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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小說人物關係之五:殺手和聯絡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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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把殺手和綢緞鋪掌櫃聯想在一起呢?所以,綢緞鋪掌櫃就成了殺手的聯絡人。或者,就是為了要做殺手的聯絡人,他才成了綢緞鋪的掌櫃。 綢緞鋪的掌櫃,幾乎都有相同的外形,由於顧客多是女性,所以他們特別耐性,脾氣好,隨和,背上插著一柄尺,點頭哈腰的時候,那柄尺看來也特別顯眼。 他自然和普通的綢緞鏽掌櫃不同,因為他是殺手的聯絡人,只有他,可以找到神出鬼沒的殺手──也不對,應該說,只有通過他,才能和神出鬼沒、下手萬無一失的殺手取得聯絡。 殺手,受僱殺人,僱用殺手者,無權也不會過問殺手用什麼方法殺人,只要在指定的日子前,被殺者死了,殺手的任務便已完成,僱用殺手的,在先付了一半費用之後,等到目的已達,就得依約付另一半費用。 殺手是什麼樣子,甚至是男還是女,根本沒有人知道,連聯絡人也不知道。 殺手收的費用,一律是信譽較好的銀號所發出的銀票,每張紋銀一萬兩,殺一個人,要多少張,並不一定,視乎要殺什麼人而定,殺手自然不會和僱主直接接頭,靠的就是他這個聯絡人。 一疋一疋的絲綢,由年輕的伙計抖開來,他背負雙手,站在顧客的身邊介紹著絲的色澤和質地。顧客是一個中年婦人,首飾寶光奪目,揀得很嚴,在看了七疋之後,仍然沒有滿意的,抬起頭來,神情緊張焦切:「我看了多少疋了?」 他很有耐性地答:「七疋。」 顧客卻堅持著:「不,十疋!」 當同樣的對白,重複了三次之後,他雖然覺得奇怪之極,但是對方既然照足要找殺手的暗號而來,他這個聯絡人自然必須負責安排。所以,他壓低了聲音:「請到內堂去,那裏有進貢用的好綢。」 中年婦女的行動,看來不是很靈活,跟著他走向內堂。他在想:要僱殺手的,大多是江湖中人,和人結了仇,自己沒有本事對付,就來雇殺手行事。也有許多卑鄙的陰謀,例如殺了幫主,副幫主就順理成章當了新幫主,而且還咬牙切齒,要為老幫主報仇,等等,什麼樣的骯髒事都有,相形之下,殺手只管殺人,純潔得和嬰兒一樣! 到了內堂,他真的在一個櫃子中,抽出了一疋鮮紅色的絲綢來,在併著的兩張紫檀木的八仙桌上,攤開了少許,他發胖的手,在柔滑的綢面上,輕輕撫摸著,並不望向對方。 由於中年婦女看來不像是江湖中人,所以他在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先開口。但是。中年婦女已然急不及待,壓低了聲音:「我要殺人!」 中年婦人的聲音,甚至在微微發顫。自然,江湖上人過的是刀頭舐血的日子,生、死看得淡了,殺人和被殺,都是在江湖上闖蕩,必須隨時接受的事實,而普通人,殺人是一件大事。 他仍然輕撫著綢子:「很貴,看要殺什麼人,都很貴。」 婦人的聲音急促,說出了一個名字來,那個名字,倒令得他陡地抬頭,看了中年婦女一眼,那是城裏大鑣局的總鑣頭,一手五虎鈎,江湖知名。 他,作為殺手的聯絡人,絶不問為什麼,他只是道:「二十萬兩,先交一半。」 婦人猶豫了一下:「一個月之內要他死!」 他點頭,婦人解開了緊攥在手中的錢包,數了十張,每張紋銀一萬兩的銀票。他看了一看,對於這種銀票,他經驗豐富,一看就知道是真的,只要持票到銀號,高興的話,就可以有白花花的一萬兩紋銀抬出來。 送走了中年婦女,他仍然覺得有點奇怪!很少這樣的委託人,她和總鑣頭是什麼關係?她為什麼要總鑣頭死?他照例,把十萬兩銀票,扣下了六張,把四張,放在離鋪子不遠的一堵磚牆中,只有他和殺手才知道的一個用磚塊掩飾得很好的牆洞中,再用一張小紙片,寫上被殺人的姓名,好讓殺手去行事。 他應該放九張銀票在牆洞中,他抽一成佣。但是最近一年來,他卻只放四張,他所得的,比殺手還多,人總是貪心的,殺手又無法和僱主直接見面,怎知殺人的代價是十萬兩還是二十萬兩?殺手本來就只要十萬兩,他有本事叫僱主拿出二十萬兩來,那是他這個聯絡人的本領,他心安理得,絶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當天晚上,他把六張銀票小心地放進一隻鑲滿了寶石的小盒子──那裏面,至少上百張同樣的銀票,他拍著盒子,知道自己一輩子也花不完那麼多銀子,可是不知為什麼,每當增多了幾張,心中總有一股異樣的滿足,他深深吸著氣,像是銀票上有芳香四溢,然後,他轉身,準備放好小盒子時,看到了日間曾見過的那中年婦人。在他還未有弄清楚是不是自己眼花時,一柄閃亮的匕首已經插進了他的心口。 殺手需要聯絡人──老實的聯絡人。 殺了不老實的聯絡人,可以再找新的、老實的聯絡人,甚至一樣是綢緞鋪的掌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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