美妙,身子翻出,幾乎和包裹同時落水──也就在那時,那老者一張口,「噗」地一聲,吐出一隻鐵鈎,鈞尾連著一股極綑的銀絲。鐵鈞去勢勁疾,直射向包裹,黑裏俏伸手要去接包裹,畢竟慢了一步,老者一仰頭甩起銀絲,包裹又飛向半空,那年輕人發一聲喊,身子騰空而起,卻被梢公一竹篙橫掃過來,哇哇怪叫,跌下河去,恰好落在黑裏俏的身邊。兩人扭打著,順著滾滾河水,載沉載浮。 老者再一昂首,銀絲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半圓,把包裹飛回來,托在手中。 那大漢口中的篙尖縮回,暫時沒有性命危險,嚇得口仍張得老大。 梢公和那老者對望著。 好久──船在河中心打了三四個轉,梢公才道:「爭什麼!爭到了又怎樣!」 老者道:「是啊,快搖櫓吧!」 他說著:竟把那包裹,順手遞還給了目定口呆的大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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