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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個人兩個身體

  這個故事,本來定名為《買賣》,後來因為需要記述的事情比較多,所以才一分為二,變成了《買命》和《賣命》──這種情形,以前已經有過,我一直在盡量避免,可是有時候避無可避,也就只好聽其自然。

  「聽其自然」一向是我做人的宗旨,尤其在年事漸長之後,更感到「自然」是一種強大無比的力量,不可違扭──硬要和它反其道而行之,需要有比它更強大的力量。

  理論上或者可以假設有這種比自然更強大的力量存在。

  可是實際上我卻找不到任何例子,證明自然力量會被違扭。

  對於有宗教信仰的人來說,「自然」就是他所信仰的至高無上的神──例如基督教徒心目中的「上帝」。

  基督教徒絶不會懷疑上帝萬能,只有一些非教徒中自以為聰明者,才會問一些例如「上帝能不能造一塊他搬不動的石頭」之類的問題。

  人類的知識,在整個宇宙的知識範圍之中,所佔的地位,幾乎等於零。由於知識的微弱,所以想像力也同樣微薄之至。

  想出這種問題的人,在人類之中,也只屬於知識程度低下和缺乏想像力者,所以以為問題只有「能」或「不能」兩種答案。

  要他們去想像有第三個答案,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真是可憐,因為事實上可能有三十個、二百個、三千個甚至無數個答案。那已經大大超出了那種人的知識和想像力的範圍之外,所以他們無法接受。

  對於只不過有一個夏天的生命來說,冰雪就是不可想像的事情,這就是所謂「夏蟲不可以語冰」。

  習慣了每個故事開始的時候,都有一些開場白。這個故事,雖然只是上一個的延續,習慣還是改不了。

  上一個故事,留下了許多疑問──在我記述的故事之中,從來也沒有一次累積了那樣多疑問而一個也沒有解決的情形。

  更糟糕的是,一些我以為已經解決了的問題,可是也經不起進一步的考驗,而變成了沒有結果。

  其中最令人沮喪的是,當小郭和各方面的跟蹤者,跟蹤從各地報館搬出來的鐵箱,而全部失敗的那件事。

  對於這件事,來自勒曼醫院的亮聲,提出了「立體投影」的說法。當時,我並無疑問,立刻接受。不單是我,其他人也認為事情就是那樣。

  倒是紅綾首先提出了問題,她說:「立體投影的說法,可以成立,可是我想不通,如何把跟蹤者的注意力,從實在的人和車,轉移到虛像上去──要對付一個兩個跟蹤者,比較容易,可是在一百多個地方,跟蹤者上千,個個都被瞞過去,這有點難以想像。」

  我還是原來的看法:「那是魔術手法──魔術師當著幾千幾萬觀眾,表演魔術的時候,也可以把所有人都矇過去。」

  紅綾當時想了一想,沒有說甚麼。

  卻不料她竟然十分認真,去找了許多魔術師,向他們請教,最後帶了兩個世界第一流的魔術師來找我。

  那兩個魔術師否定了我的想法,他們說,魔術手法確然可以轉移人們的注意力,可是那要依靠許多設施、道具、環境佈置等等相配合,才能完成。

  他們考察了將近二十個城市報館附近的環境,發現至少以他們的能力而論,無法在那裏進行完美無瑕的注意力轉移。

  這就使得本來已經成立了的假設,又被推翻,連帶把立體投影這個說法也加上了問號。

  這種情形,雖然我能夠聽其自然,但是心境當然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這時候,白素和紅綾那邊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所以她們能和我一起研究這件事。不過我們根本不能採取甚麼行動,只好不斷地作出各種設想。

  事實上連設想也很困難──幾乎完全沒有可以提供設想的根據,所以也脫不了以前曾經想過的範圍,不必重複,其過程也悶不堪言。

  整件事情,真的可以說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卻忽然又有柳暗花明的轉機。而且,來自根本想不到的人。

  那天上午,小郭才和我通了電話──同樣的通話,每天都在進行,當然是為了討論這件事,可是也照例毫無結果。

  放下電話之後,不到幾秒鐘,電話又響了起來,我以為還是小郭,所以拿起電話來,就不由自主嘆了一口氣,卻聽得電話中傳來一個女聲,道:「對不起,打錯了。」

  我已經認出了那是良辰美景中的一個,忙道:「沒有打錯,是我!」

  那邊靜了一會,才道:「真是你──唉聲嘆氣,不是你的作風,所以我們以為打錯了。是不是有甚麼事情困擾著你?」

  我自然而然又嘆了一下:「說來話長!」

  良辰美景的聲音顯得很關切:「那一定是很古怪的事情了,我們能不能出點力?」

  我道:「只怕不能──你們有甚麼事情,是找我還是找白素?」

  這次輪到她們嘆息:「這件事情,本來就很難開口,碰上你又心事重重,更不知如何說才好。」

  我立刻想到,她們近來和一對雙生子關係很密切,那一對雙生子,一個以獨裁手段控制政權,把一個亞洲小國變成與世隔絶。另一個卻在那個小國中主持科學研究,不可想像的是,其研究工作竟然走在極尖端。

  關於這一對孿生子,我曾在《爆炸》這個故事中記述過。

  這時我想到的是:其中那個獨裁者,正屬於最迫切需要買命的人,上次買家雲集的時候,好像並沒有他的代表,現在一定是託良辰美景探消息來了。

  一想到了這裏,我就心中有氣,當下就冷冷地道:「既然不知道如何說才好,那就不必說了。」

  她們碰了釘子,應付的方法也與眾不同。她們並不掛上電話,也不和我說話,只是兩人嘰嘰咕咕地對話,聽起來像是她們自己在討論,可是又故意讓我可以聽到。

  我也不掛上電話,且聽她們搞甚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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