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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繼續聽下去,巴圖的第一段話,就把我們嚇了一跳,不知道他那樣說是什麼意思。

  巴圖的那一段話,顯然是他的自言自語,是他要說明一些情形,他又覺得十分重要,所以才錄下來。

  他的語調十分輕鬆:「明知道他是老狐狸,可是還是上了他的當。他編的鬼話,那麼幼稚,我居然也會上當,真是陰溝裡翻了船。

  「老狐狸將我騙進了箱子,事先又和我喝了那麼多酒,酒中可能有麻醉藥,不然,我不會被他移動了還不知道。我究竟昏睡了多久?好像已過了一夜,我被移出了多遠?也無法知道,草原上,到處一樣,到處有牧人,有馬,有營帳,老狐狸自然不想我完成任務,所以才出詭計騙我。由此可知,要找尋的目標,極可能在他們手上,應該從老狐狸身上著手。

  「當然,草原再大,我也會有和老狐狸再見面的機會,到時再算帳。」

  (巴圖的那一段話,聽來是特地講給他組織聽的,在話中,倒很明顯地道出了他的處境:他仍然在草原上,不過時間過了一夜,他又被移動過。)

  (本來,我們緊張地在等,以為他會「進入圖畫」,結果卻是那樣,頗有虎頭蛇尾之感,相視啞然。)

  接下來,是一陣馬蹄聲,巴圖用喀爾喀蒙古語叫:「請停一停,請停一停。」

  馬蹄聲在十分接近處停止,巴圖問:「請問,我在什麼地方?」

  而回答,是一把年輕的聲音,用的卻是達斡爾蒙古語:「你是從哪裡來?」

  巴圖顯然想不到自己會遇上了達斡爾部落。蒙古的大大小小部落很多,語言大不一樣,一般來說,雖然部落和部落之間,沒有什麼界限,但從一個部落的放牧所在,到另一個部落,總有幾百公里的距離,他未曾想到自己被移出了那麼遠。

  巴圖從哪裡來,這個問題他也無法回答得出,草原上只有大地名,很少有小地名,如果說從草原來,那更沒有意義。

  所以,他笑了起來:「我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裡來的。」他用的也是達斡爾語。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那倒好,我們全不知道怎麼來的,你正好和我們一樣。」

  巴圖略怔了一怔:「我只是不知道從哪裡來,不是不知道怎麼來。」

  那蒼老的聲音問:「有什麼不同?」

  巴圖呆了片刻,顯然也想不出有什麼不同,所以無法回答,就在這時,又有馬蹄聲傳來,那年輕的聲音道:「老奶奶,你怎麼又出來了?」

  一個聽來極老的老婦人聲音道:「鬆鬆筋骨,老坐著不動,真把自己當老人了。」

  老婦人和年輕人交談,巴圖可能就在近前,情景可想而知:巴圖叫停住了策騎而到的一老一少兩人,正在問路,老婦人也馳近來了。

  在草原上,發生這樣的情形,應該再普通也沒有。可是突然之間,巴圖發出了一下驚駭欲絶的叫聲:「你──」

  那聲音尖厲可怖之極,要不是他真的驚恐,以他的為人,斷不然會這樣大驚小怪。

  他不但在尖聲叫,可能還有一些十分怪異的動作,因為那一老一少兩個人,陡然呼喝:「你幹什麼?你是瘋子?滾開。」

  巴圖那時,多半在向他們接近,所以才會遭到了這樣的呼喝,然後,是馬嘶聲、馬蹄聲,顯然是策騎者已疾馳了開去,剩下來的,只是巴圖的喘息,粗聲粗氣,聽來十分急促,可見他餘悸未已。

  過了好一會,才是他的自言自語,聲音之中,仍然充滿了驚恐:「我在什麼地方?老天,我──剛才見到了什麼?那老婦人,我認識她,我一定認識她,她臉上的皺紋,我那麼熟悉,我在哪裡見過她?在哪裡見過她?」

  他自己問自己的聲音,愈來愈是尖厲。

  (我和白素互握著手,手心中都在冒冷汗。剛才我們啞然失笑間,心情已相當輕鬆,可是這時,卻又像是繃緊了的弓弦。)

  (我們都在那一段的錄音帶之中,聽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巴圖看到了那老婦人,雖然他不斷自己問自己「在哪裡見過她」,但是他自己心裡再明白也沒有,他在箱子內壁的畫上見過她。)

  (當他和老狐狸一起看著箱內畫的時候,曾因為畫中人物的逼真而感歎,又曾提及過一個老婦人,畫得皺紋都一條一條,看得清清楚楚。)

  (我忙又把那一段錄音找出來聽,巴圖當時這樣講:「你看這老婦人,額上的皺紋形成多麼奇特的圖案。」那一定給他十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一看就可以認得出來。一個明明只是在畫中見過的老婦人,忽然之間,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會騎馬、會講話,這如何不令人吃驚?而更令人吃驚的,自然是接下來的聯想──畫中的人活生生到了面前,那表示什麼?豈不也正表示他進入了畫中?)

  (這才真正令人感到害怕,所以巴圖不敢承認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老婦人。)

  他急速的喘息聲持續了很久,才算是漸漸恢復正常,他語調急促:「我明白了,我看到了畫中的人,我──到了畫中?和──我要尋找的人一樣?可是,為什麼我一點也沒有異樣的感覺,藍天白雲,青草翠綠──」

  接下來是一連串不知名的聲響,猜想是他正用各種方法試驗,看自己處身的環境。

  他不住在說著:「草是真的,泥土是真的,馬是真的,人是真的,什麼全是真的,我不會是在畫中,畫中的人全靜止不動,我見過,我不是在畫裡。」

  在那幾句話的後半段,他可能是在向前急速地奔走,聲音十分亂,持續了相當久,巴圖一下子悲哀自己進了畫中,一下子又否定自己在畫內,思緒紊亂之極,說的話也語無倫次,自相矛盾。

  至少在五六分鐘之後,才聽得他又在向一個人問:「這裡是什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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