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賣命 | 上頁 下頁
二七


  康維也跟著我笑起來:「現在你也相信我的推斷了吧──那種力量其實並無惡意!」

  我突然感到很是疲倦,連說話也有氣無力:「不管它有沒有惡意,我們還是要設法把它找出來!」

  接下來我的聲音更乾澀:「一想起那種力量可以捕捉人類的思想,就算沒有惡意,也使人覺得活著沒有意思──多少強權統治者渴望可以箝制人的思想,都未能成功,強權統治者永遠無法知道人們腦中究竟真正在想些甚麼東西,這是古今中外強權統治者的悲哀。要是那種力量竟然可以彌補強權統治者的這個遺憾,那就無論如何對人類來說不是好事!」

  康維聳了聳肩:「為了尋找他們,我確然已經盡了力,我看也只有照衛夫人的說法──等!」

  由於這辦法是白素提出來的,所以我也不好說甚麼,只好悶哼了一聲。

  康維拍了拍我的肩頭:「衛君,你累了,不如休息。」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午夜時分,雖然我確然感到十分疲倦,可是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我搖頭道:「我不想睡,想到處走走。」

  康維立刻張開雙手,做一個無限歡迎的手勢:「只管隨便走,古堡的任何所在都為你開放。」

  我瞪了他一眼:「我就是想離開古堡,到外面去──在這裏久了,我覺得自己也像機器人了!」

  康維一聽,怪眼圓睜,正想反唇相譏,柳絮已笑著向他道:「別生氣,衛先生是因為沒有辦法解釋那種力量在生悶氣,你是他的好朋友,他當然只好找你出氣!」

  給柳絮這樣一說,我不禁大大不好意思,康維笑起來:「我沒有生氣。君子不遷怒,他不是君子,我生甚麼氣?」

  我也笑,過去擁抱了他一下:「物以類聚──尊夫人說我們是好朋友,一點不假。」

  康維笑得更是歡暢:「能和你做好朋友,就算小人一番,又有何妨?」

  說笑了一會:心情彷彿略略輕鬆了些。陳景德道:「我倒想去休息──也可以集中精神,希望能夠和陳宜興取得聯絡。」

  我們給他鼓勵:「對,現在你們兩人之間這種天生的聯絡本能,是唯一的線索了。」

  陳景德也當仁不讓,現出一副身負重任的神情來。康維召來了一個小機械人,領著陳景德去休息。

  我們四人一起向古堡外走去,到了門口,康維和柳絮沒有再向外走,我挽著白素,信步向前,月色甚佳,不遠處的湖水,銀光閃爍,看來更是迷人。

  我們自然而然向湖邊走去。

  到了湖邊,我們在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

  這時候四周圍極靜,只有湖水拍岸所發出的輕微聲響,極有節奏。望著月色下的湖水,人彷彿進入了一個迷幻的境界之中。

  我和白素都不說話,雖然這件事發生到現在,我仍然處於一團迷霧之中,對於造成這件事的那種力量,只覺得它強大無比,其他一無所知。可是這時候我的心境卻出奇地平靜──這和我的性格不符,不過連我自己也說不出是甚麼原因。

  我竟然連話都不想說,只是望著湖水,甚至於甚麼也不想,只是腦中空盪盪地享受著那種出奇的寧靜。而且漸漸地,我感到神思有點恍恍惚惚。

  在那種情形下,我如果完全放鬆,我相信很快就會進入睡眠狀態。

  我這裏所指「睡眠狀態」是廣義的,那是一種人自己的意志已經起不到作用的狀態,包括了自然地進入睡眠,以及被麻醉、催眠等情況在內。

  在正常的情形下,人處於這種狀態,都不會抗拒,而會順勢進入「睡眠狀態」之中。

  可是我由於長期的冒險生活,形成了不論在甚麼情形下,都盡量不使自己的意志完全喪失。也就是說,就算有外來的力量,要令我完全喪失意志,我也會下意識地反抗,竭力掙扎,保留一分,甚至半分自己的意志。

  我的這種習慣,或者說這種本領,曾經得到過白老大高度讚揚。他說:「甚麼叫『一靈不泯』?這種情形就是!能夠這樣,就可以做到在最惡劣的情形下,也不至於百分之百隨人擺佈,可以在絶境之中,找出一線生機!」

  的確,這種能力在我的冒險經歷中,不止一次地把我從困境中解救出來。

  我在當時,身處平靜的環境,白素又在我的身邊,實在和困境、危險等等不發生聯繫。可是習慣成自然,一產生了這種感覺,我就自然而然在思想上起了警覺,同時也開始反彈。

  我先是和想把我推進睡眠狀態的力量對抗──這一點,很多人都可以做得到,當人倦極欲睡的時候,有很多方法可以令睡意消除。

  我覺得開始我很成功,我甚至想起白素就在我的身邊,我緩緩轉過頭去,向白素看了一眼,剛好看到白素也正轉頭向我望來,四目交投之間,我只覺得白素眼神迷茫,神情恍惚。

  我剛想問她為何如此,就看到白素口動了一動,像是想說甚麼,我就讓她先說。

  可是我卻又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這時候我知道自己的情形十分不妙,我清楚感到,我自己已經不能完全控制自己了,看來白素的情形也是如此。

  (後來經過印證,情形果然如此──當時白素看到我,也是一片恍惚。而以後白素的情形,和我完全一樣,所以不必重複敘述。)

  我想把我的感覺告訴白素,可是我也只是略動了動口,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這種情形就像是我幾日幾夜沒有睡覺,疲倦到了極點,已經處於半睡眠狀態,雖然想要說話,可是卻沒有力量做到。

  通常如果有這種情形出現,我都可以有能力克服──尤其是當身處危境之時,更能激起我的反抗意志。

  可是當時我雖然感到情形十分不妙,卻又絲毫沒有身在危險之感,反而覺得全身暖洋洋、軟綿綿的,很是舒服,叫人不想作任何反抗,只想舒舒服服睡上一大覺。

  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令得我不由自主吁了一口氣,眼皮也慢慢垂了下來。

  那時候──在我雙眼還沒有完全闔上之際,我看到白素的情形也和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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