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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陳長青忙道:「是因為那小姑娘,或者那少女的年齡,十分吻合?敵家健十周年忌辰,那小姑娘看來十歲左右,如今十七年了,那登廣告的少女,看來十七八歲,她一定立即轉世再生。」

  我道:「這固然是因素之一,還有那廣告上的用辭,看起來很普通,但是辭意十分有含意,看起來,是一雙男女,在若干年之前分手,但是又相約在日後再聚,而到時,卻有一方失了約。」

  陳長青「啊」地一聲:「你是說,當年王玉芬和敵家健,臨死之前,相約來生相會?」

  我點了點頭:「如果承認如今這個少女的前生是王玉芬,那麼,就一定是這樣,他們的車子失事,受了重傷,被困在車中,最後死亡的原因是失血過多,他們必然會有一段極其可怕的經歷:知道自己傷重要死,但是神智卻還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來生預約,一定在這種情形之下約定。」

  陳長青聽得神情十分激動:「相約來生,何等動人的愛情故事!玉芬已經有了來生,家健是怎麼一回事,為甚麼還不出現?」

  我道:「作一些假設看看。」

  陳長青興致勃勃:「好,第一個假設是,家健的來生,在一個相當遠的地方,所以無法取得聯絡。」

  陳長青的話,令得我陡然想起一件事,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我聽說過,有一個印尼科學家,和他的好朋友,相約了他死之後,一定會有再生,結果,他降生在新幾內亞,深山的穴居人部落之中。」

  陳長青張大了口:「不會吧──不會這樣悲慘吧。」

  我吸了一口氣:「另一種可能是,由於兩生之間,通常來說,都會不記得前一生的事,所以今生的家健,根本不記得有這樣的一個約會了。」

  陳長青道:「那何以今生的玉芬記得?」

  我道:「這十分罕見。據我所知,即使今生的家健沒有了前生的記憶,但是由於某些因果,今生的家健,如果見到了今生的玉芬,一定會愛上她。」

  陳長青鬆了一口氣,他十分重感情,我提出了玉芬和家健在自知必然難逃一死,有著「來生之約」,他一直希望這一雙男女,在今生會再續前緣,有一個美滿的結果。

  他道:「那就簡單了,只要我們可以找到今生的玉芬,問問她有沒有熱烈追求她的青年,這個青年,就可能是今生的敵家健,有趣,有趣。」

  我搖著頭:「這只不過是我們的想像,而且,也不是那麼有趣。」

  陳長青「哼」地一聲:「相愛的男女,能夠緣訂來生,而且,又有美滿的結果,怎麼不有趣?」

  我嘆了一聲:「你怎麼知道必有美滿的結果?」

  陳長青固執起來,真是無理可喻,他用力一下拍在駕駛盤上,大聲道:「一定有的。」

  我要是再和他爭論下去,那真是傻瓜了,我道:「快開車吧。」

  陳長青還在嘀咕,我也不去理會他,他駛出了沒有多久,又在路邊停了下來,指著路旁的懸崖:「就在這裏,車子失事,翻了下去,詳細的情形怎樣,敵文同不很肯說。」

  我笑道:「當年,這宗交通失事,一定轟動社會,到圖書館的資料室去查一查,比聽敵文同流淚敘述好得多。」

  陳長青「哈」地一聲:「真是,我又沒有想到,這就去,這就去。」

  本來,我對這件事,並不是十分熱切,但是推測起來,事情可能和前生的約定有關,那就變成了一件十分值得深究的事,所以,對陳長青的提議,我立時點頭答應。

  陳長青看來比我還性急,把車子開得飛快,到了圖書館,就直奔時事資料室。

  陳長青是這家圖書館的熟客,職員都認識他,不一會,微型軟片,一盒一盒找了出來,我和他各自分據一架微型軟片的顯示儀,查看著當年這宗交通意外的資料。果然,當年的報紙,對之記載得十分詳細,非但有新聞報導,而且有特稿,有幾份雜誌,更是一連幾期,都詳細地記載著。

  不但有文字,還有敵家健和王玉芬的照片。

  才一開始看資料,我和陳長青兩人,已經呆住了說不出話來。令得我們驚愕的原因,自然在後面會寫出來,先說整件事的經過,比起陳長青複述,敵文同告訴他的,詳盡了不知道多少,而且還有極其感人的經過,是當年這件交通意外,引起公眾廣泛注意的原因。

  原來,車子失事,衝出了路面,跌下懸崖,敵家健和王玉芬,兩人都身受重傷,同時被震出了車廂。當時並沒有立即的目擊者,而兩個當事人又沒有留下話就死了,所以真正的情形如何,無由得知,但是按首先發現他們的一批郊遊歸來的青年學生描述:車子擱在懸崖的大石上,被幾株樹阻著,毀爛不堪,兩個傷者,敵家健和王玉芬,滿身是血,處在一種十分罕見的情形之下。

  敵家健的左臂,緊緊勾住了一株打斜生出來的樹榦,雙腳抵在巖石上,支持著他的身子,不致跌下幾百公尺深的懸崖──在懸崖之下,是波濤拍岸的海。

  敵家健的右手,緊握著王玉芬的右手,兩人的十隻手指,交叉著,緊握一起。王玉芬的左手,還緊抓著敵家健的手腕。王玉芬如果不這樣子,她的身子就會無所依靠,直向懸崖下的大海中跌下去,她身子懸空,全靠敵家健抓住了她!

  根據這樣的情形推測,很容易得到結論:他們受了傷,被震出車廂,王玉芬本來曾向懸崖下直摔下去,可是,同時被震出車廂的敵家健,卻及時抓住了她的手,同時,又勾住了樹榦。

  王玉芬單是一隻手抓住敵家健不夠,所以才又抓住了敵家健的手腕。

  敵家健雖然抓住了王玉芬,使玉芬不至於跌下懸崖去,可是由於他自己受傷也很重,一手拉住了王玉芬,一臂勾住了樹枝,已經使他用盡了氣力,再也沒有力量把王玉芬拉上來,他自己自然也不能攀上去求救。

  於是,一切就在那一霎間停頓,他們兩人,眼看著鮮血迅速地離開自己的身體,完全沒有別的行動,可以解除他們的厄運。

  這情形,和敵文同告訴陳長青的經過,大不相同,敵文同並沒有說出這種情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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