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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我陡然吸了一口氣:「我們是人,才無法對付可以控制腦部活動的力量,如果有一個人,根本不是人,那麼他就有可能和那種力量對抗!」

  每一個不同的生活圈子之中,就有不同的語言。像我和白素所說的「一個人,根本不是人」這樣的話,在不知情由的人聽來,一定以為我神經有毛病。

  可是白素一聽就明白,她也吸了一口氣:「康維十七世?」

  我用力點頭:「正是他──他不是人類,沒有人類共同擁有的腦部,他的腦部,是完全不同的一種組織,能控制人類腦部活動的力量,對他一定不起作用。」

  我說了之後,頓了一頓,又補充道:「而且他對這件事很有興趣──他希望他的妻子可以獲得大量生命配額!所以他一定會盡力以赴。」

  白素皺眉不語,我問道:「還有甚麼疑問?」

  白素遲疑了一會,才道:「或許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康維為了柳絮可以獲得大量生命配額,反而和那種力量合作,那就更不可收拾了!」

  我笑了起來,白素奇怪我何以在現在這種情形下,居然還笑得出來,她瞪大了眼睛望著我,我道:「你這是以地球人之心,度機器人之腹。」

  白素問道:「此話怎講?」

  我把我要說的話,認真想了一遍──因為事關重大,我必須肯定我的想法。

  然後我正色道:「康維曾經告訴過我,他的一切思想方法,都是根據人類思想行為正的一面來設定的。所以他的行為,必然是百分之百的正人君子所為,不會有半點小人行徑,他不會為了柳絮可以得到大量生命配額,而做對不起人類之事!」

  白素沉默了片刻,才苦笑:「真是諷刺──無法絶對相信同類,卻可以絶對相信機器人!」

  我也苦笑:「很多外星朋友對我說過:地球人雖然落後,可是地球人腦部結構之複雜,他們至多只瞭解千分之一而已。」

  白素感嘆:「那已經比地球人本身好多了,地球人對自己腦部所知,只怕連萬分之一也沒有。」

  我說出了我的決定:「我要去找康維,我們這裏總算有一點新的發現,對我們來說,並沒有甚麼作用,可是對他來說,可能是很重要的啟發。」

  白素同意:「對,而且要帶陳景德一起去──這個人是唯一有可能可以和那些失蹤的應徵者聯繫的人。我立刻聯絡柳絮,你去找陳景德。」

  雖然去找康維十七世,對於解決整件事還是渺茫之至,但至少可以有一點行動,而不是一直坐在那裏等,這也勉強可以算是打破了悶局。

  陳景德那面自然是一口答應。而康維和柳絮聽說我這裏有了新的發現,也興奮之至。康維甚至於要立刻用他的「交通工具」來接我們。

  他的交通工具是一艘性能傑出的飛船,可以瞬剎之間,直上青冥,隨心所欲,翱翔九天,是地球人夢想中的東西,偉大之極。這飛船每次出動,都驚世駭俗,會引起許多麻煩。而且我也想和陳景德相處一些時間,以便更瞭解他和陳宜興之間的聯繫。

  所以我拒絶了康維的好意,自行和陳景德到他的「柳絮古堡」去和他會面。

  白素和我同行,紅綾則說隨時待命,只要我在瑞士那面有需要,她立刻可以啟程前來。

  我不知道她何以會有這樣的決定,猜想在那個怪雞場中的事,怕還沒有完全了結,我也沒有多問。

  在飛機上,我要求陳景德集中精神,盡可能去感覺陳宜興現在的處境。可是陳景德卻心神不定,他非但不能集中精神,而且簡直坐立不安。

  他也不是對陳宜興的處境毫無感覺,他還是感到陳宜興是在一個空間之中──我認為他的這種感覺,是受到了欺騙的結果,陳景德也說不出進一步的感覺,所以在這方面可以說毫無進展。

  到了瑞士,康維和柳絮在機場相迎。

  兩人親自遠迎,表示他們對這件事關切之至。我們一秒鐘也不耽擱,一見面,正在握手,康維已經問道:「衛君,你那裏有甚麼新發現?」

  我把陳景德介紹給他們:「先由他來說。」

  於是一面上車,一面陳景德已經開始敘述。

  等到車子駛上了只通向古堡的道路時,陳景德的敘述已經完畢,我開始轉述朱槿的調查所得,以及我和白素得出的推論。

  康維和柳絮聽得十分用心,並不插言,只是不時交換一下眼色。等到我也說完,車子已經在古堡門口停下。

  我並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古堡,可是這次和上一次,古堡周圍的環境竟然大不相同──康維在湖邊上種植了無數柳樹,也不知道他用了甚麼方法,算來沒有多少年功夫,柳樹竟然大都有合抱的粗細。

  此際正是仲夏時分,柳條長垂,枝梢都點在水面,隨風飄動時,在平靜的水面上,畫出一個接一個的漣漪。水圈不斷在水面上向遠處擴張,把視線引向遠處,極目望去,湖水和柳蔭交融成一望無際的碧綠,使人感到如置身於幻境之中。

  下了車之後,我和白素自然而然向湖邊走去,迎著清風,竟然在那一刻,感到了異常的空靈,像是天地之間,再也沒有值得掛念的事情了。

  陽光灑在湖面上,彈跳著億萬點金光,時而分散,時而凝聚,更顯得變幻莫測。

  當時我不知道白素的感覺怎麼樣,因為我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進入了一種超然物外的境界之中,沒有去留心白素,只知道她在我身邊。

  後來和白素說起當時的情形,才知道她和我一樣。

  那時我的視線像是膠著在湖面上,可是漸漸地,我看出去,眼前的景象卻有了改變──陽光映在水上的光影逐漸消失,我看到的只是一片碧綠,在那一片碧綠之中,卻又有水光在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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